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令妍闻声,转身回头。她伸手将方季思搂在怀里,嗔笑道:
“我过的怎样?我过的.....”
方令妍话未说完,却顿了顿,改了口道:
“三日后我可要看着你上花轿啦,思思,你怎么还这样扑来扑去的,不像个大人样子。”
方季思伸了伸舌头,皱眉道:
“快别提了,姐姐,你日后可得常回家里看看,当大人有什么好,离开家里那么远,爹娘没我们陪着得多孤单。”
方令妍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温柔神色:
“我会的,之前是我说错了,思思已经懂事啦。借着你结婚,我跟你说说我和你姐夫的故事吧。”
方季思感到有些奇怪:
“姐姐不是来找爹娘的吗?原来是专程来找我谈心呀。”
方令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
“先前宫里的喜婆来找你时,我便已见过爹娘了,刚刚站在这儿就是等你的。你和喜婆谈完了吗?怎么不见那位嬷嬷随你一起出来?”
方季思哪好意思说自己受不得那喜婆的闲气,当下只打起了马虎眼:
“我也不知道她,她和我说完以后便告辞离去了。姐姐,你既是有话要说,我们便坐下舒舒服服地说吧。”
方令妍虽怀疑她话中有猫腻,但此时她脑里塞满了沉重心事,哪有心神去仔细分析这许多?当下便随她坐下了,斟酌一下自己想说的,道:
“嗯......思思,这些话我只告诉你,连爹娘都瞒了的。你千万不能说出去,也太别惊讶,听我说就是了。”
方季思忽然有了些不详预感。她看了一眼姐姐。
方令妍的神色淡淡的,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像在述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我真是不知道这科考制是有个什么明里暗里的潜规则在,竟可以把一个人的身份藏得那样深。”
“思思,你还记得当时外祖父总是向我们抱怨,说若是早知道爹是祖父的儿子,是死都不愿意把娘嫁给他的。我当时听了,只觉得好笑,还想着外祖父真是率直可爱,什么话都跟我们这些小辈说。”
方季思听她说到这里,心中竟是狠狠一抖,连脑中都有些晕眩起来。
“姐姐......”
方令妍摆了摆手,示意她闭嘴。方季思此时看去,见她那一向优雅疏淡的眉眼间竟流露出几分狠意来。
“外祖父那是在提醒我们啊!”
“这种事情,能有爹娘这一桩,便能有我和季昭南这第二桩。”
“思思你听好了。”
“季昭南是今上四子,是当今东宫那位的死敌。”
“他哪里是什么新科榜眼?他弄个假身份来接近我,就是为了借我们家的势。我现在就是悔,怎么当初便被他骗上了这条贼船。”
方令妍说到这里,终于是再无法保持平静。她眉眼间浓烈的狠意恨意爆发出来,竟如带毒了的牡丹一般,艳绝凄绝。
方季思一时说不出话。
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脑内绞痛。
难怪姐姐竟是一个月未回府,这期间更是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她居然经历了这么多。
她极艰涩地从喉间挤出只言片语:
“姐姐当初既然嫁给他,想必也是、也是喜欢他的。为什么知道他是皇子,就转变了心性?”
“就算他敌人多,身份复杂,你们也可以一起面对啊,不都说......”
方令妍未听她说完,竟是冷笑一声。
方季思发现姐姐变了。她不再温婉,却狠厉起来。
但她却并不害怕。
她只觉得,姐姐所经历的那种痛似乎也刻到了自己身上。
她只觉得心碎。
方令妍那冷涩的声音远远地,仿佛是从天边传来:
“他有心上人,还爱得狠了。我猜想,他不过嫌那人背景低才未娶她。”
“说穿了,他不过嫌那人帮不到他登那帝位罢了。”
“不过,既然是抛弃了别人,既然都娶了我,还装什么情圣?!!”
“思思,我被他骗得好苦啊!新婚那夜,他唤的是‘小婷’,一声声的、那声音!那声音一声声在割我的心啊!!”
方季思猛地站起来,磕到了桌角,还险些弄翻了桌上的果盘。
膝盖很疼,但她现在却只觉得,那疼似乎能转移几分心内的疼痛似的,疼得舒服的很。
她像先前刚刚见到方令妍那次一般,狠狠扑上去,抱住了她的姐姐。
不同的是,这次她感觉背上湿湿的、热热的。
姐姐哭了。
方季思的脑里乱成一团。她胡乱措着词:
“姐姐,姐姐你别哭.....这没有什么的,你和他和离了吧?或者,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做的,我帮你,姐姐,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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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府内的另一端。
户部尚书方棱正用梳篦给刘氏梳头。
他极熟练地将刘氏的发钗除下,又将那发髻一缕缕仔细拆散,以一种奇妙的速度将混在掉发堆里的白发缠在袖子里卷了,方才将手摊开道:
“你掉的头发并不多,别再担心这事了。”
刘氏注视着铜镜,微笑一下,道:
“也不知道妍儿和思思都说些什么,那么神秘,还专门不让我们听。”
方棱漫不经心地:
“小孩子家家的事,容她们去吧。”
刘氏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正了正神色。她转过身子,止住了丈夫执着梳篦的手,道:
“那个季昭南,到底是个什么官职?他不过是一个进士三甲,怎么架子摆得这么大?这次妍儿回府,他也不在一旁陪着。别说是我们这样的家世,就是个普通人家,新夫人回娘家,丈夫也原该是跟在身边照顾着的。”
方棱捻了一下山羊胡子,却没有轻下结论:
“近日我们忙思思的婚事,皇上是准了我的假的,但他应当仍是要去衙门办差,就算心里想来只怕也是有心无力罢。”
刘氏“嗯”了一声,但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她的心思一贯更细腻些,在处理这种儿女情长、家长里短的事时却比丈夫强上许多。
她隐隐觉得,丈夫说的虽然在理,但这事情始终有哪里不大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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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府那头。
方令妍堪堪止住哭声。
方季思忙着递帕子,还得抽空瞅着门口,生怕有些不知趣的小厮侍女闯了进来,撞破这个场面。
方令妍幽幽地说:
“思思,眼下让我和他和离,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方季思本想开口,但见她脸色,终究又忍了,只继续听她道:
“你就要与襄陵侯结婚了,他掌兵权,昭德朝百万大军,有六成都布在边境。他在边境经营多年,即使眼下未能掌有虎符,但必然是个能在军中说上话的角色。思思,以后姐姐要仰仗你的地方,还有很多。”
方季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沉默了片刻,道:
“姐姐还是打算帮助季昭南称帝吗?”
方令妍眯了眯眼,那眼中闪过一缕寒光。
“那是自然。”
“我方令妍好就好在有个好出身。”
“至于那个什么小婷,她纵是得到了他的心又怎样?”
“皇后只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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