月光清冷,帘帐重重。
项跋坐在蒲团上,吹着楼外吹入楼内的风。
小片刻后,前方才有了点声音。
“还有一旬才会解除封城闭户,到时你出城去吧。事情都已做完了,你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有些地方开始查你了,你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你要强行留下来,我也不反对,但接下来金易城会比较乱……这又是启灵节,又是讨贼,三大帮换血的……有实力的人才能浑水摸鱼,没实力的只能是浑水里的鱼。”
“你还说了一个,海石迷宫。”
“海石迷宫是海石商会的根基,乱是肯定的……”
“哼,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我也不想和你牵扯。我问你,那小子你想怎么安排。眼下他的处境可是很不妙。”
“安排?”帘帐后的玄衣女人沉默了下:“我想你弄错了。”
“不是你让我接近他,把他从酒馆带出来的吗?”
“那又哪里是安排?我从来没有安排过他。”顿了顿,女人声音有些肃然:“你要明白一点,我从来没有安排过他,也没有想安排他。飞叶酒馆那种地方一待能待一辈子,他若真是你外甥,你愿意让他待那地方吗?可出来后呢?没了飞叶酒馆的庇护,江湖险恶,人心复杂,尤其越往上走水越深,不往上走则困顿短浅,你又如何保证他活得好?他是男人,不是一个嫁了人后安心相夫教子的女人,他的天地可不止于此。”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可他现在身体什么样……你最清楚。”
“那是我……留给他的一点奔头,生活若无问题,那将多无妙趣?”玄衣女人说着起身,声音渐行渐远:“你暂且在这里待段时间,之后我会安排你出城。这段时日我很忙,各种各样的事……没事你就别来找我了……”
玄衣女人走入屋子深处,还未坐下,外面就有人敲门。
她喝了口水,才让人进来。
来人是督殷。
如今的督殷不再像以前那样面黄肌瘦,显得丰润出彩,模样也悄了许多。
她的眼眸之中,隐隐有着寻常人没有的英气。
“姐姐,沛戎临时升任为二总管,罗雀升任大总管,三总管之位空缺。海石迷宫的老板仍旧没有出现,但派来一支看似都是伙夫打扮的人来调查。他们自称‘伙夫营’,看样子,不光调查,还要把所有逃出去的捉回来,或者……杀掉。”
“伙夫营都出来了,伙夫营的火头陀什么段位?”
“七段战魁。一共有十二人,个个都有六段英杰的实力。”
“伙夫营我可清楚得很……可我没想到,伙夫营会出来,把消息通知下去吧。”
……
大同商会后院,一辆辆驼鹿大车停在后门口,绛色衣装的人提着一只只铜框玻璃罐,将其拎从后门之中拎入,存放在仓库之中。
入夜后,一身绛衣蒙着面纱的黎姑娘打开仓库。
在她指示下,其他人将这些铜框玻璃罐拎出来,倒入一口大缸之中。
这些铜框玻璃罐中,都装着白日手术从疫人身上摘取下来的囊肿。
此刻,成百上千个紫红色囊肿纷纷丢入缸中。
黎姑娘拿出一支药瓶,将其中一颗红色药丸丢入。
这颗药丸在月光之下亮着光芒。
药丸入水,飘在了水面,接着开始打转,长出了一丝丝触须。
不过片刻,药丸已成了一朵发着光的如同水母的东西。
这朵红色水母在水中散开,化为丝丝缕缕的红色细线,钻入紫红色血肉。
然后……紫红色血肉好像活了过来,开始扭曲,开始膨胀,开始缩小,开始产生各种各样的形状,有些形状如同呐喊的人脸,有些形状像是挣扎的手。
这样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直至一道月光落下。
月光撒在缸中,本该泛着银光的水面,此刻却凝练如水晶,仿佛冻成一块。
缸内的紫红色血肉越缩越小,里面的挣扎却越来越强,颜色从暗沉的紫红色逐渐变得明亮,明亮逐渐暗淡下来时变成了纯粹的黑色,黑中隐隐泛着红,那是红得发黑,颜色也如一颗光芒内敛的蛋型宝石。
一缸出一颗玄色宝石蛋。
今日大同会所有收获,总共出了三颗。
“拿去。”
黎姑娘看着掌心中的三颗玄色宝石蛋,捡出一颗丢了出去。
东西还没落地,一颗小丸子便蓦地出现打中。
被打中的玄色宝石蛋偏转方向。
只见那东西凌空悠旋,像蝴蝶般飘在了一只苍老大手掌心。
而那颗小丸子,则直接砸向黎姑娘。
黎姑娘抬手接住,低眉看去,原来是一颗熟芡实,当即扔掉。
“这舍利胞可遇不可求啊,黎姑娘,剩下两颗什么价出啊?”月光下,屋檐上,一道枯瘦的身影躺靠着,举着酒坛喝着酒,顿了顿道:“那啥,我知道这剩下两颗顶多只有一颗能出手,若你有啥想要换的……”
“好歹也是一代宗师的人物,怎的越老越贪了。”
黎姑娘收好两颗“舍利胞”便走入了屋内,幽幽声音飘了出来。
“一颗舍利胞只值先前之事么……若是,我为何要找你……”
……
浮生花了一天时间,和杨晟独眼高两个一同布局谋划。
这里面不光有接下来当务之急的事,还有接下来要解决和应对的一个重要危机。
如果这个危机不能解决,那么一切努力都白费。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封城闭户给了他们这样的小苗子足够的时间。
待此间事了,浮生深吸一口气,背上背包,踏着清晨的阳光走向了别院。
别院那个地方,他住的时间不长,还没在海石迷宫牢房里窝着的时间长,可那里,是他第一回感到有家温暖的地方。项跋,兰婶,以及他三个,虽然本质上毫无关联,但每日打招呼,互相照料说笑,多多少少都有些家人的味道。
他对这样地方是有感情的,尽管……心中还有各种疑团没有解开。
只要见到项跋,那么至少大部分谜团都能开解了。
这样清晨时光下,踏着晨光回家还是第一次,往日都是去丰毋先生那的。
“对了,一会儿还要去下丰毋先生和囹圄先生那,行针会……也去一下吧,听杨晟说为了我的事,这些人都帮了忙……最讨厌欠人情了。”
走到别院门口,浮生敲开门。
不久之后门开了,可开门的不是项跋,也不是兰婶,是个陌生女人。
“你哪位?”对方愣了愣,看浮生也愣了愣后接着问道:“你找谁?”
浮生没有回话,他倒退两步抬眼看了看门牌,又看了看附近,再次朝屋子里面瞟了瞟,没错啊,就是这地方啊。
“我……找……”想了想,浮生转口道:“你们是刚买的房子?”
陌生女人点头道:“算是吧,其实房子早买了,只是一直没时间回来,就让原房东帮我们平时打扫清理一下,你是……房东家的孩子?”
“对,我叫浮生,是项跋的外甥……”
“项跋是谁?”对方一愣。
浮生再次愣住了,他不知道怎么接话。
陌生女人喃喃道:“这房东不是兰婶嘛……”
浮生怔了怔道:“对……就是……就是兰婶……我和项跋是兰婶家亲戚,兰婶……兰婶她不在吗?你们知不知道兰婶在哪?”
“原来是这样……”陌生女人狐疑道:“兰婶早就搬出城了啊,她家又不在这,这儿是她家多出来的房产……”
“原来如此,多谢。”不等对方说完,浮生快速离开。
女人还嘟囔着:“浮生……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什么浮生,你碰着小白脸了?”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哎呀不是~”女人笑着把事情解释了一下。
接着就传来男人惊悚的声音:“浮生?!餮魔浮生?!城里头现在还有这他通缉令呢,这家伙可是被堵巷还能把人全杀了的武者!尸体到现在都没找着!牛磨馆亲传弟子下山虎都被他轻松打败,前段时间才恢复过来,重新开始打不死擂!你没得罪他吧?”
女人一阵寒噤,不敢多说一句话,男人则飞快把门关了。
“你这女人好不晓事,快去榻上,我教你……”
……
清晨阳光有些清冷,看着却温暖,随着晨风吹来,有些暖,有些冷,有些柔,像是水,又给人感觉无比稚嫩。
这阳光撒入八条一样长走廊搭成的院子时,院子中央白鹅卵石铺就的圆形场地上,一位身着青,黄,红三色衣裙与素练的女子长发飘飘,开始起舞。
她的起舞是如此飘忽,如此有节律与韵味,又充满神秘。
明明没有音乐,没有打奏,可众人却感觉好像有鼓声在耳中响起,感觉自己能琢磨到她下刻要出怎样的姿势。
美,很美,一切是如此符合心意。
四周八条走廊之中,已站了不少身穿各色装束的少年。
少年们女孩儿居多,不过,基本都是男装。
他们看着这跳舞,忽然一阵惊讶。
“明明没有花的,怎么天空忽然飘起了花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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