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她马上按照浮生所说,带着东西撤离此地,来到昨晚高处蹲守。
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大部分浮生已经预料到,小部分没有预料到的,也在他预料之中,做了准备,也是做完这一切,他才能安心修炼元神咒。
随着元神咒磐语诵持开始,他很快就进入了冥想状态。
有着“寂道冥想”与“灵吐纳”两种方法的预备,加之“逆呼吸”的基础,他第一次使用元神咒就立即进入了状态,且修行顺畅。
只觉随着磐语诵持,冥想持续,身体内开始发热。
心脏,肝胆,脾脏,肺脏,肾脏,脊梁,血液,鸠尾,巨阙,神阙,丹田等开始发热,蒸腾出如水如气的力量,顺着经脉在全身流窜,终究在灵台之上汇聚。
渐渐地,他感觉体内长出来了一段新的肢体。
和其他肢体的不同之处在于,这段肢体更加全面。
原本他修炼循序渐进,可以感受到每次身体蒸腾消耗,元神就会增大一分,一步一步,异常稳健。直到忽然间,身体内各处蒸腾数以几十倍加剧,元神增长飞速增快。增长的元神长着长着,就遇到了穹顶。这让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被关在山洞中不断成长的巨人,很快就收到了阻碍,成长的身体已把山洞撑满,撑得动弹不得,可依旧没有停止。直到痛苦不堪,全身破碎。但破碎的身体又在山洞底部沉积,重新聚拢成人形,再次快速成长。
这样,短时间内一次次快速长满山洞,破碎,重聚,又成长,又破碎……
拢共进行了二十多次,此时的身躯——元神比起最初明显更加强韧。
也在这时,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渗透这黑暗洞穴各处,把这黑暗洞穴渗透得如同筛子,伴随着他再一次不断生长,膨胀的元神之躯透过这些“筛孔”走出了山洞。
眼前的黑暗飞快褪去。
入目的是阴天没有太阳的街道,四处弥漫白雾。
远处的房子看不清,有种海市蜃楼的感觉,前面街道虽雾气弥漫,却清清楚楚。
浮生只觉有些冷,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身躯单薄,一丝不挂。
当即心思一动,周身白气涌出,凝成了一套白袍。
转头看去,身后是茶肆门柱前被绑着的沉睡身躯。
如此看自己,倒有些异样。
还是可以明显感受到身躯和元神联系的。
“鬼魂是残魂,三魂七魄既不健全,唯靠执念撑着,与元神有着本质不同。”
“如今明明是晚上,灵鬼眼睛之中却如白天。”
“那远处街道好似海市蜃楼,应该是鬼魂视野有限所致。”
“至于这街道的白雾,想也是那暗中恐厄释放出来的,灵躯在这白雾中得到养护,异常舒适,倒是和肉身凡胎所感区别极大。”
“也是我才想到了,才强借吸入这白雾让元神成熟,强行离体。”
“只是这灵躯还是太弱,只有外功两成通达左右……”
“那么,就让我来会会你吧。”
若是普通灵体,鬼魅一类,想要移动必须靠着“想”。因为“想”非常快,所以在想的同时还要瞄准落地点,故而灵体移动都是一个念头的事。虽然很快,其实缺点也明显,那就是普通灵体所见不过数米开外,一次只能挪动数米。只是在这片白雾中,灵体挪动与寻常人走路无异,浮生是元神体,比寻常灵体要强悍太多,却也只能如普通人脚踏实地。可见这白雾之中,也蕴含着一种独有的规则,在尽力契合现实。
当浮生踏出脚下用净味贴画的黑圈和赤雪画的红圈时,两个圈圈飘出不少红黑粉尘附在他元神上,跟着前行。
和现实中死气沉沉的街道不同,眼下这条街道异常热闹。
挨家挨户都有声音。
就如早上,一家家开着门户,可见很多人都在里面忙碌。
有人在砍柴,有人在洗衣,有小孩在玩闹,有人在读书,有人在耕耘……
恐怖且奇怪的是,这里的人身形都有些模糊,且五官不清晰。
有些人,甚至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整张皮肤。
这样的人大多是孩童,这些孩童没有脸,却都嘻嘻哈哈笑着。
相貌比较清晰的是那些老人,可这些老人很多都是相貌偏年轻,只是姿态龙钟,身上也穿着老年人的衣服,拄着老年人的拐杖……
浮生听到读书声时,有些好奇,不禁走进了这家门户。
一直到里面,就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同龄人,在捧着一本书读。
这书生眉目也有些模糊。
书是《闻天经》,书生读得朗朗上口,但总觉不得其意。
看到家中有陌生人来,书生一惊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闯入我家?”
“我叫浮生……”
“餮魔?!”书生大惊失色。
浮生连连摆手:“你错啦,叫浮生的又不止一个两个,我哪里是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穷凶极恶之辈,我若有哪个本事,还来你家不成?我是从其他城池出来游离的,暂且在金易城休息,没想找书闲逛时路过了这里。我这人最喜欢读书,就进来看看。”
这书生显然有些未经世面的单纯,直接信了不说,一听浮生喜欢书,立马变得热情,连忙邀请浮生坐下来,谈经论道。
“师兄既已游学,想来学识丰沛,师弟炬缘有事请教。”
原来这书生名字叫“炬缘”,是个上完私塾后如今在公塾读司教的公塾生。
“请讲,能力之内,必然相帮。”
“某下读《闻天经》,始终不得要义,不得其法,还请师兄赐教。”
“原来如此,适才我进来时,也是因为听炬缘兄读此书。”浮生想了想道:“炬缘兄可知,自古以来,有‘诗书画’一体的说法?”
“略知一二。”
“寻常人只知诗词歌赋之法,与书法画法一样,却鲜少有人知晓,诗书画之法的欣赏之道也是一样。看寻常工笔画,只是看描形,着色,勾勒,这也是工笔画比之写意画落下风的地方。但,好的工笔画,不逊于写意画,例如《太祖饮雪图》,可知为何?”
炬缘思忖一阵后道:“塾内先生说,这幅有市无价的名画,展现了太祖奇伟胸襟,光是如此,便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可我观此画,也不知是因为印刷问题还是怎的,只觉着色普通,笔法粗糙,甚至太祖面孔都画走形了……有些欣赏不来。”
“哈哈哈哈……”浮生大笑。
炬缘连忙询问道:“师兄何故发笑?”
浮生道:“炬缘兄说的,恰中我胸怀。不过,这也是我初见此画时的感慨。不久后,因为一事我便得以改观了。”
炬缘连忙追问:“何事?”
这《太祖饮雪图》的印刷之物,其实在如今玄国随处可见,画中人瑟缩在石头后面,饥瘦如丧家狗,俨然貌如小人,毫无尊严,唯有眼神沉默中藏着些许光亮,他躲在石头后面,手骨狰狞地抓雪往嘴里塞,而在其前方,则是慷慨激昂、肆意张狂的得胜前朝军队。
这个躲着的人则是玄国开国太祖。
太祖佃农出身,起兵本就羸弱,不如乱世中其余势力,一连四十五岁,遭遇三次失败,每一次都输得倾家荡产,连新婚不久后的老婆孩子都输没了。图中所画的是他正经历最后一次失败,针对他的是前朝最后名将,击溃他俨如摧枯拉朽。不光是他,这前朝名将力挽狂澜,差点镇压了所有反叛势力,延续前朝江山。当时很多势力,遭受重创后准备放弃了,唯有太祖落魄到了极致,本想冲出去送死,可他当时拖着受伤的身躯,在风雪中,抓起雪团嚼着咽下,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
这件事后,太祖才开始真正崛起,打败了这位名将。
后来太祖说,当时躲在那里,他想起了过去种种以及种种失败,心如死灰,又面对这般天降之人,已想彻底放弃,可就是不甘心,不光是屡次失败的不甘心,更想到此人灭了他家乡,让他不少亲朋挚友及其子女沦为奴隶,遭受欺压折磨,他就内心百感交集,想着不论如何都不能输,这条命就算死,也要用在覆灭前朝这条路上。
纵然有后来之人,需要他做垫脚石,磨刀石去诛灭前朝,他也愿意。
于是当时抱着这般想法,他坚持了下来。
也是以此为转折,太祖最终扭转乾坤,开创了一个与前朝截然不同的盛世。
待浮生说完,炬缘连忙拿出印刷的《太祖饮雪图》来看,目光如炬,一点一滴看着作画上原本粗糙不堪的线条,原本难堪斑驳的着色,这才发现,这每一条线条都是何其挣扎,何其遒劲,何其能描绘太祖心境,这着色,又何尝不是当时环境写照呢?
良久后,炬缘方才松了口气,点头对浮生抱拳,长长一拜。
“浮生师兄大才,这番指点,真让我茅塞顿开,某下五体投地。”炬缘激动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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