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狝者》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回来了，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浮生平静道。
    “那又岂止是担心。”远铃下了马车笑着道。
    三人走向大堂，边走边聊，说了各种各样的事。
    鱼厦和远铃说起了店面的事，她们把地圆街一处不大的门面买了下来，里面已打扫干净，只是不知道做什么，一直空着。
    说完，就把那店面钥匙给了浮生。
    很显然，要做什么，全看浮生个人的。
    毕竟浮生走之前，把一堆钱交给了她。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当了家，看到每日就为了吃喝拉撒，钱从自己掌心流逝，她才开始觉得焦虑万分，明白养人这种事，向来不容易。也才深有体会，浮生为何要执意做生意。
    只是没有做过生意的她，确实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眼下这座店面其实不便宜，她们两个人凑钱也没办法买下，最后还是远铃出主意，说从浮生留给这些孩子们的钱中抽个三成，如此才补全的。
    又因为最后如何决断是要浮生来做的，所以浮生有着这店的六成股份。
    浮生见鱼厦说的时候皱眉，远铃有些心不在焉，知道她们还有别的事，于是加以询问，在他一番技巧之下，两人终于把事给说了出来。
    但之所以没说，也是因为这事与浮生还有这大宅院毫无关系。
    “你知道巫觋吗？”鱼厦问浮生。
    浮生点头道：“略知一二，很神秘……”
    “很神秘就对了，其实一点也不神秘。”远铃打断，吐槽般把事情一股脑倒出：“巫觋和练功差不多，就是练内功，门槛离谱。我跟你说，练内功只要坚持，资质再差，练个一段时间多少有点感觉，这巫觋之术，我们是半点感觉都没有。”
    “你们……不是在五蕴斋进修么？”浮生疑惑道。
    “五蕴斋就是金易城所有富家子弟进修巫觋之术的地方啊！只不过这地儿怎么说都是秘学，不是私塾公塾那样的显学。能进去的，都是我们斋主亲自甄选出来的。我们斋主是钦天监里的监员，尽管已经退休，却仍旧地位斐然……”
    玄国制度与前朝不同，大体分为天地人三省。
    天省就是钦天监，外物司之类，用来检测天象，水利，山河，发掘矿产，想方设法打造出新的东西等，这些都属于天省。
    地省一言以蔽之，就是兵戎。
    人省为治理，为司法，为调度，为民生等等。
    比起前朝，本朝玄国在男女平等这件事上的进步之大是难以想象的，尤其是天省之中，很多事都由女官来做。
    但天省却从来不对外公招公选。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钦天监底层做事的人好找，也从来不缺，缺的就是有能力的，而这种能力，指的就是“天赋”，也就是“巫觋之资”。
    巫觋之资，不是烂大街谁都有的。
    有很多人确实有这样的潜质，但就如同向日葵结子，不是所有种子都能发芽，还有些种子虽然发芽，可长苗开花结果又都层次不齐，甚至大部分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夭折。
    如果说有潜质之人是十里挑一的话，那么……
    这些人里只有三千分之一，才能最终结果。
    但凡进入五蕴斋的，都不缺家势，家中对自家孩子也期待极高。
    压力，自然也不小。
    毕竟天省不参与任何势力争斗，只是一心为整个玄国做事，若是家族出了事，这也是一条极大的后路，或者说若能在天省站住脚，那么整个家族都有了一条不依附地方豪强的出路，不至于要再看人脸色行事。
    远铃的家里就是这样给她压力的。
    可她吐槽归吐槽，态度里对这种事似乎也不太看重。
    用她自己的话说，不管如何，都脱离不了家族安排，这边要是不成，也还有其她出路，家族这么大的一个东西，不可能押宝压在她一个小女子身上吧，就算是她自己，都觉得这种事非常不理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她作为家族一份子，进入五蕴斋只是一种尝试。
    家族里还有两人也在五蕴斋。
    至于鱼厦，则有点不同，家里没有给她任何压力，可她却不想就这般随波逐流。
    原因么，远铃知道却不能和浮生说。
    “先前教我们学堂的是徵花先生，她传授的是‘寂道冥想’。可我们一连几十天，堂内三十几人没有人能学会，甚至没人摸到门槛。便是我这样的，学会了武道冥想的，也在怀疑这方法是否有误。徵花先生家中有事，不教了，如今来了雪先生，她教我们的是‘灵吐纳’之法。这法子倒是容易，可让我总觉得是揠苗助长。她自个儿也说，把寂道冥想看做是养护种子，从而让种子饱满后自己开花结果的话，那这灵吐纳就是直接引导开花……只是对我们来说，这种转变多少有些不适应，且大考临近。”
    大考就是筛选，在启林节之前进行。
    每个人有两次，第一年大考过的话就没问题了。
    如果两次不过就没法在五蕴斋继续待下去……
    问题是，第一次不过，也就意味着本质上差些，第二次希望更加渺茫。
    五蕴斋历来都是第一次大考过若有十之二三，那么剩下人参加二次大考，能过的通常都在十五甚至二十个中，才有一个。
    所以首次大考尤为重要。
    可离大考还有二十多天，这临阵变换修炼方式，鱼厦心里很不安。
    这点远铃和鱼厦不同，她觉得新来的雪先生讲得很对，心神存在于内心深处，每个人感悟程度、方法、契机都不同，但一定是舒服的，心神最强烈的时候，往往都是人全神贯注之时，那时人外松内紧，灵台清明，思维敏锐，所以她的“灵吐纳”法只是一种引导，重要的还是所有人用这种方法时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沉浸在自娱自乐之中。
    时间久了，便很容易有这么一种状态。
    这种状态恰恰就是心神的体现。
    “你们若不嫌弃，把这两种方法说与我听，或写下来，也让我来想想。”浮生笑着道：“多个脑袋，多份机会，且于你们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你？”远铃面色古怪，明显是内行看外行在吹牛一般的不信任。
    鱼厦倒是没多说什么，她直接把两种方法写了下来，同时解释了一下。
    看完之后，浮生便有了些想法。
    若说专注做一件事是心无旁骛，那么闭目冥想时就是什么都不做，要做到心无旁骛的心无旁骛，这就是寂道冥想。
    这种状态，是人极致的放松，放松到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感受不到。
    无天，无地，无诸色唯留空寂。
    在这样的心境之中，本该一片虚无，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虚无中找到自我。
    “这点我已经做到了。”鱼厦道：“可是下一步呢？”
    “哇！你怎么理解这么快？！难道你以前接触过？”远铃一下子发现了这件事的古怪之处，她诧异地看着第一次接触寂道冥想就能深刻理解的浮生，觉得不可思议。
    浮生摇摇头，当然说没有，其实他的“逆呼吸”很多小细节与之异曲同工。
    当然，外功四成的圆满开身觉，大成开心觉，也与之颇为类似。
    他只道这都是源于自己比寻常人更深的理解能力。
    接着，他就对鱼厦道：“你能做到这一步问题就不大了，接下来你要做的找到自我，需要你来理解什么是‘我’。但此‘我’非彼‘我’，它其实指的是你的‘心神’。我们通过这个名为‘我’的心神来感受身体之外的一切，那是如何感受的？”
    “看，听，闻，尝，触？！”鱼厦一下子恍然大悟起来。
    “对了，但很模糊。”浮生继续引导道：“你看的是什么，听到的是什么，尝闻一体，尝闻到的又是什么，触到的是什么？寂道冥想，就是在一切空无的状态下，你通过认知去强调这些，在心境中构筑这些，然后把心境中的与现实中的重合。当完成到这一步时，你的心神就会被你掌握了。接下来心神要如何用，这个我不得而知，毕竟我是门外汉……”
    “等等！”远铃拉开鱼厦，看着浮生道：“你别说寂道冥想啊，还有灵吐纳。”
    “这也容易。”
    灵吐纳和逆呼吸有些相反。
    如果把逆呼吸看做是一种极致的内敛修炼，然后由内及外的话，那么灵吐纳就是极致外放后，由外及内。
    逆呼吸的结果，就是压榨和释放身体力量，把全身力量成倍上翻。
    如今浮生直接使用逆呼吸，全身实力可提升到目前两倍，也就是二十成。
    灵吐纳锻炼的结果，有点类似内功，但又不是内功。
    这种方法需要心神合一的呼吸同时去做事，确实很容易专注，心无旁骛，但这样状态下做事，就很容易放大自己眼耳口鼻皮肤的感受，从自己所做事的运动上，感受到身体内的状态，也就是一种“内视”，可以“看”到自己体内的各种器官和组织的状态。
    待完全练熟后，不光可以看自己的，还可以看别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