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你回府镇宅》26.回门

    自打误会解开后,卫景桓的性子仿佛一夜之间由凛冽的寒冬过渡到了和煦的春日。
    人前是冬,人后即是春。
    方季思不免怀疑他是不是见不得女人的眼泪,才会忽然如此体贴起来。
    但方季思逐渐发现,卫景桓本质上还是个闷瓜。
    一个好脾气的闷瓜。
    天气渐暖,深冬里遗留的寒气已经完全散尽。府里栽种的玉兰花开了,透出一股馥郁芬芳的香气。
    这是方季思在侯府里度过的第一个春天。
    以后也许还会有很多个,她想。
    这天卫景桓叫了刘管家来找方季思。
    她随手揪了一朵白玉兰在手上把玩,一路走到书房门口。
    卫景桓披着一件看上去油光水滑的墨黑色丝绸袍子,半长的发用绳结松松挽着。他用手肘撑着下巴,盯着手上的书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季思凑到他身边,把花在他的脸前晃一晃,流泻出满室的清香:
    “怎么了?”
    卫景桓轻轻把书卷放在长桌上,他抬起黑漆漆的细长眼眸:
    “天气真好,思思,去踏青吧,我想吃春畅园的茶点。”
    方季思皱眉道:
    “你怎么像小女生一样,还踏青呢!兰先生回军营了吗?季昭南的事情呢?你不是很忙吗?而且,你都不用上朝吗?”
    卫景桓温和而高深莫测地眨眨眼:
    “思思既然担心这件事,不若我们回爹娘家一趟。”
    他抬起了瘦高的脸庞,鼻梁高挺而笔直,眼角弯弯的,似笑非笑的样子。
    这个人又在胡乱诱惑人,而且,说话总是留一半!
    方季思感觉自己要逐渐摸清他的行事规律了。
    对待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应当也不按常理出牌才是。
    方季思清了清嗓子,学他的淡淡的口气:
    “那我就带桓桓回家拜高堂,桓桓嫁过来这些天,总为我洗衣做饭,想来也很累了,本小姐这就去为你请个一品诰命的封号回来......”
    卫景桓似笑非笑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说着这些浑话的时候,方季思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赵新亭。
    但她很快意识到,他们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太不一样了。
    如果是小时候的赵新亭,他会很快皱起两条眉,瞪大水灵灵的眼睛,说她又肥又丑,只能听他的话,不然根本就嫁不出去,所以要她要对他恭敬。
    如果是长大了的赵新亭,他会不自在地转开目光,斥责她乱说话,长不大,然而眼底却是暖暖笑着的。如果她依旧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他会开始笨拙又缓慢地出言反击。
    但是卫景桓不一样。
    就像此时,他会轻描淡写地过来,轻描淡写地说:
    “好,那走吧。”
    甚至都懒得多反驳一句。
    侯府是由平王府改制而来,离方府只有几条街的距离,但是方季思自从嫁过来后,除了新婚第二天短暂的回门外一直都没有再来过。
    她熟门熟路地走上台阶、轻扣门环,等门边守着的侍卫来了,微微一笑,见他飞快去报信了,便回头招呼卫景桓过来。
    府里很快一片嘈杂混乱,喊着“二小姐回府”了的声音此起彼伏,绵延不断。
    一切都没有变,这让方季思安心。她与卫景桓对视一眼。
    少女的眸光湿润,嘴角带着几许连自己都不自知的绵软笑意,是清丽又明媚的相貌,让他一见倾心。
    方季思出嫁时府里张挂的大红绸带已经被撤下了,府宅的匾额、朱漆的大门一如记忆中的样子。
    大门的栓钥处传来响动,门先是开了一条缝,随即很快便整个大打开来。
    刘氏带着几个侍女,从门槛处跨出来。
    母亲居然亲自迎了出来,这让方季思有些吃惊。她挽着齐整的发,端庄大气,周身散发着几十年如一日养尊处优的贵气。然而此时她笑得开怀,五官完全散开着,与民间的普通妇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皆是看到儿女成家后,欣喜又欣慰。
    卫景桓已经跨前一步,微微低下头,笑了一下,有些拘谨的样子。他的声音沉沉的,很是好听:
    “岳母大吉,初次拜访,实在给您多添麻烦了,万望海涵。”
    他第一次失去了那种淡定圆融的沉稳样子,面对下属时的那种万事尽在掌控中的磅礴气势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方季思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忽然发现他的目光涣散着,追着看去,原来他居然一直盯着地面的某处。
    他是在害羞吗?
    怎么说呢,有点......可爱。
    刘氏将他这一点点不自在看在眼里,她笑道:
    “景桓这边来——思思的性子我知道,调皮得很呢,你多担待些才是!大家自家人,说话何必那么客气?你们来的可巧,思思她姐姐姐夫也在,正在厅里说着话呢。”
    什么......?
    方季思惊讶地望向卫景桓,他恰好回过头来,抛来一个淡淡的眼神。
    他的嘴角明明是抿着的,睫毛纤纤长长,也没有什么表情,方季思却似乎能从那里看出一点奸笑的意味来。
    为什么他知道姐姐会在?
    等等,礼物呢?
    方季思忽然想起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个傻子,成天算计来算计去的,结果忘记带礼物了吗?
    本来若是她一人回府,不带礼品的话勉强也说得过去,毕竟是回娘家;但卫景桓作为女婿身份却大不一样,两手空空会是特别失礼又傲慢的行为,而且还会被认为是妻子地位极低、不受男方重视的表现。
    卫景桓已经随着刘氏迈入门中,侍女们也尾随而入,方季思在门外呆站了一会,忙也飞快跟进去。好在卫景桓虽然个子高走得快,但他此时跟着母亲走路,步子压得很慢,她很快便追上了他们。
    本来方季思想狠狠拍一下他的背,但此时顾忌母亲在旁,她不好过于造次,只好悄悄攥一下他的衣角,却发现这件袍子有些滑不溜手,让人想一摸再摸。
    她忍不住随手摸了几把。
    说起来,他穿的也很不正式啊!
    她把卫景桓拽到一边,刘氏停下脚步,含笑看着他们。
    方季思总觉得母亲的目光中带着几许调笑之意,但此时虽然羞恼,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礼物要紧!
    她踮起脚附到卫景桓耳边,恶狠狠地:
    “你是不是忘记带礼物来了?这样会有人说我们闲话的!”
    卫景桓温顺地被她拽过来,安静地听完她说话。
    他微微睁大了细长的丹凤眼:
    “礼物?”
    方季思简直想敲他的头。
    卫景桓:
    “我让卫三送过来?”
    “......来不及了!那样太刻意了!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东西?”
    方季思上下扫他,几乎想从卫景桓身上涮下几两油来。
    卫景桓忽然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淡然表情,想笑但又分明没笑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啊?要搜身吗......?”
    他摊开两手,眸子黑漆漆的,眼底流露出一点点无辜:
    “虽然你这么看着我,我很高兴......但,我这衣服是平时在家里穿的,哪会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方季思一时没辙,又见他一幅滴水不漏油泼不进的无赖样子,不由深恨自己怎么就随意地和他一起回来家里了。
    眼下,卫景桓拿不出礼物,她前来追问,母亲则站在旁边远远看着,猜想着他们的话题,而父亲、姐姐姐夫只怕也已经知道了他们来了,此时正在厅里候着他们——两人却在僵持不下,这场面怎么说都有些太尴尬了。
    方季思不免暗暗责备自己想的少了,眼下也只能强受了这个后果。
    卫景桓或许是百密一疏,她却是真的思虑太不周全。
    方季思考虑事情的这一点像足父亲方棱。
    她平日里敢说敢笑,看上去像个十足缺乏思考、喜欢推卸责任的人,但真正出了事情,她总会下意识认为是自己的不对,将大部分责任都归咎到自身去,从不去责备他人。
    这种性子说好也好,不好也不好,实在是不好评判。
    最终也只能叹一声人无完人。
    方季思微微叹一口气,惋惜地:
    “是我不好,我该提醒你的,不过没事,爹娘也不在乎这些——快走吧,他们等久啦。”
    她一句话说到末梢,语调已经重又飞扬起来,轻快又愉悦,一如她灿烂的容颜。
    卫景桓在心底暗叹一声。
    果然......玩笑有点开过头了。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为什么要这样逼自己呢?
    方季思已经向刘氏走去,少女的背影翩跹轻盈,裙裾裹着瘦削的身段,在微风中轻扬,像极了游戏花丛中的斑斓彩蝶。
    分明是最有资格任性的年纪,又有着庞大的家世、娇丽的面容,她的一切都美好的像天边皎洁无暇的银白月光,却偏偏又是如此——
    懂事地让他心疼。
    那一瞬间奔涌而出的澎湃情感仿佛再难抑制下去,卫景桓的眸色倏忽间深沉几分。
    方季思只感受到一股轻柔却巧妙的力道,随即便落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中。
    她倏然回头。
    卫景桓皱着眉——这几乎是她见他做过的情绪最激烈的表情了。
    他两条细瘦的眉毛绞紧着,眉宇间染着些不易察觉的倔强。
    他一字一句地:
    “方季思,你可以信任我、你可以依靠我——你到底知不知道?”
    一瞬间只觉得心跳得很快。
    张口欲言,却又无话可说。
    居然有点想哭。
    然而方季思张开嘴,停了半晌,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这个傻子。”
    “景桓...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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