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你回府镇宅》9.礼制

    那日方季思与白水不欢而散。
    方季思隐隐觉得,他们两个人对婚姻的看法也许有些不大一样。因为当白水听到她那句话后,非但没有表现出半分欢喜的神色,反而脸色更黑了!
    但无论如何,婚期是一日日临近了。他们纵使是有再大的分歧,也都得留到婚后慢慢磨合。
    其实方季思真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卫景桓怎么会选择自己。
    她虽然收了那玉佩,却从来不认为那是什么定情信物。
    她当然不认为自己有迷人到让只见几面的人深深爱上的地步。
    不过,想想白水的脸,方季思倒也觉得这个婚结的很值得。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嫁了一个称得上是门当户对的人,又是由皇帝亲自赐婚,想必爹娘也脸上有光。
    她没有辱没门庭。
    但话又说回来。
    这十几天来,一应聘礼纳采事宜都是由宫里的人在操办,男方家人从未露面,这是否说明卫景桓家中的长辈都不在京城?
    如果是这样的话,爹娘就更可以放心了。她嫁过去也不会受婆家人的欺负。
    反正她心大,就算卫景桓婚后娶了妾室,她也无可无不可。
    这样说来,她还有什么好忧虑的?
    想着想着,方季思居然有些期待起婚后的生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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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婚礼只剩最后的三日,宫里派了个喜婆到尚书府来。
    那喜婆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件桃红色祥云纹对襟盘扣小袄,甩着个红色小帕子,一扭一扭地被引到方季思的房门口。
    方季思见了她,正待开口,那喜婆竟马上便将眉头一皱,脸色一沉,直斥道:
    “什么时候了?姑娘怎么还在这闲坐着?!”
    方季思有些愕然。她将手中的书卷摊在桌上,起身应道:
    “婆婆好,却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那喜婆皱着眉头跨过门槛,一屁股便坐在了外间的一张黄花梨木椅上,口气勉强:
    “姑娘既是什么也没做,现在也不必忙了。且听老婆子给你讲讲这婚礼的仪式过程罢。”
    方季思心里有些抵触,只没表露在面上。她应了声,便也随喜婆到外间坐了,又吩咐侍女送上茶水。
    但其实结婚仪式这种东西,千百年来变迁也都不大。
    昭德朝的迎亲礼仪便是完全延续自前朝端靖,也就是说,方季思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结婚时,便也用的是同一套习俗。
    正式请酒、迎亲的日子,民间俗称“好日”。“好日”(也便是婚期)定下后,便由新郎拿着“知单”一家家去请两方亲友吃喜酒,长辈亲友收到后在帖子上自己的名字边写下“知”字,意为已知悉婚事并会出席;
    “好日”前夜,双方父母亲各请子、女吃包子、蚶子、肘子、栗子、莲子,讨“五子登科”彩头。方季思作为女方,倒省去了男方要做的“掏箱”“‘全福妇女’安床”“伴郎陪床”等种种复杂步骤,落了个清静安宁。
    等正式到了“好日”那天,清晨一早花轿便将由四名轿夫抬出。
    然喜婆介绍道,此次婚事,陛下特特赐了半副鸾驾,用的是皇族迎正房夫人的八人大轿。
    花轿起轿前,男方需以净茶、四色高点供“轿神”,此时鸣放炮仗,以大红灯笼开路。
    而按祖制,新郎并不到岳父母家亲迎新娘,只以喜娘为使者,持名帖随花轿前去。届时喜娘将用特制的五色棉纱线为新娘净面,俗称“开面”。开面后,新娘便将蒙上盖头。傍晚的喜宴中,也正有一道菜是这“开面汤果”。
    花轿临门,女方家放炮仗迎轿,随即须得虚掩大门,即“拦轿门”,待男方家人塞入红包后方可打开门。花轿停放时,须得将轿门朝外,又由女方出人,燃红烛、持明镜,对着太阳光向轿中猛晃几下,意即驱逐藏匿于轿中的冤魂恶鬼。
    后正午时分新娘在家中吃过“开面酒”,便将由家中一位兄长抱上花轿。而新娘上轿前,按习俗须得做出不愿出嫁、懒于梳妆的模样,并经再三催促才可应承上轿。
    方季思听到这里,只觉这规定太繁缛了些。
    那喜娘见她面色微有不耐,更是把眉头绞得死紧,加重了口气,讲述了新娘坐入花轿后的种种忌讳。
    其一,新娘入花轿后,须尽快坐定,不可随意移动,取平安稳当的吉祥兆头。
    其二,则关于“倒火熜灰”的习俗。届时新娘座下将会安置一只焚着炭火、香料的火熜。
    起轿时,女家燃放炮仗,并着人将茶叶、米粒撒于轿顶。新娘兄弟随轿前行,谓之“送轿”。轿子却不可直接抬入新郎家中,而要绕至城中千岁坊或三法卿等处,以讨“千岁”“三发”的彩头。女方兄长送至中途则返程,且须得取来轿中的火熜灰,将灰烬中点上檀香,回女方家中置于火缸,即“接火种”。
    方季思最要小心的,便是这递火种一步。她须得在臀部不动的情况下将火盆递到轿外,待兄长取完后再妥善摆放回原处。
    接完火种后,花轿便正式转向,朝着男方家去。
    花轿进门,男方家奏乐放炮仗相迎,后由一名盛装幼女迎新娘出轿。新娘下轿后,便先“跨马鞍”、“步红毡”,进入正堂。见新郎后,二人由主祝者相请,共同跪于香案之前上拜高堂。先是三上香、三叩首,复又平身,又三拜、三跪、九叩首,方可送入洞房。
    好容易将繁缛的拜堂仪式听完,方季思已是心不在焉。
    然洞房的程序却也甚繁琐。
    男方女方将共执一条彩球绸带,由一对手捧龙凤花烛的童子引至婚房之前,踩过十只放在门口的麻袋。此时喜娘等会高唱祝词,寓意传宗接代,世代同堂。
    入洞房后,按男左女右分坐于床沿,即是”坐床”。此时由一位福寿双全的老妇人用秤杆微扣新娘头部,挑去盖头,是谓“请方巾”。新郎在房中稍作即出,新娘换妆,外间的客人们用“换妆汤果”。后新郎新娘共出房为客人敬酒,新娘须得逐桌逐位为长辈与亲朋斟酒,酒要斟满,却又不可溢出一滴。
    宴后,喜家请有福有德的座客两人至洞房,向新郎、新娘行“三酌易饮”礼,亦即民间所俗称的“交杯酒”。酒后,新郎随出送客,喜娘始铺被褥,新娘即赏以红包。
    一番闹腾至午夜,新郎送完所有客人后方可回房,由新娘关房门,两人共吃“床头果”。
    新郎上床后,床头花烛不可吹灭,须得一夜燃至天明。
    听了这种种礼仪,方季思将将晕厥过去,又见那喜婆口口声声罗列出了种种针对女方行为举止的苛刻要求,心中已是烦躁至极。
    她勉强撑了笑脸道:
    “婆婆一下说这许多,季思也记不住,不若将剩余的留待明日再说吧。”
    方季思好言好气,那喜婆却是不领情,当下竟抬出皇上名号压她:
    “姑娘怎的?这便耐不住了?!且听老婆子把话说完!”
    “老婆子明白告诉你!这婚事是皇上亲自指的,你若真做错了什么,只怕大内密探早便飞马报入宫中。届时皇上若降罪下来,你只别怪老婆子没提醒过你!现在你倒给我安分坐下、好好听着!”
    方季思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她见喜婆已是挑破了脸,当下便也冷了脸道:
    “我料想婆婆知道皇上钦定的是我,更也知我身份。我嫁那襄陵侯,可根本称不上是甚么高攀。到了迎亲那日,我若真忘了哪一步的,让他来提醒我,便也罢了。况且——”
    她蓦地拉长了声音,站起身,一步步凑近那喜婆,盯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字道:
    “况且我若真在轿子内、在喜房内做错了甚么,我不说,婆婆不说,莫说甚么密探不密探的,我料想普天之下也没第三个人会知道的。”
    “婆婆,你说对吧?”
    方季思眯了眯了那双一贯娇柔的杏圆眸子,微微地笑了一笑。
    “季思在此,先谢过婆婆了。婆婆既是说完了,季思便先走一步,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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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季思甩脱目瞪口呆的喜婆,扬长而去。
    那喜婆只怕仗着自己的“老资历”,欺负新娘欺负惯了,惯会用各种大道理压人。现在想来,只怕除了皇后,便连当今的几位贵妃贵嫔,都多有受过她的“口头教育”。
    方季思绕到正厅,远远便瞅到一个挽着飞天双髻,头插八宝双蝶云形玉钗的年轻少妇。她披着一件绛色雪狐毛滚边披风,内罩一条芙蓉祥云百花褶裙,发钗上的丝丝流苏垂落在那黑披风上,更衬得她的肤色白皙几分。
    她眉目疏淡,却是清雅绝俗,如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是方令妍。
    方季思从小便觉得,虽同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孩子,但只有姐姐才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大家闺秀,她不过是个野孩子,从小无拘束惯了的。
    比方刚才罢,若换了姐姐,肯定是会将那喜婆的话耐心听完的,又哪里会像她那么无礼?
    方季思暗暗自嘲着,三步并作两步,便急匆匆上前一扑,道:
    “姐姐!许久未见。你过得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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