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你回府镇宅》6.婚事2

    皇城大内。
    应天殿。
    有太监撕扯着公鸭般的嗓子,大声唱道:
    “襄陵侯到——”
    由殿内看去,皇帝的目光穿过烟雾缭绕的台基,直抵长长鸾鸟红毯尽头。
    ——再望远些,逆着耀目的阳光,他终于捕捉到了沿云龙浮雕一侧远远行来的那个身影。
    那人尚是青年模样,却面沉如水,隐隐有了不怒自危的气势。他将一头及腰长发尽数挽至发顶的玉冠中,完美精致的脸型轮廓便完全暴露出来。
    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皇帝只觉他的眼目有些微的模糊不清,倒隐隐见那高挺的鼻拱出了一个曼妙的弧度。他的唇极薄,唇角微微向下——或许这是薄情的象征?
    青年大步走入殿中。
    他行的是稽首之礼——屈膝于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手在膝前,头在手后。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他这一跪,便将修长的身姿完完全全暴露出来。那袭漆黑滚边流云纹的直缀朝服由他穿着,竟比其他王公大臣都好看上千百万倍。
    皇帝盯视着那脊背许久,好一会才懒洋洋道:
    “平身罢。”
    他扯了扯微起皱褶的明黄色龙袍,自高高丹陛之上缓步而下,在朦胧缭绕的云雾中,他伸出手来稳稳扶住了眼前之人。
    那手属于昭德朝最尊贵的人。
    皇帝的指掌宽大有力,指甲圆润而饱满,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瑞脑香气,是不动声色的敦厚静默、凛凛然的天家威仪——然年岁终究还是在那双手上留下了痕迹。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英雄垂老,美人迟暮——世间悲苦之事,莫若此二者。
    今上登基已有二十五年,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年轻了。
    “爱卿辛苦,朕必大有封赏。”
    皇上淡淡地道。
    襄陵侯微抬起头。按礼制,他不能直视皇帝眼目,却总觉得他的语气中轻带了几分惆怅。
    皇帝与他的距离只在一息之间,近的他能看见那明黄袍子上盘龙的胡须。
    他沉声道:
    “谢陛下。封赏倒是不敢当,微臣不才,只想恳求陛下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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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府正厅。
    方季思斟酌一下,道:
    “不瞒爹爹——我从小一直将新亭当哥哥、当朋友看的,跟他结婚的话,我觉得心里怪怪的。”
    “而且,我刚刚想来想去,总觉得嫁给襄陵侯也没有什么不好。他年纪轻,名声又响,这得是多少女子梦中的夫婿人选啊?我们为什么要像避瘟疫一样避讳这件事呢?”
    “至于随军去边境征战——爹,娘,你们担心我,我明白,但我并不害怕,反而觉得这也是一种别样的人生体验。”
    “便是退一万步说,我如果真是要去,也是在中军大帐待着,难道还能亲上前线冲锋不成?”
    方季思说到这里,不由笑了一下。
    方棱对她所说的半信半疑,正待说话时,心思细腻的刘氏却抢先一步道:
    “但思思,你从小性子软,人也善良,我真是怕你嫁过去受他们家人欺负啊。而且,你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你嫁过去,可别是为了我们吧?”
    “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干那种为了延续家族荣耀而一头栽进去的傻事!”
    娘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方季思看着她那微染了点点白色的鬓角,和那大气端庄的面容,忽然觉得外祖父和娘竟是如此之像。
    她忙笑道:
    “没有的事,我纯粹是对那襄陵侯好奇罢了。况且,若照娘这种说法,我岂不是只能嫁给赵新亭了?毕竟除了赵家,我们再没有跟别人家如此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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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天殿内。
    皇帝笑允道:
    “景桓倒能体察朕之心意——朕本便想为你指一位大家闺秀成婚。朕只有些好奇,景桓回朝未久,怎如此快便能有了心上之人?”
    襄陵侯心下一惊。
    皇帝的问题看似漫不经心,但对他回朝时日的探问却是暗隐机锋。
    他忙答道:
    “臣万不敢隐瞒陛下。那日臣本是遇贼人陷害,一路负伤而逃。当时天色已晚,臣行至京畿一带,伤重已极,几乎是寸步难行。”
    “臣便选择在奉覃寺近处暂避一夜,不料第二天清晨有个女子忽然闯进了臣的藏身之处——便是她救了臣。”
    他本是万万不愿与人表露心迹的性子,换了往日,便是思绪再是起伏,他面上都无有半分表情。
    然此时皇帝发问,他不得不答,只一咬牙,连面色都更红润几分。他站于香雾缭绕的瑞脑金兽之侧,也不是否因为被烟熏得厉害,那双上挑的丹凤眼中竟也带出几分朦胧雾气,媚得人心跳都将将慢跳一拍。
    “臣说这些,只怕陛下见笑——臣的母亲在世时,一向对臣多有关怀嘱咐。她曾说,若是在某时某日,有某个女子捡到了臣,定要臣好好对她,一生不负。”
    “臣所以能有今日,全拜了母亲教导。母亲说过的话,臣是万万不敢违逆的。”
    皇帝听得这些,却不表态,只静静转身迈开几步,立于巍巍丹壁之下。
    大殿内阴暗的背光处,王朝的主人半眯了双眼,似已有了些疲惫倦意。
    襄陵侯微抬了眼,往那背影看去。他总觉得皇帝想说些什么,但皇帝却一直一语不发。
    那脊背笔直,担负着泱泱天下。
    远处隐隐传来了钟漏之声。
    滴答、滴答。
    皇帝又走前几步,站在了丹璧之上。
    他的声音厚重,沉稳,远远地传来:
    “朕会吩咐下去,你跪安吧。”
    襄陵侯正要跪下,便听那声音又响起来,像是滚落在浩渺长河中的一声轻叹。
    “若有机会——便告诉她罢。她只怕尚不知你的身份。”
    “她若知道,会很欢喜罢。”
    卫景桓想了很久,才醒悟到皇帝说的那个她,居然指的是方季思。
    方季思,是他要迎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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