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林欢还要回到文家,他因为听说了赵家的事,心里慌张,他不时伸头从窗户往下看,正看见赵家黑漆漆的大宅院。
隐约起伏的院墙,怪兽爪子一般的树影,假山如同异样的塑像,乍一眼望去,那个区域笼罩着死去的气息。
风从赵家宅子的方向吹进来,林欢站在窗前一下子掉进了冰河一般,觉得那股寒意把骨髓都冻透了。
“林欢,把窗户关上就不怕了,我和小玉在今晚不会出门,你抓紧回去,别被嫂子责怪了。”文麓起身去关窗,正好遥遥看见一辆车停在小楼下面,正是苏栩的车。
“奇怪,他真的给我送定心丸了吗?”文麓迅速把散下来的头发简单扎起,示意林欢赶紧去开门。
苏栩和副官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披着厚厚毛毡风衣,碎步拖拖拉拉的走看身量应该是个姑娘。那人似乎很不满意这糟糕的天气,进了门只顾低头跺脚,一个劲往下抖落刚才进门时屋檐上掉落在头发和衣服上的落雪。
文麓赶紧去倒热水,走近楚雀的瞬间,文麓闻到了一股微弱的药香。
“好了,定心丸我送到了,她叫楚雀,你也可以叫她阿雀雀,有些法术道行,赵家完事之前她暂时跟你们住,她眼神不好有点雪盲症。对了,刚才她过来时路上冷到,胃不舒服,劳烦弄些温热的东西给她吃。”苏栩对文麓她们说。
楚雀大概因为胃不舒服,刚才微微弯着腰,这才抬头,一张素素净净的脸,冻得鼻子脸颊都红红的,看起来年纪和文麓相仿。文麓也算见过很多好看的女孩,可“定心丸”抬起眼睛看向她的时候,文麓不得微微一怔。
倒不是楚雀面容美丽绝世,只那时她静静站在那与冬雪映衬在一处,门还没来得及关,寒风在身后吹来吹去,当时楚雀望着文麓的目光好像是从很久很远的地方看过来,眼睛里没有莹亮的光泽,只带了点轻灵的笑意。
楚雀脱掉毛毡风衣抖落浮雪,文麓瞧见她里面穿着一件灰蓝色绣着残荷的元宝领衫袄,脖子上带着串奇怪的挂饰,仔细看,是用粗麻绳穿着的七扭八歪红色骨头一类的碎片。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文家女孩子吧?”楚雀和苏栩说话,眼睛眯缝着没有离开文麓。
“你,您好,我是文麓。”
文麓突然有点紧张不知道怎么参加交谈。
“总之这里就交给你啦。我要走了,再不走路上冻结实车就开不走了。”苏栩十足放心的架势。
楚雀扬扬手,示意他赶紧滚。
苏栩带着顺路回文家的林欢一起走后,文麓和楚雀相看略有一点不适,楚雀客客气气让林玉接过行李,转身和蔼的看着文麓。
“文麓,文秉清还好吗?”
“文秉清?”文麓被问的一愣。
“对,或者我应该问他还在世吗?”
“他,他是我的太爷爷,很早去世了。”
“太爷爷?看我这记性,我还以为他是你爷爷的,心想什么时候去看看他。”楚雀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她叹口气,并不是玩笑的样子,似乎真的思念故人。
文麓和林玉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有点奇怪吗,额,我是个跳大神的巫女,平时干些辟邪驱鬼的事,经常收了钱请灵上身,圆一圆未亡人夙愿,时间久了,就会有一些别人七七八八的记忆在脑子里,大概是某一个故人对你太爷爷的思念留在我这里了。”楚雀指指自己脑袋解释道,眼睛盯着桌上林玉刚才去热好的黄米饽饽。
“那,那,尝尝小玉的手艺,热腾腾的很好吃,黄米养胃的。我现在去给你找胃药来。”文麓忍住心里的好奇,觉得楚雀不舒服还一路冒着风雪过来当定心丸,文麓实在有些故意不去,赶紧让她坐下。
“药就免了,能吃点热乎的最好了,饽饽好香啊。”楚雀也不客气,正要走到桌前,大猫花黄“喵呜”了一声,蹲在窗台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楚雀抬头看见花黄,语气冷淡:“这么肥真可爱,谁的猫?”
“我,我从老家抱来的。”林玉被楚雀忽然冷下来的语气吓到,想上前小心把花黄抱回来。
“什么时候有猫都没事,偏偏是今天要留神呐。把它抱下来看好,千万别乱跑。”楚雀松一口气,转身去拿着热腾腾的饽饽吃,张开嘴还没咬下去被烫的一哆嗦,手指烫红了去摸自己耳朵。
文麓见状忍住嘴角笑意跟楚雀聊天:“为什么偏偏要今天看住这猫?”
楚雀抬起头,刚才还稍显暗淡的眼睛,此时带着高深莫测的神色,她口齿不清的回答:“因为旁边的造家四停灵处,造家的四,我听说了,当心猫乱跑,会…诈丝”
“啊!”抱着花黄的林玉惊叫一声,花黄挣脱了他的怀抱,一下子从半开的窗子窜出去,落在月桂树干枯的枝干上,回头望望屋内的人,几个起落消失在赵家院墙后面。
“哎!这肥猫小畜生专门来给我找麻烦的吧。”楚雀前去扑抓不及,半个身子栽出窗子被文麓拉住,楚雀烦躁的锤了窗框一下。
“对,对不起”林玉怯生生的不敢上前。
楚雀收敛了怒气,她安慰的拍拍林玉的头,然后快步回到桌前,拿起刚才披着的衣物重新包裹严实,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楚雀,你要出去?”文麓出声问。
“恩,你们家快成精的老猫跑去赵家灵堂,赵家停了尸体,遇猫很容易出事,万一周围街坊邻里遭了罪,到时候苏栩就真的要忙死了。”楚雀这时候陈述事实,顺手踹了一个饽饽在口袋里。
文麓和林玉难以置信的看着楚雀,她要去惨死的赵家兄妹停灵处,赵家兄妹死的太惨,就算是巫女也不能胆子这么大吧!
楚雀瞧见呆愣着的两个人,习以为常:“你们有没有类似拐杖的东西,我带着出门。”
“拐杖?”
“恩,冷风吹眼睛,我老毛病犯了,看东西费劲。”
文麓心下明白,思忖一下,索性拉住楚雀:“楚雀,我跟你一起去,你眼神不好,我帮你看路。”
“小姐!那是赵家宅子!”林玉慌了神。
“你的好心我领了,可你去了等于给我添麻烦。”楚雀打算推开文麓,文麓紧紧拉住她的衣袖,不再说话,坚持的很。
转眼一看,在文麓露出袖口的手腕上,滑出红色手绳,红绳上坠着一颗黑珠子。
楚雀侧目,微微扬起眉毛,嘴角有了笑意。“金石藏物的文家真了不起,乳香药虎珠居然仍有存世。”
“你认得?”文麓的爷爷在世的时候告诉过她,这珠子世上难寻几颗,今天文麓第一次在除爷爷之外的人口中听到这珠子的名字。
“乳香药泥里加入百年玉化的疆虎骨,疆虎早已绝种,更别说百年不朽的玉骨,这珠子昂贵,给了一般人,最多有个好彩头。如果给了阴阳眼,那珠子的气味可联通鬼神之语。”楚雀瞅瞅乳香药虎珠,羡慕的说。
文麓面色一怔,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我听说文家人精于藏,更罕有天生灵秀者,其目鉴物亦可见鬼神,文家最珍贵的宝贝其实是眼前的文小姐吧?”楚雀转身好奇的问,诚恳崇拜的眼神让文麓有些赧然。
“是,刚才我在粥铺里的时候,看到孟先生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大家视若不见,就在刚才,那个小孩子也闪进了赵家宅院。”文麓知道瞒不过楚雀,索性直说,她努力把声音放平稳,不想吓到小玉。
小玉此时抱着个被子卷,早已不住地打冷颤。
“怎么,文麓小姐打算去捉小鬼?你会养这种宠物的?”楚雀来了兴趣,眼睛亮晶晶。
“不不,我不会养,我觉得那个孩子很可怜。现在我揭不开这个谜团,心里很想一探究竟,只是赵家实在怕人,我觉得你道法高强,能让你跟我去最好了,不好意思,我没有坦诚,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
文麓索性一股脑说了,害的楚雀眼睛不太好仍要冒着风雪去赵家,这让文麓心里不住的愧疚。
“啥,我道法高强?!哈哈,文家人对神秘东西丧心病狂的执着,我向来很服气,你不必紧张的,我啊,刚才闻到了赵家宝物和钱的味道,你这么说我更得去看看。”楚雀丝毫不介意,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小小的三角纸包递给文麓。
文麓小心翼翼拿过来,纸包很轻,打开瞧见是很薄的一片水红色半透明的蝴蝶翅膀。摸着冰凉,再要端详,这片翅膀融化在她手心里,渗进肌理。瞬间文麓浑身一阵温暖,彻底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月黑风高夜,出门吧。”楚雀起身往门外走。
文麓看着手心,不知所以然。楚雀不解释,拉着她的手扶稳了,开门走进风雪中,朝着赵家大宅的断墙走去。
留下林玉跺脚叹气,可惜她心里实在怕,不敢出门拦,这个楚雀什么来路,自己疯也算了,现在连小姐都被传染了。
“你刚才给我的是什么?”文麓认真看路带着楚雀缓缓顺着赵家院墙走。
“鬼火蝶翼,南疆一种冬天冻不死的蝴蝶翅膀,落在人的皮肤上会融化,化掉的水汽渗在皮肤里,至少四五个时辰浑身暖洋洋。”楚雀额发在风中乱飞的一塌糊涂,她略带小骄傲回头解释着。
“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保温用?”文麓心里懊悔,这么随便用掉了,瞧她眯着眼有点傻乎乎的样子偏觉得可笑。
“我早年攒了不少,给你一片不算什么,因缘际会,我很喜欢文家人,只是你别和苏栩说去,他总惦记我的好东西。”
“我保证不说,可这么冷的天,你自己也可以用一片。”文麓瞅着裹得像个大花卷的楚雀,她很怕冷吧。
“我用无效,你看那胖猫钻进去的裂缝,我们进的去吗?”走到赵家外墙,楚雀蹲在半人高的赵家院墙裂缝处尝试往里挤。
“你得脱一件棉袄才行,我从外面推你,你进去了再拉我。”文麓忍住笑意,出主意。
文麓本身对于邪祟其实并不像表现出的害怕,多数时候仅仅不想别人把她当成异类而已。不知不觉,她认识了比自己更奇怪的巫女楚雀,文麓甚至觉得楚雀透着几分奇妙的熟悉,这让文麓更安心了一些。
冬夜天黑的深沉,与赵家深巷之隔,是酒楼所在的大街,不少蓝红霓虹广告牌子在半空或者落地玻璃之后变换着灯影,喧嚣渐渐蔓延。
赵家宅院这里除了雪地清冷的白光,黑压压没有一丝活人气息。
楚雀和文麓低声呼唤着花黄胖猫的名字,深一脚浅一脚走进赵家宅子深处,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和寒冰的冷气混在一起,文麓皱眉刚要提醒楚雀,却听得一声凄厉的猫叫生生撕裂了静谧。
“完蛋,长星贯月起尸成煞真真大麻烦…”楚雀闻得猫叫环伺四周,轻飘飘一句话,文麓浑身一个激灵脑子嗡的一下,缓缓朝着楚雀盯着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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