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琰的双手从她腰间环过, 紧紧地握住缰绳。
晨起之鸟在树梢上蹄鸣,仿佛是在诉说着内心的愉悦,一阵风吹过,轻轻地拨开四周的薄雾,远处的青山在这一刻赫然显露。
沈如霜的发丝经风拂在他的面上, 柔比丝绸,鼻间所闻及的依旧是那抹山茶花的味道,幽香绕心。她的腰肢细如柳条不盈一握,徐琰屏住呼吸将握着缰绳的手贴在她的腰间,虽是极浅的触碰, 然而掌心处的柔软却是那么地真实, 像是要把他融化了。
以前每每情绪激动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是在喉间跳动,然而这一次不一样, 心脏仍旧在原位,可跳动的强烈程度似乎是要冲破了胸膛内壁, 仿佛下一刻他就要爆炸了。
沈如霜或许也是有几分紧张的吧, 虽然平时总爱说些话逗弄他,可这会儿与他同乘一匹马并且被他搂在怀里, 到底还是会有些羞怯的,心跳如雷,面如红梅。
最关键的是……她从未骑过马,摇摇欲坠的高度恐惧令她没来由地心生俱意, 好在身后有个坚实的胸膛可以保护她, 这才让她不再那么害怕。
她将双手覆在徐琰的手背上, 冰冷的触觉令她差点缩回了手,于是立马把身上的外衫脱下还给了他:“快些把衣服穿上吧,这会儿风大,可别冻着了。”
若在片刻之前,徐琰兴许还会觉得冷,可是这会儿有美人在怀,沸腾的热血早就打通了周身的血脉,只觉得四下里有火焰在炙烤,哪里还会觉得冷?
他哑声拒绝道:“我不冷,你穿着便是。”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不知在何时变了,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沈如霜背对着他自然是看不到他的异样表情,执意要把衣服还给他:“你的双手这般冷,定是冻着了,你就莫要再执拗了。再者而言——”她一咬唇瓣,娇滴滴地垂下了头,“我在你怀里,自是不会觉得冷。”
她的娇柔瞬间就让徐琰的某个部位发生了强烈的反应,在意识到身体的变化后,他暗暗骂了一声“禽兽”,并迅速地往后挪了挪,生怕被她发现。
不过……
沈如霜似乎发现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她的面颊仿佛是一块烧红了的铁,滚烫不已。一阵冷风刮过,沈如霜醒了醒神,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开口说道:“我们走吧。”
“喔……好……好……”徐琰将衣衫穿妥,随即一勒缰绳驱马前行。
好在凉风能使人冷静,刚走了没多久他的热血就慢慢消散了,待身子恢复平静之后他才不露痕迹地挪回了原地,并把沈如霜紧紧地箍在怀里,免她后背受凉。
深秋的露水仿佛吸□□气的妖灵,将林木的苍翠吞噬殆尽,只余满地的衰败。这片银杏林自然天成,不断来此观赏的人用双脚踏出了一条平整的小径,现在被金黄的叶片埋没,犹如万佛之光普满人间。
马蹄缓缓地踏在这条杏叶小径上,两旁是交错的银杏树,繁茂的枝桠上还有不少贪恋红尘的枯叶,放眼望去,似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杏黄之海。
然而待寿命的灯芯燃尽之时,任凭它们如何眷恋,依旧抵不过四季轮回之苦,枯黄的扇形叶片无声脱离枝桠,像蝴蝶似的飘飘荡荡,最终还是落入了满是尘埃的泥地上。
杏林中没有任何杂木,眼下时节变冷,原本在林间争夺养料的杂草也熬不住这般凉爽的气候纷纷衰败,除了杏叶,再无其他。
马儿的步伐愈来愈慢,徐琰勒住马缰,轻盈地一跃而下,随即搂住沈如霜的腰肢将她接下马。银杏叶断断续续地飘落在林间,仿佛是在下一场金黄色的杏雨,如诗如画。
沈如霜并非没有见过秋日的杏叶,可是这般广袤的她却是头一回见到,好比是生命的轮回,永远看不到边际。
十里繁花,不及杏黄一叶。
她伸手接过一片落叶,两块凹边的弧形扇面光滑柔软,扇动之时还能闻到幽幽的香味,着实令人陶醉。
徐琰见她在林间不断地寻找徐徐飘飞的落叶,不由地扬起唇角,一边安静地欣赏着这副“美人杏林图”一边朝她走去,待到靠近时,他轻轻地勾住了美人的手,紧紧握住不愿松开。
沈如霜回过头对她浅浅一笑,随即将另一只手里的枯叶插/在了他的发冠上,调侃道:“你可真美啊!”
徐琰定定地望着她,温声说道:“天地万物都不及你一半的姿容,论美貌,你举世无双。”
沈如霜霎时间便羞红了脸,忍不住噘嘴锤了他一拳:“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油腔滑调啊?”
“我、我这是实话实说啊!”他赶紧为自己辩解起来,“我好像从来就没说过什么话讨你欢喜,如今趁着风景大好,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这么一句话,哪里是油腔滑调啊……”
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沈如霜送了他一记白眼:“可真是憨厚。”
徐琰的眉梢拧成了两条麻花,十足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如霜不想理他,抽|出手后就去林中嘻耍了,徒留徐琰和那匹黑马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不过他也没闲着,埋头寻了些最鲜最完整的叶片,随后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装入钱袋里。
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把新鲜的银杏叶夹在书本里,等过些时日再翻开,那些被纸张吸干水分的叶片颜色依旧艳丽,并且能长时间保存不会变样,若用专业术语来描述的话那就是“标本”。
或者心血来潮时在新鲜的叶片上用圆珠笔写一些精彩的语句再压成标本,也是件十分有趣的事。
捧着这袋枯叶想了想,徐琰觉得自己追求她却从未给她送过花之类的,于是决定用这些金黄的树叶来表示表示自己的心意。
萦绕在树梢上的晨雾很快就散去了,温暖的日光倾洒而来,照得这片杏林愈发灿烂。或许是蹦蹦跳跳玩累了,沈如霜寻了处空地坐下,屈膝揉着脚踝,徐琰见了赶忙走过去关切道:“怎么了,可是脚崴了?”
沈如霜摇头:“没。只是许久不曾像这般游玩过了,体力有些吃不消。”
徐琰闻言立马将钱袋别在腰间,随即蹲坐在地替她轻轻揉搓着:“累了便回去吧,山里风大,受了凉可不好。”
沈如霜眼珠子一转,噘嘴说道:“我脚疼。”
“我给你揉柔,一会儿就好了。”
“我觉得我可能走不了路。”
徐琰一怔,手上的动作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嘿嘿。
领悟之后的他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立马将她拦腰抱在怀里,起身朝黑马走去。
沈如霜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偎在他的怀里,顿觉心中暖意融融。
两人骑马返回了内城,此时太阳拨云而出,空气也逐渐暖和起来,大街上也热闹了不少。徐琰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同乘一匹马太过不妥,趁着还未走进闹市之际他跳下来替沈如霜当了牵马的绅士。
沈如霜从未骑过马,心里难免会有些小恐慌,她依着徐琰的话坐直了身子,双手握住马缰不松手,不多会儿就适应下来了,还能得瑕环顾四周的行人。
“琰儿!”在人群穿梭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徐琰回头瞧去,正见王婶提着一只竹篮冲他挥手,篮子里装满了时令果蔬,瞧这样子应是刚从菜市场出来罢。
徐琰牵着马朝王婶走去,笑盈盈地唤了她一声。王婶的双眼眯成了两条缝,余光瞥见坐在马背上的粉衣女子,好奇道:“这位是?”
沈如霜弯腰准备下马,徐琰赶紧过去扶了她一把,对王婶说道:“这位是颍州沈氏商行的千金沈如霜。”随即又向沈如霜道,“这位是王婶,我姐姐的婆母。”沈如霜走近对她见了个礼。
王婶觉得这个名字甚是耳熟,拧眉想了片刻,顿时了然:“福贵大婚那日就是这位姑娘送来了一份厚礼对吧?”
徐琰点头称是。
王婶毫不见外地拉住沈如霜的手连连道谢,而后转头望向徐琰:“和沈姑娘去府上坐坐吧,早上福贵和你李叔都回来了,泥瓦匠的事你正好可以亲自与他们说一说。”
徐琰瞧了瞧沈如霜,见她眼神里没有拒绝之意,便随王婶一道去了李府。
如今的李府被王婶打理得非常清爽,前院东西两处墙角之下用石砖砌了两个小园子,园子里种了枇杷李子等果木,树苗不高,应该是才种下没多久。院子正中则有一块方形的花坛,里面井然有序地植满了好几种花株,不过这个时节只有正中央的秋菊尚在绽放。
正厅里的桌椅家具全是李叔亲手做的,用的木材只是普通的梨木,但是做工精细,上面都刻有花纹,可谓是独具匠心。
李叔父子俩这会儿正在后院的摇椅上小憩闲嗑,听得家里来了客人,忙起身来到前厅招待。
对于福贵大婚收到的那份大礼李家上下都一直记着,两年过去了,他们总算是见着了这位传说中的沈姑娘,皆把她奉为上宾,囧得沈如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徐琰替了她解了围。
闲聊了一会儿,徐琰就将话题引入了正轨,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托李叔和姐夫福贵替他寻几名手艺好的泥瓦匠建厂房。
王婶趁他们谈话的空当就去厨房准备午饭。来到县城之后王婶就没再种田了,加上府上的空间较小,她就放弃了养家禽的念头,想吃什么便去集市买点回来,闲暇之际就在家里做做针线活,倒也能换几个小钱。
方才出去就买了几味时蔬,王婶寻思着有沈姑娘在不能马虎,于是取了只腊猪脚洗净后切块丢入锅里,添些香料便开始文火慢炖,随后又提着菜篮去集市买了条新鲜的鲈鱼回来。
芋儿炖腊猪脚、土豆片炒腊五花、清蒸鲈鱼、爆炒蒜苗、盐渍萝卜干儿、桂花蜜藕……一桌荤素搭配的菜肴很快就备好了,王婶心里头想着这沈姑娘可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每天吃的都是些山珍海味,定是吃不惯这些小菜,于是变着花儿地炒了好几道荤的。
赤水县地处江南,饮食口味偏清淡,偶尔还会有几道甜味的菜肴上桌,譬如这盘“桂花蜜藕”便是独具江南气息的一道美味。沈如霜自小就对甜食颇为喜爱,相较于浓香的腊猪蹄来说,她更喜欢这道蜜藕,每每去扬州姑妈家时,姑妈都会命人去藕塘里挖最肥的莲藕给她做桂花蜜藕。
或许材料是影响味道的最主要原因罢,她也曾让家里的厨娘做过这道蜜藕,可口感却与江南的偏离甚远。
用过午饭之后,徐琰和沈如霜小坐了片刻后就离开了。烦劳李叔的事他虽然应承下来了,可是徐琰清楚,这种事情还是得主家亲自出面才好,于是第二日他便同李叔一道去隔壁镇上请泥瓦匠。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回到村里后徐琰又请了几名力气大的男子做小工。不过匠人多起来后,日常三餐便成了最大的问题,他能动手解决个人的温饱,可大伙怎么办?建房是个体力活,总不能每餐都是咸菜伴粥吧?
沈如霜有意让沐秋拦下这个活,可一想到她除了会卖弄嘴皮之外就没什么强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王婶得知此事后想要替徐琰帮忙,然而徐琰考虑到王婶的身体状况不佳,倘若让母亲和姐姐知道她给自己做活受了累,少不得又是一顿好训。
想来想去,最终他还是决定去村里请位婶子来做饭,每日给她开些工钱,便算是酬劳。
几日之后,厂房修建正式动工。
徐琰替师傅们打打下手跑跑腿儿,忙得晕头转向的,只有傍晚用过晚饭后才能快马加鞭地赶去县里陪陪沈如霜。
这天傍晚下了点小雨,路面有些滑,徐琰只得谨慎前行,不敢催促马儿,赶到赤水县的时候已是亥时。
沈如霜自入夜后便一直坐在商行的门口等待着他,商行的规定是临近亥时便可关门休息,然而这会儿有她在,伙计们谁也不敢去碰那扇门。
瞧了一眼柜台上的沙漏,沈如霜吩咐道:“你们都去歇息吧,店门我来关。”
两名伙计犹豫了一会儿,连连摇头:“多谢姑娘体恤,小的们不累。”
他们并非顾虑别的,而是放心不下沈姑娘,这么晚了,留她和沐秋两个弱女子在店里,若是遇到图谋不轨之人,甭说饭碗保不住,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和性命相比,休息又算得了什么?
周遭的店铺早在半个时辰之前便陆续关门了,此时街道上漆黑一片,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偶尔刮来一阵夹着细雨的冷风,冻得人直哆嗦。
沐秋替她裹紧了斗篷,劝说道:“姑娘,回去歇息吧,都这个点儿了,徐公子肯定不会来了。”她觉得自己的话说得不对,立马换了个说法,“眼下外面正下着雨,即便他有心前往,也是无能为力啊。”
沈如霜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沐秋还想开口奉劝,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沈如霜欣喜若狂地起身往外奔去,随着马蹄声渐近,她清楚地看见了那个策马之人的身影。
“琰哥哥!”
“姑娘不要啊!”沐秋见她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赶紧进屋寻伞。
街道上漆黑一片,只有永安商行还在蒙蒙细雨中发光发亮。徐琰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当下便用力踢了踢马腹,近时才发现沈如霜正孤身一人站在雨中。
他唤了声“如霜”,旋即翻身下马向她的方向赶过去,沈如霜见状也提着裙裾往这边跑来。
路面湿滑,徐琰很担心她摔倒,正欲开口责备,却见她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怀里,双臂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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