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仲丛和别应天想起了自己初来此地时的情形。
那时,二人一醒来便发现自己被铁链五花大绑,背靠背地坐在阁楼的某一间空房里。千机子就坐在他们身边,双腿翘在桌子上,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见两人醒来,他戏谑地开口道:“两位绝顶大高手,终于醒过来了。”
别应天和楼仲丛此时还有些懵,愣了片刻后,才明白自己是被人绑架了。第一次碰见这种事,两人还觉得有些新奇,于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谁?”
千机子手中把玩着一个物件,看也不看两人,轻描淡写地道:“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别应天想起了天山之上的那场雪崩,问道:“是你将我们从天山雪岭带来了这里?”抖了抖身上的铁链,不解:“那为何还要绑着我们?”
千机子依旧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东西,淡淡地道:“听说你们是这个江湖上最强的两个人?”一副不屑的语气,“带你们来此,只是想见识见识罢了。”
楼仲丛轻笑一声,道:“我们总得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何身份吧?”
“说的是。”别应天接着道:“一般人,我们是不屑与他见识的。”
千机子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两人,缓缓道:“此地乃千机阁,我是这里的主人千机子,你们称我为千机先生就好。”
听了这话,楼仲丛和别应天又是一愣。只因二人久经江湖,却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也未听说过千机子这号人物。
别应天见话已经套的差不多了,便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你想怎么见识?”
“你们……”千机子还未开口,便听得“蹦”的一声,别应天已运动震断身上的铁链。随着铁链散落一地,两人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好整以暇地看着千机子,似是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下,轮到千机子愣神了。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猛然站起身,问道:“我这铁链连神兵利器都无法砍断,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别应天笑笑不说话,两人在千机子的注视下,一同走出了房间。与落花初来此地时的感受一样,偌大的广场让人一眼就觉得惊奇,冲天的柱子气派辉煌,迎风而立,除此之外,空荡荡的场上再无一物。
两人怀着好奇的心情,四处瞅着。别应天更是来到广场边缘,低头下探,这才瞧见此地的玄机之处。只见眼前一片深渊,雾气蒙蒙,肉眼可见山下草木青石,偶有飞禽从中跃起,鸣声阵阵。
别应天咂舌,忙招呼楼仲丛过来,“你瞧瞧,我们这是在山顶之上吗?”
“没错,你们就是在山上。”这时,千机子走了出来,在两人身后道:“就算弄断了铁链又如何?你们一样离不开这里。”说完,猛然扬手,机关顺势而出。
与对付落花时的招数几乎一模一样,于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别应天和楼仲丛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两人轻轻松松就躲过了。这让千机子如何心甘,发动全力,将所有铁链聚于广场之上,密密麻麻的缠绕过来,尽数将两人包围。
楼仲丛听别应天说是在山上,心有介怀,不敢过于用力,微微动用杀气,抵挡缠绕过来的铁链。别应天知他心意,也默契地没有用力,只是用内力撑起一道护体真气,阻挡铁链的靠近。
两人这一举动,硬是让千机子觉得世间的强者不过如此,他大笑一声,道:“都说你们两个是这个江湖上最强的人,今日我就要与你们较量一番。看看我的机关术和你们的武功相比,到底谁更胜一筹?”
黑压压,密密麻麻的铁链,用尽全力也无法靠近楼仲丛和别应天组成的真气圈内,两方彼此僵持着。
别应天瞧了一眼身旁的楼仲丛,想起了当年的天狼山之战,生怕这人一时冲动再次发动神功,便冲千机子道:“喂喂喂!你确定自己要玩这么大?你可知道,我们两人一起出手反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千机子冷哼一声,“大言不惭!这铁链连接了整座大山,谅你们本事再大,也逃不脱。”
听到这里,忍了半天的楼仲丛更是不敢使用天魔杀气了。修习天魔神功的人,身上运转的每一道内力,都带着无上的杀气,既是杀气,必然伤人。经过当年天狼山一事后,他必然不敢再冒然使用天魔神功了。
别应天自然也不敢过于用力,两人一时的忍让,终于让千机子寻到了可趁之机。张开双臂,十指飞扬,操纵无数铁链从柱子里窜出,尽数将两人缠绕。随着一股力道的涌出,二人被一股极强的拉力扯向了地面。
“哈哈哈……你们就永远留在地底吧!”
随着千机子的狂笑声落下,地面轰然裂开一道缝隙,两个身影丝毫没有反抗,被硬生生地拉向了地底,也就是如今所处的位置。这里是机关中心,所有的机关皆由真气感应,只要运功,便被缠身,若要挣脱,必然要施全力。二人不知山下形势,自是不敢用力,以防威力过大,再次摧毁大山,让山下无辜之人遭受灭顶之灾。
就这样,别应天和楼仲丛暂时安心地留在了这里,只盼着以后能寻得机会挣脱出去。两人共处此地,闲时切磋切磋武艺,兴致高昂时谈谈风花雪月,倒也过了一段时间。千机子虽然将两人困在这里,倒也不曾虐待他们,每日饭点,必然会有人准时将饭菜投入机关中,由铁链盘着,送到二人面前。
听到这里,落花无比好奇,“有吃的倒也能坚持下去,但平日如何解决净手问题?”
别应天示意落花看向他们身后的一个机关阵,“那边有一间屋子,甚是贴切。”
“也就是说,在这里,除了没有自由,常年不见天日之外,一切与正常生活无疑。”楼仲丛接着道:“每隔一段时间,千机子还会送来衣物。用他的话说,不能让我们过得太差,以防生了自寻短见之心,那将我们困在这里也就没有意义了。”
“他的目的,就是将我们活生生地困在这里而已。”
落花更加不解了,“这千机子是何心理?他有来看过你们吗?”
“初时,千机子还时常在外面与我们说话,有时一待就是几个时辰。”楼仲丛看向别应天,“应天能聊,乐得与他闲扯一些无聊的话题,然聊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摸透他的身份来历。想来他自己也是不甘寂寞,想找人说说话而已。”
如此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小女孩。她小小的年纪,似是很好奇两人的身份,敲击着地面,想要与他们说话。后来,被千机子发现,训斥走了。
不过,小女孩并没有放弃,隔三差五地找到机会就来到这里。在一番交谈之下,他们得知,这个女孩是千机子的弟子,名叫夏星辰。二人本打算借助夏星辰之手离开这里,哪知无意间从她口中得知了山下的情况。
这山下竟有一个村子,住着百户村民,房屋皆依山而建,可谓是与这大山融为了一体。这一情况,顿时让别应天和楼仲丛放弃了逃离这里的念头。百户村民,近千人口,他们无法拿这些村民的性命为赌注,去博自己的自由。
落花听到这里,心中由衷地佩服二人,并被他们的牺牲精神深深地震撼到了,瞧着二人一副安然自若,仿佛认了命的神情,他又有着极大的不甘心。一向不甘认命的他,思索一番后,对两人道:“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并且,要让所有村民都毫发无伤。”
“看来,你很有办法?”别应天闻言问道。
落花点头:“我还有个同伴在外面,得先想办法联系上她。”
楼仲丛抬头看他,“千机子甚是狠辣无情,你那同伴一个人在外面,不会有事吧?”
落花摇头,道:“她也有一身本事,千机子欣赏强者,暂时不会对她怎么样。况且,我们刚将星辰的尸体送回来,他应当会先处理星辰的后事,暂时顾不得其他。”
“星辰?”别应天和楼仲丛有些吃惊,异口同声地问道:“你说的星辰,可是千机子的弟子夏星辰?”
“正是,我们此番正是送她的灵棺,回千机阁。”
别应天莫名地有些伤感,“她竟然故去了吗?”
落花感叹道:“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你们被困在这里。当初在飞龙引客栈,她曾无意间提起过,‘就连江湖上最强的那两个人’。那时我就猜想,她口中所说的那两个人,会不会就是你们?只是被她矢口否认了。她一直将这个秘密埋藏的很好,在江湖上所有的人,都在谈论你们的生死时,她始终未透露半个字。只是兜兜转转,到最后,竟然还是由她来为我们揭晓这一切。”
别应天瞅着落花,忽然看向了楼仲丛,道:“你儿子,可比你聪明多了。”
楼仲丛未曾多言,脸上的表情甚是欣慰,“你那同伴若还在地面之上,只能等他联系我们。星辰曾经通过敲击地面与我们说话,我们以任何方法都无法联系上她。似乎有一块特定的地板,必须敲击它才可生效。”
别应天问:“你那同伴可如你一般聪明,能够自己找过来?”
落花看着别应天,神色一动,道:“我那同伴,也很聪明,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同门。她正是你们灵渊阁水神医的女儿,水连环。”
别应天两眼一亮,“还真是巧,你竟然会认识灵渊阁的人。说起来,我离开的时候,水二哥都还未娶妻呢。三十多年了,他们都还好吗?”
落花轻笑道:“总是闲来无事,那我就给你们讲讲外面发生的事吧!”
于是乎,落花从初遇水连环说起,到后来结识灵渊阁的另外一人庄伏楼,到遇见神女传人雪碧渊等等,这期间的恩怨种种,一一道来。别应天和楼仲丛皆盘腿而坐,细细聆听,颇为耐心。只是当落花讲到浮云居的老尼姑时,别应天忍不住打断了他。
“你说大师姐自创了个什么浮云居?专门教化世间女子出家为尼?”
落花点头,“确实没错。”
别应天咂舌,叹道:“想不到这些年来,变化最大的,竟是大师姐?”说着,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当年大师姐是最先离开灵渊阁的,因心气高,懒得与两个兄长争传人的位子,便洒脱地一去不返。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还未成为武林盟主之前。她隐迹在世俗之外,不问红尘,还成亲生了儿子,有了一段美满的姻缘。我以为她会这样一直安稳地走下去,怎么会出家了呢?”
落花闻言,神色一动,“你可见过她的儿子?”
别应天点头,随即眼眸流转,赞许道:“自是见过,虽仅仅一面,却让人印象深刻的很呢!那时,他才不过几岁,就有着一股精明的头脑,着实让人不敢小觑。他好像是叫……”
“他叫夜未央对吗?”落花此时已肯定了心中的答案。
“哦?你认识?”别应天惊讶。
“岂止认识?”落花冷哼一声,“没想到,他竟然也是灵渊五才的后人……没有他,我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更不会……”他没有再说下去:更不会有此机缘遇见面前这两人。
感觉到落花提到夜未央时,没由来的生出了一股怨气,二人心中都不免有些好奇。别应天瞅了一眼身旁的楼仲丛,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说来,你还没告诉我们,你为何会称自己为落花,又为何是这幅打扮?想必有什么故事吧?”
落花闻言,怔怔地看着两人,又听对面之人轻笑道:“这夜还很漫长,可以讲给我们听听。”
瞧见了楼仲丛眼中的期许,落花终是不再隐瞒,慢慢向两人道出了自己这一生的经历。
地底,三人讲着故事,地面上,水连环冻的直打梭。她被千机子的铁链绑在广场中央的柱子上。苦苦挣扎,始终无法摆脱,眼见天色将黑,落花也丝毫没有挣脱上来的迹象,心中更是又急又气。
此时,寒风吹来,水连环不由得感觉了一股凉意。瞧着灯火通明的阁楼,人来人往,却无一人理会她,只觉得这夜更漫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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