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大家各自散了,一行人从厅内走出来。方季思回望过去,只见方府庭院的红漆木门敞开着,有暖暖的穿堂风擦过身侧,夹杂着城中槐花的香气,又吹起地上几团绵白的柳絮。
她目送着姐姐姐夫登上停在门口的轿子,用力地挥了挥手。
方令妍也摆了摆手作为回应,随后放下了缀满金色流苏穗的帘子。
王府的侍卫在马臀上轻抽一记,木制的车轴便带着车轮缓缓滚动起来。
爹娘并没有送出门外,然而方季思还是百般感伤。
大家好容易回来一次,没过多久又都走了,若是爹娘有生儿子,想必也不会这般寂寞。
女大不中留啊......这话听着虽刺耳,但着实不假。
卫景桓见她伤感,也转头望过来。他的目光很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难过了,思思,等你姐姐生了孩子,二老会享福的。”
方季思反倒蹙了蹙眉:
“是啊,说起来,姐夫的身份也真是......为什么他是皇子还能参加科考?现在姐姐有了身孕,也不知算不算皇家的血脉。”
卫景桓不以为意地:
“这都看皇上的意思了,皇上说他是他就是,但只要皇上不开这个口,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又能如何?季昭南看上去不像个服服帖帖甘屈居人下的,皇上可能就是想捂着他吧。其实,照我说,他们就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也很好,一心去争啊抢啊的,万一就落到身败名裂尸骨无存的地步,很有意思么?”
是啊,像这样过平淡温馨的日子哪里有什么不好。季昭南何苦去争位呢?难道皇位的诱惑真如此之大吗?
方季思总觉得自己没想到点子上。
一个养在深宫的、连嫡长子身份都没有得到公示承认的皇子,应当是知道自己没有登位的希望的。
那么为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
除非有什么事情让他不满足于眼下的生活。
除非有什么事情是只有当了皇帝才能做到的。
忽然想到成婚前夕姐姐提到的那名季昭南的心上人。
说不定是那女人有着不光彩的来历,让他除了成为天下权势最大的人外,没有别的办法堵住悠悠众口来迎娶她。
如此说来,季昭南还真是个情种。
不过一切也都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方季思边走边想,冷不防迎面被一个软软矮矮的物体撞了一下腰。
上次是被石头绊到,这次又是什么??
她晃了晃,低头看去,见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白白净净、粉雕玉琢的,一双眼睛黑黑亮亮大得吓人,在阳光下就像是一块白生生的面团。
面团也抬头看着她,非但不怕生,还趁势张开双臂抱上了她的腰:
“姐姐、姐姐 !”
方季思:
“......”我不认识你啊!
卫景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幅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方季思汗颜。她朝男孩身后看去,却见黑面虬髯大汉兰陶倚冷不丁站到了眼前,此时正豪爽地冲着她笑,声音依旧是细声细气、温文尔雅:
“夫人见笑了,这是陶倚的弟弟,他一向疏于管教,是个被爹娘宠坏的货。”
= =这么黑这么糙的汉子居然有这么白这么软嫩的弟弟。
方季思干笑一声:
“先生客气了,小公子如此乖巧可人,又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话说回来,我原以为先生已经离京,可巧却在这儿碰上了!”
腰上的面团扭动一下,似乎是不满自己被忽视。
方季思只好低头看去,见那面团抬着脸看她,极其认真、一字一句地:
“姐姐,你真好看!团团长大了就要娶你!你是团团的娘子哦!”
方季思用眼角的余光扫到卫景桓,见他勾起了一侧唇角,眼仁黑玉一般凉凉刹刹,依旧是似笑非笑的样子,不过目光却已冷了几分。
这男人心眼真小。
不过,对付小孩子,她方季思一向有的是办法。
耍无赖的小孩嘛,哄着就好了。
方季思甜甜地笑了,伸手在面团的头上乱揉一通,直到他扎的整整齐齐的双髻都被彻底揉乱,她方才满意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跟姐姐回府,从此一直替姐姐做牛做马!”
面团用细胳膊拍拍小胸脯,也爽快道:
“没问题!为娘子做牛做马是本分。”
方季思愉快地:
“那现在就跟姐姐走吧。”
面团也愉快地牵起她的手。
方季思虽是胡说了一通,但心里早已料到兰陶倚会来阻拦,便好整以暇地等他开口。
这不,果听他道:
“实不相瞒,侯爷,这次陶倚正有个不情之请,想让宣橦他在您这儿借住一段时日。您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宣橦还小,带他到边关实在多有不便,不若就让他在府里陪着您和夫人,他有任何做的不对的,您尽管管教便好。”
......怎么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呢。
方季思傻眼。
怎么会有人放心把孩子寄养到别人家里?
卫景桓淡淡地瞥她一眼,在人前又恢复了那副清高淡然的冷漠样子。
“思思,你觉得呢?”
面团眼睛瞪得大大地看她。
兰陶倚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卫景桓目视远方。
方季思欲哭无泪,只觉得自己平白掉进了早已挖好的大坑里,还吭哧吭哧帮着人往里头填土。
她问兰陶倚:
“先生几时便要回漠北?”
“漠北军内纷争不断,想是就在这几日内了。”
兰陶倚的神情严肃郑重,丝毫不似作伪。
“侯爷却不回吗?”
兰陶倚耐心解释道:
“夫人与侯爷大婚,皇上是准了婚假的。况且,只要鲜卑人不撕毁协定打过来,其他事,在下虽不才,倒也有些手段。”
方季思缓缓点了点头,心道,你这么有手段,怎的那日还让卫景桓落到被人陷害、身负重伤的下场。然她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露出半点痕迹来。
但到底人家有难处。方季思斟酌着,也不好拒绝,又看卫景桓一副甩手不管、任由她决定的样子,便把心一横:
“先生既然是有难处,便让宣橦过来也无不可。”
兰陶倚长做一揖,极欣喜道:
“在下拜谢夫人大恩——如此真是了却了陶倚身后之忧啊!”
方季思忙让开了这个礼,打哈哈道:
“先生真客气了,呃...景桓、不,桓,那不若我们现在就回去?”
兰宣橦雀跃地:
“姐姐!宣橦喜欢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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