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狝者》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路过来，走马观花，也看到了很多平时见识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白事”。
    举办白事的人家似乎多了很多，这些人家还专门请了庙祝来作丧仪。
    庙祝不是浮生理解的光头僧人，他们是一种具备信仰的修行者。这点，浮生也是来了这里一年后才知道的，只是从未见过。不过，他们的作用确实与僧人很像。
    城里头，关于他的通缉令已经没了，但关于“黑底红纹面具男”的通缉令还在。
    城防动作还挺快，如今他似乎已没了嫌疑，走在大街上也安心不少。
    不久之后，马匹停在了一处渡口。
    这里停着一艘很大的楼船，通体大部分都刷了朱漆，看着有些像花船，但比起花船又要庄严许多。两人将马停下后，径直朝船上走去。有人走出来，将马拉入船舱。恰好临近中午，船里头处处飘着饭菜香味。
    “这里是大堂，吃饭和开大会的。”
    “大堂后面是厨房和浣洗房。”
    “底下是仓库。”
    “上面有两层，休息，练功，大书房，还有办公用。”
    沿途玉裳都是匆匆介绍，然后带着他直接来到了顶层。
    敲开门，入眼的地面和天花板都雕刻着精美花纹，房里弥漫一股松香味。
    最里面的桌案前坐着一个头发黑白相间，穿着锦衣的中年男人，桌案前放着一大堆账目，总给人感觉他像是一个账房。
    “这位是我们掌柜熊百络，狝掌柜，人我带来了。”
    玉裳说完便退下，关上了门。
    “请坐吧。”熊百络拿出烟杆，塞了烟丝点着后，甩动烟杆凌空指向旁边的椅子，那椅子唰地一下，移到了离桌案两米远处，也恰好是到了浮生跟前。
    浮生坐下时，还在想着这熊百络是怎么做到的。
    只听他道：“三年多以前的腊月末，你出现在金易城街头。后来，救了被恶狗追咬的女娃子，因此被飞叶酒馆掌柜看中，把你救回，从濒死之际医治下来，并且给你弄了‘浮生’这个名字，还有酒馆伙计的身份。不用惊讶，我们朱阁酒馆都调查过了。但你可知，那个被你救下的姑娘是谁么？”
    浮生现在很不喜欢这里。
    他有种被人扒光衣服、居高临下看光的感觉。
    可最后这个问题，还是把他胃口给吊了起来。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当时你救下的是雪先生的妹妹。”
    “雪先生是哪位老先生？”
    “这……”熊百络错愕了下：“雪先生就是雪岩姬——你，可知道？”
    “听过，从未见过，也不需要知道。”顿了顿，浮生道：“那之后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醒来是被幺叔救下的。这些都不重要，你告诉我，朱阁酒馆是干嘛的。你知道我这么多，没理由我对你们一点都不知道吧？”
    “你这小子……”熊百络抽着旱烟笑道：“还没人敢对我这种态度。”
    “你突然被一个陌生人叫过去，又像扒皮一样说着你底裤上有什么，你觉得自己要用什么态度来应对？”浮生语气很平静，但言语中明显带着怒意与不悦。
    “呵呵……”熊百络尴尬笑了笑。
    接着，他就把“朱阁酒馆”是天阁直接设立到都城，又从都城设立到每座城池里的“外物司”，虽然明面上是钦天监下辖，其实是天阁直隶。外物司不能参与人族内斗，不能对普通人动手，更不能杀人，唯一要做的就是和人外有关的一切事。
    包括，但不限于调解玄国人和人外之间的矛盾，击杀作恶的人外，调查不合乎常理或超出常理的事与现象，为友好人外提供保护。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玄国开国，太祖聚拢狝者成立狝校和《玄国大狝典》后，时至今日，几乎所有的外物司成员都是狝校出来的狝者。
    “太祖怎么确定收拢了所有狝者？”
    浮生忽然明白，对方可能是怀疑自己武者的身份。
    毕竟，对方连自己老底上不知道的事情都清楚，肯定是彻查过了。
    有些事根本瞒不住。
    比如他可以把那个六段的直接打趴，十八岁的年纪才练了多久，就把一个练了小半辈子资质极佳还穿着札甲的人类强者给打败，这种事不是不合理，而是超出常理。
    再比如，他能够治好突发且病因不明的狂症。
    他可以用“狝者”这个身份来搪塞，但按照熊百络所说的话，他狝者的身份显然是不合法也不合规的……只不过，这次他真的是理解有误。
    熊百络道：“没错，确实这样。当时有一部分狝者没来，亦或者退出了，就是想到所有人干一件事，把这些东西都给统一了，那万一有人背叛或有恐厄蛰伏窃取了，这对人类来说将是一种巨大的灾难。太祖也考虑了这点，所以没有追究。这部分人，便是‘民间狝者’，我们称之为草台班子或民间派，反之，则称我们为学院派。时过境迁，学院派越来越壮大，民间派越发没落。其中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一部分民间派和学院派联姻，以这种方式悄悄融入到了学院派；另一个，则是民间派私自找恐厄，一旦斗不过就导致传承断掉，可其实恐厄在外物司治理下，已经基本处于和平状态，这又不是活特别多的乱世，以此为生的民间派无活可接，但饭还是得吃的……你应该最懂，毕竟你也是民间派。”
    这最后一句真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浮生被吓到了，吓到之后又有些开心地点头。
    “没错，我就是民间派。”
    “狝校出来的学院派几乎知道所有的恐厄，还有绝大部分恐厄的缺点和优势，生活习性，毕竟这都是狝校里教的和考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
    “看吧，这就是差距。”熊百络道：“其实我也不能确定你是否是，刚刚我的话是试探，你既然承认就好办了。我想让你加入朱阁酒馆，不知道你师父同意不同意。”
    “他死了。”浮生道。
    “那你同意吗？”
    “加入有什么好处？”
    “加入外物司，要做的事非常神圣，是为了保护玄国人族……”
    “你刚刚自己也说了，人嘛，吃饭，不寒碜。”
    熊百络想画饼，结果没画成，一时语塞。
    想了想后，他道：“因为不能参与政治与内斗，所以，外物司的权力等同城主。但你，得有半年考察期，随叫随到。半年后，你会得到一个去狝校静修的机会。静修出来后，你就正式加入外物司，并且凭先前功绩给你定级。简单来说，考察期间表现越好，静修正式加入后定级越高，享受的待遇各方面自然也越高。”
    朱阁酒馆的一把手是狝掌柜。
    狝掌柜之下是仓管，厨房，账房，大堂四处的“狝副”。
    狝副之下是“执事”，其权利比狝副小，对自己这块底层有监督权。
    执事之下是四个部门的底层，比如大堂底层就叫“酒保”。
    但浮生是“代酒保”，比酒保职权还低，发现事情不对不能自己动手，一定得上报，得到准许后再进行下一步。
    此外，浮生也没有所有狝者标配武器和那一身黑的装束。
    他只允许有一块朱阁酒馆腰牌和一把佩刀……还有每月十颗金松牙的月俸。
    月俸可以，吃饭也可以来这里免费吃，剩下时间自由，随叫随到。
    “你就跟着玉裳吧，她会教你很多东西。”
    “我不是时间自由吗？”
    “多学点东西对你有好处……”
    “那算了，我有自己的事，不想耽搁你们。”
    浮生直接站了起来朝外走。
    熊百络连忙道：“等等，玉裳有事叫你，你肯定得出去，没事她也不会来叫你。你不是在大宅里养了一群孤儿么？独眼帮那里也有你的股份？都没关系，那些孩子我看其中有些颇有天赋，你若愿意，等时机成熟，他们可以直接进入狝校，以后也可以有个体面的正经身份。你也想他们有日子好过吗？”
    “别出尔反尔，这是你说的。”浮生走回来，把腰牌和刀拿走。
    ……
    夕阳余晖照耀，倦鸟归林……好吧，失去叶子的枯树杈上，鸟儿归来后只能把自己伪装成叶子，纷纷林立枝头，随着清冷晚风吹来，瑟瑟发抖。
    宽大马车压过路面，停在了偌大的封邸门口。
    车停了，车夫下来将马凳什么摆好，这才拉开车门在旁低头恭候。
    封邸的家主，鱼厦的父亲，从车上缓缓走下。
    门口里面，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走了出来，是大管家。
    “老爷，情况如何？”
    “还能如何，折腾。”
    “三大家处心积虑的，折腾的可不就是我们这些从家么？自从例会开始，启灵节这件事便已说了，结果其他事都已落定，有些事还有了结果，就这事压了这么久。因为前些时间突如其来的疫病，又拖了拖。留下的准备时间越短，折腾得便越剧烈。可咱们这些从家，也没说不的资格，都是些辛苦命。”
    “厦哥儿回来了吗？最近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