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灰未成堆》第一章 古井疑云

    民国初年。
    寒冬的黄昏里，三朝古都的老城，早已不是晚晴时候干涸灰败的模样。
    刚刚兴起的水花调子的脂粉气味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发酵。
    此时城内早已经是满目霓虹，歌舞升平，然而斑斓的光影照不到蜿蜒的古树影影绰绰，天空的云黑压压的透不出月色，城楼一角如同荒芜的古画。
    远处有个深红色的身影摇摇晃晃快步走来，楚雀，背着木箱子，穿着鼓囊囊的棉衣，厚厚实实的粗线围脖里翘起一节歪歪扭扭的长麻花辫子，乱蓬蓬的额发下面露出莹亮的眼睛。
    楚雀赶在关城门的最后一刻，跑进城门，木箱子里传出清脆的铜铃铛碰撞在杂物上的声音。等在城门边上的黄包车夫阿狗听见这铃铛声音猛地抬头，看见来她，立刻笑起来，快步拉着车迎上去。
    “我觉着你今个肯定迟到，趁早准备了红豆饽饽打算晚上垫肚子呢！”阿狗笑着拿出一块饽饽给她。
    楚雀呵呵一笑，眼睛里透出几许顽劣，只顾着眼巴巴瞅着饽饽，明显迟到习以为常。
    她接过阿狗的饽饽咬在嘴里，毫无女孩规范，大大咧咧撩起来袍子打算迈腿上车，不料棉袍太长，磕绊一个踉跄，刺啦一声，本来就霉得发脆的料子扯开了好几个口子，徐徐屡屡的垂挂在胳膊肘和背腹上面，露出里面格外花哨的里衣。
    “妈耶，阿雀雀，这趟听说你去历城王财主家给公子打梦魇，怎么着也得有两三块大洋吧，好歹换了这身破衣裳啊。”阿狗一边拉着楚雀小跑，一边嫌弃他拉着的这位姑娘衣着比拉车的自己还破衣烂衫。
    “我当然想换，可是老雪庭那个秃驴，他把我寄给他的钱全拿去发善心攒公德了，我现在兜里只剩王财主给的一块大洋，还要买金刚绳，紫铜铃，符纸，朱砂，唉，想吃柳斋亮哥哥的酱肘子都不够。”楚雀瞄了一眼刚下过雪的街道，不舒服的揉揉眼睛，拉紧自己身上的袍子，咔吧一响，她赶紧松手，唉声叹气。
    “额，亮哥啊，他，来日方长，你别郁闷，雪庭上师念着你呐，他说你天冷爱咳嗽，在寺里给炖冬梨等你呢。”阿狗也觉得这次满脸倦容的巫女阿雀雀有点凄惨，忙声安慰。
    “算他有良心，这几天累死我了。”
    “我看你歇不成的，赵家的惨案你听说没，可吓人了。”
    “嗯，听说尸体从井里搬出来了？”
    “搬出来了，警务处里放着，搬的时候我看着了，正巧瞧见有碎肉从担架下面掉出来，恶心的我啊，我和你说，案子太凶啦，你好歹是个女滴，阳气弱，他们找你超度你最好别管。”
    阿狗说了话，半晌没听见楚雀回话，他一回头，楚雀歪在黄包车上团成一堆，累的睡过去了。
    楚雀没擦净油彩的脸从围脖里露了出来，露出此时昏沉冷清的睡颜。按说楚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在寒风里飘扬着线头须子，能好看到哪去，此刻偏有种若飞若扬的意味。
    当然，这前提是楚雀这姑娘别说话，有时候比麻雀还聒噪，说的全是听不懂的东西，那时候什么气质都没了，对，气质！想起自家阿妹读书的时候的模样，才是气质，阿狗不知为啥沾沾自喜。
    阿雀雀穿破烂还睡着了，伤风就不好啦，赶紧送她回家。阿狗转念一想，加快脚步，双臂使力，黄包车跑的又快又稳。
    不多时，天完全黑下来了，霓虹和轻雪交织起来，为老皇城的夜晚添加了迷离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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