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清怨月明中(清)》7.中秋（下）

    “你嫁了谁不重要，我娶了谁也不重要，我只要你…心中有我。”
    胤禩的眼神沉重而深情，彻底地打破了我内心的宁静。一句看似暧昧情深的话，却让我如此的魂不守舍。我真切地感觉到了，那一抹与我紧紧缠绕的灵魂……
    那样熟悉的气味，熟悉到我一嗅到这味，心便会砰砰直跳。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与胤禩，真的有那么一段深刻缠绵的过往么？
    可是，我不明白。为何本是比翼鸳鸯的他们却劳燕分飞，各投他人怀抱。这其中，是政治目的的联姻？是封建社会的无奈？还是单纯简单的情变？
    可是，我不是董鄂·妍琦呀。我只是一个历史的不速之客，一段血腥历史的番外篇。懵懵懂懂地闯进了胤禟的生命。我什么也不了解，我只知，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胤禟；满眼爱怜对我呵护备至的人，也是胤禟。他，才是我真正的灵魂伴侣，更是我的丈夫，与我生命紧密相系的男人。而眼前的胤禩呢？也许，他不过是曾经妍琦石榴裙下的倾慕者；也许不过是年少时青梅竹马的玩伴；又或者，两人曾经真的潇洒地红尘做伴过？我不得而知。但是，当我鼓起勇气想要拒绝他的时候，我忆起了他满眼期待母爱，却始终只能望着良妃的背影仰天长叹，一个人静静地收拾心里的寂寞。我忆起了历史上记载的胤禩的结局，削宗籍，高墙圈禁，改侮辱性名字“阿其那”，死于禁所，年四十五。我忆起了他温柔清澈的眼眸，淡定自若的微笑，忆起了他的疯狂，他的霸道，他的一切都变的那样深刻。
    他仿佛离我很近，又仿佛离我很远。
    近到我真的感觉到了彼此灵魂的熟悉，远到我们在现实中，却是形同陌路，遥不可及。
    尤其是他的结局，我不要，我不要看见满面春风的他戴着枷锁，两眼无神地看着触碰不到的高墙。我不要看见意气风发的他病骨支离地半躺在床上□□。我更不要看着爱新觉罗·胤禩，如此高贵的名字，被强迫改为“阿其那”……
    “哟，八弟好兴致！竟躲到这来赏月，倒落的个清静。”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
    那是一个容貌昳丽，风度翩翩的男子。样貌极其俊美，和胤禟不相上下，但比起胤禟而言，却多了一份成熟和老练。
    他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看上去稍微比他年轻一些，却是冷眉冷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寒气逼人的阴风，叫人毛骨悚然。另一人则甚是可爱，浓眉大眼，唇红齿白，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一张脸尚未脱离稚气，友善地看着我们。
    一个可怕的想法顿时侵入我的脑细胞，这三个人凑在一起，一定是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了。
    “请太子爷安。”胤禩朝着太子恭敬地行了礼，又起身满脸笑容地看着另两人：“四哥，十三弟，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那戏听着实在是无聊，大好的中秋节，唱什么《窦娥冤》，我受不了那哭哭啼啼的模样，便拉着二哥和四哥陪我出来透透气。”胤祥答道。他对胤礽称“二哥”，而没有称“太子”，是在像胤禩证明他跟太子的亲密程度？还是在像胤禩示威？好个厉害的十三阿哥，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复杂。
    胤禩却并不在意，只是七分带笑，三分带刺地说道：“十三弟真是孩子脾气，我们这些阿哥走了倒没怎么，太子是什么身份？皇阿玛一刻没见着太子，定会心急如焚，哎，十三弟可真是罪过呀。”
    这话一出，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方才还一脸自豪的胤祥此刻已是满脸通红，样子又气又笑。四阿哥仍是泰然自若，只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太子倒没什么反应，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
    “妍琦给太子爷请安，给各位爷请安。”第一次觉得我的声音颤抖地如此厉害！
    “八弟，这是谁？”太子拿着折扇轻轻地指了指我。
    “太子果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老九的媳妇，康熙三十九年，皇阿玛给我和老九一同指的婚。”
    “哦———当时只顾着瞻仰那位八福晋的美貌，而忽略了这位玲珑剔透的人儿，老九艳福不浅那。”太子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眼里尽是嫉妒。
    我见他的第一眼便对他没有好感,尽管他有着一双摄人心魂的桃花双眸。只可惜他的心胸和他的气质，贬低了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胤禩仿佛看出我的不悦，对着太子说道：“太子爷，如没有别的事，胤禩与妍琦就先告辞了。”
    “你去吧。”太子轻摇着折扇，目光却始终不愿从我身上挪开。
    “太子爷，四阿哥，十三阿哥，妍琦告辞了。”我小心翼翼地福了身，尽量压低头颅，不愿让自己迎合上他们的目光。
    说罢我与胤禩转身而行，却依然感受到了那抹犀利的眼神———里面闪烁着不详之光！
    我的背脊一阵发寒。
    “如此佳人，便宜老九了！”太子不屑道。
    胤祥瞪大了双眼，说道：“是啊，像仙女一样漂亮呢。”
    “可是，她始终是老九的媳妇。”沉寂在一旁的胤禛突然发话了。
    “那又如何，等我当了皇帝，还怕有得不到的人？当年那董鄂妃，不也是庄亲王妃么？”
    胤禛和胤祥意味深长地对望了一眼，胤祥开口道：“二哥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我跟你们还开什么玩笑！我是当真想得到她！如此佳人，谁人不怜之？”
    胤祥此刻正仰望着星空中的那轮格外耀眼的明月，听了太子之话，便有感而发：“嫦娥虽美，终是心属后羿，二哥想做吴刚么？”
    “什么心属后羿？十三弟你那时年纪小不懂事。老八与董鄂之事，当时宫中是人尽皆知。大家都以为二人会成眷属，谁知老九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硬是将妍琦夺了过去，还让老八心甘情愿地娶了郭络罗·迷蝶。”提及迷蝶，胤禛的嘴角勾起一抹寒冷的笑容，而心中却是比脸庞更加地寒冷。郭络罗·迷蝶，这个唯一能左右他心思的女人，是他一生都不愿承认输给胤禩的痛苦！
    他禁闭着双眼，深呼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从痛苦中释放出来，然后才缓缓道：“妍琦心意绝不在老九身上，刚才你也瞧见了，他们二人单独一起，却不见老九，只怕是余情未了吧。”
    胤祥听的一楞一楞，他心思虽也复杂，却终究还是败给了这两个“久经沙场”的哥哥。
    太子会意道：“老八老九我根本不放在眼里。老八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辛者库贱妇生的贱种，老九呢，仗着宜妃娘娘得宠，自幼便横行于宫中，必是树立了不少敌人。再说了，长的不男不女，一副阴柔之貌，能成什么气候？他们哪里配跟我争妍琦？等着吧，我不仅会让老九心甘情愿将她拱手相让，还会让老八对她断了念头。”
    胤禛和太子相视一笑，旁边的胤祥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月光洒在三人身上，将三人修长的身影更加拉长。只是没有人了解，在这片醉人的景色中，暗藏的是怎样的阴谋诡计，波涛暗涌。
    明月明月明月。争奈乍圆还缺。
    本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夜，一家团圆其乐融融之时。无奈却是这般的凄凉与肮脏。
    叹良妃望月思故人，对容若情深似海，却一入宫门，遥遥不可及。惆怅心思，能与谁诉？圣心眷顾，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胤禩，却不能承欢膝下，亲生儿子形同陌路，母子见面，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更叹兄弟之间的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们费劲心思，机关算尽，步步惊心。到头来，终成黄粱一梦。那关的关，死的死，疯的疯，那真正活着的，真正胜利的王者，在坐拥天下之后却是一无所有！九子夺嫡必有伤，同根何必相煎急？
    孤独的明月仍然悬挂空中，仿佛审视着人间一切的爱恨情愁。它,也在流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