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你回府镇宅》12.太子

    锣鼓稍歇,礼炮渐停。
    侯府两侧侍立的十六名太监同时拉长了嘶哑尖细的声音,高唱道:
    “——新娘到!”
    花轿停在侯府的庭院之中。
    帘子被猛地挑开,明黄色的晃眼阳光直照进来。
    方季思隔了盖头望出去,眼前的景物都成了雾蒙蒙的一片红,唯有帘边珠玉的碰撞声愈发分明。
    叮当、叮当。
    方季思想起那首鹧鸪天。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恍惚间轿外有只手伸进来。
    这想必就是喜婆所说的那位来迎新娘的“盛装幼女”了,她想。
    方季思伸出手,稳稳握住了它。
    然而那只手的形状大小却不大如她所料。
    那手的骨节宽大,修长有力。
    是他。
    他与她十指相扣,指缝指掌间交叠的温度格外惹人眷恋。
    是白水,或者说,是卫景桓。
    方季思隔着盖头看他。
    看见他的那一瞬,她忽然觉得先前一直波澜不惊的心绪剧烈震颤起来。身侧喜婆、童子、侍女、侍卫、太监的各种搬运鼓噪、吆喝动静,都再听不到。
    卫景桓穿着一袭正红色的直襟交领玄袖婚服,腰束同色的月金线纹绣祥云纹的宽带。
    他将一头黑发尽数束入一顶嵌玉紫金宝冠中,更显出那眉眼俊秀得过分分明起来。
    他的眉眼锐利,瞳仁漆黑,眼尾微挑,鼻尖挺而唇形薄,是带了侵略性的阴沉美貌。
    然而此刻他看着她,那双狭长微翘的眼中仿佛只盛得下她一人。
    他将那眼微弯起来。
    卫景桓说:
    “思思,我等你很久了。”
    方季思坐了一路花轿,几乎绕着京城奉天转了小半圈。她此时只觉得腰酸腿软,便把半幅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那只手上,颤抖地随他走下花轿。
    轿外,早已有侍女铺卷开绣金边的长长红毯,一直引他们到了翠瓦琉璃顶的正殿前。
    那殿的正红朱漆大门大开着,门上悬了云顶檀木制的宽大匾额,上书“大德希声”。
    四面的抄手游廊里,分立了两列用红绸带扎起双髻的童子。
    左侧的童子撒稻谷、大豆、艾草,右侧的童子则撒牡丹花瓣、金纸碎屑,以辟三邪三煞。
    殿前设了天地神案,上置大小三牲、四果五谷。
    卫景桓站定于神案之前,他望方季思一眼,松开了她的手。
    他平伸左手,拇指轻扬,四指并拢微阖,做了个“来”的手势。方季思这才看见,他的左手拇指上戴着一只羊脂玉扳指。
    很快,由左侧连廊处跑来一个持八宝弯月庚弓并三支长矢的童子。那把弓似乎极重,这童子一路小跑过来,已是带了微喘。
    童子将弓与箭双手高举过头顶,卫景桓以左手接了。
    他居然是左撇子!
    卫景桓微微侧了身体,以右手持弓柄,左手拉弓,弓弦弯若满月。
    他的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并小尾指间夹了三箭,那箭矢以锋锐的玄铁为头,尾端的白羽上却缠绕了朱红色的绸缎。
    卫景桓半眯了眼。他左手微动,竟是连珠三箭齐出。
    三箭分作三道弧光,划破天际。
    风声猎猎。
    正殿之侧的傧相高唱道:
    “破邪除祟——”
    卫景桓射三箭。
    一箭射天,祈上天护佑,太平安康;
    一箭射地,寓地生万灵,厚德载物;
    一箭平射向远方,护佑夫妻美满,地久天长。
    他重又将弓放回了童子手上。那童子维持着双手举弓,弓高过头的姿势,深鞠一躬后无声而退。
    卫景桓以右手牵起方季思。
    二人绕过神案,一路沿着长长红毯走入了正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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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之内,红烛高燃,帐影深深,宾客满座。
    殿内两侧设长桌两列,直至尽头;深处有九阶高台,高台正中央处分设了四个席位,西北方上首是方棱与刘氏,二人却并未坐下;而东北方上首左侧则坐了一年轻男子,右侧空。
    方季思极力在那一片朦胧的红色中打量那个年轻男子的身形面孔,却因为距离过远,无论如何也看不大清楚。就在她探头探脑之际,卫景桓拽了拽她的手。
    方季思听见卫景桓的声音悄悄传过来,然而她偷眼瞟他,却见他仍是平视着前方,脸上未起半分波澜。
    他说的是:
    “那是太子。”
    方季思大惊!
    此时高台之上,那名年轻男子长身而起,却是由大殿深处缓缓步下了九重梯。
    他边走,边轻轻拍了拍掌,轻笑道:
    “二位来了!”
    卫景桓左手握拳,覆于右胸之上,单膝而跪。他沉声道:
    “叩见太子殿下。”
    方季思忙随道:
    “叩见太子殿下。”
    太子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此时凑得近了,方季思才隐隐能透过红纱,看见他玄色衣袍的下摆。
    太子双手微抬,做了个虚扶的动作。他的话音在寂静的殿堂中缓缓扩散开来,和煦而优雅,如春风拂面。
    太子笑道:
    “二位实在无需多礼。本宫奉父皇之命,特此前来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他说着,微转过头,向左、右两边纷纷半施一礼,道:
    “在场诸位,却是都无须拘束,也不必一一见礼了。”
    两边的宾客见了,忙纷纷起身回礼。此时殿内脊背起起伏伏,你方起身我便伏下鞠躬,倒是好一片混乱。
    太子旋即又半侧过身,朝着高台上西北方拱手道:
    “方大人,方夫人,两位快请坐罢,却是不必多礼。”
    他转身得有些急了,那长长直坠的衣袍下摆微转,在空中打了个小小的旋。
    然方棱微一犹豫,辞道:
    “臣万不敢与殿下同坐。”
    趁太子背过身去,方季思极快地四处张望一圈。
    宾客们神情各异,却大多都仍站着,相互之间拱手见礼,笑赞太子贤明。
    即使此时看不清爹的表情,方季思也能猜到他的内心是怎样一番无奈。
    她吐了吐舌头,心道:既是要施礼让礼还礼,为什么不早做了这表面功夫,还非得等到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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