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其实挺简单的。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丽景阁西偏房的床上,瞪着空荡荡的床顶。桌子上铜灯的火光一跳一跳,雕花镂空的床架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幻着诡异的形状。
我的思维也随之拧成碎片,一片一片地在头脑里闪烁。
清晨,骡车晃得人快散了架一般,终于到了坤宁门。麻雀喜鹊把正点着头打瞌睡的我叫醒,搀着我摇摇晃晃地下了车。门外早已密密地站着一堆人——秀女、丫鬟、车夫,我一看这架势就精神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开始看热闹。
参选的秀女都跟我一样,穿着统一的粉色“制服”,头发结成一根简单的辫子,插着简单的发簪鲜花。相比之下,倒是几个秀女带的丫鬟穿得姹紫嫣红,让我多看了几眼。
当然,也有另类的。本来统一的单辫发型插不上繁复的发饰,却偏有一名秀女硬是戴了满头金银翠玉,我悄悄蹭到旁边瞄了一眼,原来发簪头花都用许多小夹子固定在头发上,古代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有一部分秀女明显是沾亲带故的,三三两两地在一起八卦;有些下巴翘到天上去,斜着眼睛看人,把贴身丫鬟支使得团团转;有几个大概家境普通,没带随行人员,挽着包站在墙角扭手指……
我正看得不亦乐乎,朱红色的大门吱吱呀呀地开了,里面传出尖细的声音:“参选秀女听宣入内~~”
小麻雀闻言一把握住我的手,眼泪汪汪地说:“小姐……”,喜鹊也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把手里的包裹递给我。
我心里也酸酸的,勉强笑着说:“又不是生离死别……”,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尖细的声音叫我的名字,只得匆匆说:“我那两家店盯紧点,按月查账,进项都存钱庄……”
坤宁门的门洞很高很深,初春的寒风被挤压着,冷飕飕地从里面刮出来,一个人这么走进去,还真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前途未卜的迷茫、离开父母的心酸、失去自由的苦涩……呃……这些我通通的没有!
我那手握兵权的阿玛早就来信问过我的选秀意向,我回信给他老人家说“听说德妃娘娘待人宽厚”,然后他再写信来就说在德妃那里要听话别淘气什么的。
跟聪明人谈事儿就是痛快!
第一轮选秀,皇上老大根本没出现,只是让几个管事的妃子先进行了海选。
我理所当然地被留了牌子。
听说满头珠翠那位,在行礼时掉了支簪子,敲在青砖地上响得脆亮,当时就被撵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胡乱寻思了一会,就开始犯迷糊,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大脑在去吹灯和不去之间挣扎。
“咚咚”,忽然门响。我一激灵坐起来。
“咚咚”,门又响了两声,一个软软的声音轻轻问:“瓜尔佳妹妹,你睡了么?”
已经被你吓醒了!
我听出是住在隔壁的董鄂•纳玉,分配寝室时互相介绍过的,于是起身去开门。
董鄂•纳玉穿着白色的睡衣睡裤,身上披一件素净的蓝缎子外衣,散着头发,温温柔柔地笑着。幸好我已听出是谁,否则一定当做贞子,一脚踢飞。
“妹妹还没有睡?”
标准废话!我一边搜肠刮肚地回忆清宫电视剧里女人间的对话,一边说:“姐姐不是也没睡?”
她拿出帕子掩嘴一笑,说:“不怕妹妹笑话,第一次离家,有些择席,还真是睡不安生。”
所以就来搅得我也不安生?但也不能把她关在外面,只能请进屋。
纳玉走进来,在桌子旁的凳上坐下 ,看我一骨碌翻上床去,眼里露出吃惊的神色。
我往床里挪了挪,拍拍外侧,说:“过来啊。”
她犹豫了一下,把外衣放在凳子上,上床躺在我身边。
我没有上过大学,但是经常听说大学寝室里有什么“夜聊会”,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跟纳玉两人絮絮叨叨地聊些彼此的爱好、家里的丫鬟婆子、养花种草、选秀的趣事……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起,就有几个嬷嬷来教我们走路说话。那个花盆底倒还好说,毕竟我在现代穿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也能踹人。只是那说话实在难死我了,见人要先低头请安,让抬头的时候,羞答答先抬起头来,低垂眼帘,然后再慢慢把眼光挑上去……我每次不是像死人一样翻白眼,就是像青楼女子一样抛媚眼,总之就是做不来那扭扭捏捏的样子。
我这组的教导嬷嬷姓吴,长得高大肥壮,一脸肉都横着长,组里的秀女都没少挨她的戒尺,背地里怨声载道,当面小心谨慎。
组里只有两个人没挨过戒尺,其中一个当然是我。其实那戒尺第一天就要落到我手上来,我上前两步,挡住身后诸人视线,一边用委屈的声调说“嬷嬷手下留情”,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在她手里,于是戒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半点红痕都没留下。
另一个没挨过戒尺的是郭络罗•蕴萃,据说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八福晋的表妹,跟她表姐一个德性,从不拿正眼瞅人,眼睛里很少见到黑眼仁儿。而且这个郭络罗不知为何,从第一天开始就跟我杠上了,我说天好她就说马上得下雨,我说饭菜香她就说我没吃过好东西,我说喜鹊叫了她就说乌鸦声儿更好听……
有一天休息的时候,我说:“吴嬷嬷其实是个挺好的人。”
她马上接口:“好什么?我看就是个老妖婆!”
那以后,吴嬷嬷虽仍是不敢对她怎样,但也再没给过好脸色。其实我说那句话的时候,已经看到吴嬷嬷往这边走过来,她却背对着看不到。
对手和我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我连跟她斗的兴致都没有,只是让她知道我不是任人欺负的。
董鄂•纳玉仍时不时钻进我的被窝,可怜兮兮地跟我诉苦说嬷嬷如何如何凶。
“韶华,你说,咱们将来还能这样在一个被窝里说话么?”
“估计不能。你丈夫肯定不乐意我抢他的位置。”
她飞红了脸,半天才哼唧着说:“我希望未来的夫君能像你一样聪明爽朗,有男儿气概……”
这算是夸我?训练再不结束,我俩迟早得成同性恋。
不知是否老天厚待我,第二天,我们的集训就因康熙老大的突然袭击而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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