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这地方!要真有一场末日决战,你们正盯着主战场呢!”
干脆找块石头坐下,诗人发出几声叹息,活动着腰板说:“下面的消息听来好像一串流言蜚语,别怀疑,就是这样没错!因为情报来源有限,我们只好拼凑一点稍有把握的内容,可信度请两位自行判断。”他不负责任地笑起来,“据传说,勋爵不仅心理变态,还娶了个神经病作老婆,夫妻俩堪称绝配。为此我亲自前往筑波,在春季庆典见过那将军夫人。年纪轻轻的,样貌出众,身还有种难以捉摸的味道。看起来漫不经心,整个人悬在半空里似的……换种说法,想象某人两周没睡觉,随时半梦半醒的模样就对了。不过是否有病与别人无关,只要能把丈夫打理好,两句闲话无伤大雅。这点她干的挺漂亮。从头到尾,勋爵对老婆宠爱有加,甚至发展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几年前的一天,她自称受到‘神启’,心血来潮跑去挖地洞这位神祗八成跟耗子有姻亲关系勋爵还派出工程师供她差遣。挖两下原本无所谓,没想到却给她惹出个大麻烦!
“勋爵的‘将军领’包括一片水蚀荒地,当地人叫做‘长矛迷宫’,地貌崎岖不说,石灰岩岩架下还散布着大量空洞,能听见隐约的流水声。鬼地方人迹罕至,连整天赖在野地里的游侠也不愿意涉足,正常人进去只能跟猴子作伴儿。不知她是误打误撞呢,抑或受到恶魔那边灵能者的启发,派人左右前后乱挖一气,直接让这块不毛之地发生了严重的地陷……等尘埃散尽,荒地下头竟然浮现出一座地下城!阴差阳错,两伙人就这么照了面。当时罗森东部边境遭到蛮人的重兵滋扰,仗打得艰苦,同时后方流言四起。在众多谣言的庇护下,这条讯息没得到应有的重视,以至延误了战机,搞到今天无法收。”
就算心怀敌意,两位听众仍有些愕然。协会的监听网号称无所不在、巨细无遗,偏偏忽略了敌人最大的动静,失察到可耻的地步。看表情,至少这一点三人达成了共识,吟游诗人仿佛讲了个大笑话,嘴角咧得都快露出臼齿来。
“勋爵的脑子里不知转些什么念头,明明身后立着一座要塞,不仅没带兵夷平敌人的前哨,反而决定发展什么‘好贸易’,跟地底来客做起了生意……好一位和平主义者!另一方面,恶魔刚开始同样措手不及,后来却发现撞个正牌白痴,自然舍得花大钱罗织甜言蜜语。”随手指指远方谷地,山腹中座落着勋爵的大本营“筑波”峭壁与高墙环绕的城市,结构呈现碗状,中央深陷,四周的天然屏障坚不可摧,山壁建有涵洞以供出入。漫长的坡道紧附在外围,串起无数拱门,围栏和石级在阳光下泛着光。
“现在是大白天,等太阳下山,勋爵的新首都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照明的光点比天星星还要密集。假如有幸进去兜两圈,大街小巷到处出售着神秘的‘外国货’。什么多面镜、火花石还有蘑菇灯、磁画板、自鸣钟、集风器……小东西应有尽有。见过半透明的丝袜没?花边胸衣、情趣睡袍呢?拿数百码的蛛丝织成,件件贵比黄金!还附赠特效壮阳药……嘿嘿,穿出来震惊全场,那场面随便你猜!自打正式开战后,人家再无顾忌,看这架势,本省的物产自给有余,还有闲钱摆摆阔绰。恶魔为勋爵提供无间断的电能,从点亮大片白炽灯,到昼夜工作的车床和高炉,连原料都来自地下。可以想象,勋爵身边的顾问全都换成了混血儿,除非彻底独立,阳光世界岂能容得下他?
“经过几年的经营,地下工业品不断向输出,勋爵的部队迅速配备精良武器。腰里别着精钢刀剑,背是狙击用的弓弩,身披轻量化铠甲,一身打扮可谓引领潮流,比zf军耐看多了!其中遴选出一支精锐部队受训于地下,对罗森的优势兵力还屡战屡胜,气焰嚣张极了。据推测,勋爵大人接受过多番洗脑,全心投向了敌人,成为恶魔在地面的左右手。从个人角度,我挺佩服罗森的用人机制,连霍顿先生都能坐到将军的位置,下回选人直接到疯人院好了……”
没搭理对方的冷嘲热讽,杰罗姆想起威瑟林提供的重要信息,开口打断他说:“对‘晶石教’有什么了解?”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一听“晶石教”这名字,笑容很快凝固在脸。收起玩世不恭,对方呼出两口白气:“正中红心,先生!正要和你谈一谈这个关键问题。‘晶石教’只是外人起的诨名,教徒们通常称它为‘灰烬社团’,或者‘拜熵教’,名字就很邪门。表面组织松散,等级规条都模模糊糊,像个气氛开放的同好会。不过迄今为止,它像个吃人不吐骨的血盆大口,普通人要么沦为虔诚的信众,要么只进不出,唯有一条死路……”
“恶魔赠给勋爵的,除去几样漂亮玩具和一点物质享受外,主要是这个强大的邪教组织,充当同化思想的工具,着实展示过不少‘奇迹’。举例说明,协会在这一地区的眼线几乎成了最早一批死忠教徒,很快开始向我们传递假情报,敬业程度比拿薪水那会儿还要夸张。恶魔的渗透工作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方面有勋爵充当帮凶,另一方面全仰仗‘灰烬社团’的异力!如今混血种遍地开花,走在街没准对面那人就跟你分属两个物种。与你们过去所见不同,这不是几个传送门那么简单,下两层的隔阂实际已被打碎,眼前摆着大片的灰色地带。一不小心走岔了路,抬头可就不见天日了!混乱程度一言难尽。
“比方说最新到达的这一批,就包括雇佣军,强盗团体,还有本地的领主,商业组织的暗探,双料间谍,大量游民……甚至脑筋秀逗的观光客。看去,叫得名字的势力都想插足进来,目的却各不相同。不用我说,你们来这的路已经收过不少。乍一看周围地广人稀,其实使劲挤挤,掉水里淹死的不在少数这条船早就严重超载,装的全都是食人猛兽,开饭的铃声马就会敲响……”
“所以?”
“所以说,假如协会也能做件好事,”对方径直看过来,“现在就是最后机会。我们需要够分量、值得信赖的好手响应征召,身份模糊会比较有利,行动起来可以不着痕迹,重点是探探那邪教的虚实!我们对这一带失去控制太久了,久到忍无可忍!缺乏第一手资料,已经严重威胁到协会的生存,当然,更为了人类的将来打算。当初跟协会翻脸,必须承认你的举动勇气可嘉,某种意义,你比那些功利小人可信得多。协会不需要英雄人物,但特殊情况另行对待。以前双方存在的不快可以一笔勾销,眼下正是全面联手的时候!说了这么多,最后的立场顶多只有两个,非此即彼,选择少的可怜……我看不必犹豫了?让咱们握个手,来一句‘合作愉快’……”
语气透着十足的把握,吟游诗人磨擦两下右手,重新挂好笑容,已经准备与新盟客套客套了。
杰罗姆把玩着别针,对这番说辞充耳不闻。像头一回观察四周的景色,他扭过脸看过一圈才开口。“这是块挺不错的地方。我一直想找一片临河的地,四周能种下苹果树就更加理想……”仿佛自问自答,他忽然眨眨眼睛,说,“你听过‘自然平衡’没有?”
“啊?”一只手伸到半路,对方不知所谓地望着他。
无视吟游诗人的好意,杰罗姆低声道:“实际,下头野地里能吃的东西很多,小到青草灌木,大到半吨重的野牛。以前我以为,只有食物链顶端的才是最成功的,食肉动物总比食草动物高明。现在看来双方不过各有所长,生存策略不同罢了。吃草的数量众多,食物到处皆是,大伙紧靠在一块、安全也有了保障。食肉动物呢?捕猎时承担的风险很高,吃了这顿未必还有下一顿,时常暴饮暴食,这种习惯不值得提倡。反观山羊跟羚羊,胃口虽小,少食多餐,运动又很充分。自然的规矩就是这样,各有各的好处,适者生存罢了。”
“…………”
对方暂时找不到说辞,只好用力挠头。森特先生低垂目光,顾自说道:“地方小人又多,这样一来,食肉动物必须争个你死我活,要不吃的根本不够啊。应该当一只独行的猛兽呢,还是隐迹于山羊的群落中?何去何从,全看个人意愿。你说是?”
表情介于费解和冷笑之间,吟游诗人缓缓摇头,“我只觉得,刚才我是自说自话来着。”
杰罗姆;22;森特直视对方,平静地说:“抱歉,先生。我来这就想种一棵苹果树,过一段安稳的日子。我是个素食者,你该找那些长着獠牙的绅士,这类人满大街都是。况且以我的经验,世界只有一个,救世主可都在排队呢。”
说完这句,两人便不再言语,很快照原路返回,把向导扔在了半山腰。刚下到一半,杰罗姆听见空中传来阵阵长鸣。一只翼展超过十尺的动物借助升气流不住盘旋,身形非鸟非人,滑翔起来格外轻盈。匆匆一瞥间,怪物的脸孔像极了吟游诗人的伙伴。不同于昨晚怯生生的模样,他显然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翻腾俯冲,焰火般向升腾。
站在原地欣赏片刻自由的舞姿,再看下方河流与山川,杰罗姆若有所思,没缘由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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