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的尽头(清穿)》59.章五四

    而萧冉这时候对自己说出去的话已经后了悔——
    说实话，这小姑娘其实啥错没有，自己那话本身就失了公平，让人家群众不满意是正常状态。自己满腔的怨念没胆子跟康老爷子发，不好意思跟雅琳、小喜子宛鸢发，没有机会跟那群阿哥发，这小丫头点儿背背的就撞上来了……而自己就很顺水推舟自然而然地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属不属实就一个大箩筐给人从头顶扣上去了。啧。封建等级制度害死人啊害死人，生生把我这么一个大好的积极向上女青年给变型成了剥削人民的地主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等她脚脚都落入水坑的跑过去，鞋袜早已湿透。萧冉也懒得再多走半步，站在十四面前，把手中的伞往前伸了伸，好赖帮他遮了点雨。然后抬头，看向面前的十四。
    虽是风雨中，但十四还是老远就看见萧冉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目光便一直随着她移到自己跟前，看着她把伞举到自己头上，微噙笑意，想告诉她——
    想告诉她的事情绝不止一件。
    他想告诉她，她这样在大雨里跑，打与不打伞之间，其实并无二异。
    他想告诉她，她再这样站在他面前什么都不做，病的也就不止他一个了。
    他想告诉她，那个舒舒觉罗氏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出尘脱俗。
    他想告诉她，他根本不期待这场婚礼。
    他想告诉她……
    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定定看着她。
    萧冉看着十四的眼睛恢复几许清明，散发熠熠神采，最后却又渐渐黯淡下去。再加上被十四盯的毛毛的，赶紧慌乱地移开视线，拍拍他早就湿透了的衣裳，“喂，你就打算在我家门口这么站下去啊？”语气里流露出几分十四以前从不曾见过的拘谨。
    “……”他依旧笑而不语。
    不是不愿回答，而是根本就无法回答。
    萧冉没有得到回应，抿抿嘴，扯了扯十四的袖子，“诶，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都是一快要成家的人了，没事儿跑我家门口感受大自然来干吗呀。”
    萧冉又抬起了头，注视着十四。
    她看见十四的笑容僵了一僵，然后上扬的角度却又增了几分，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宠溺，“所以呢？”
    “嗯？”萧冉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
    “所以，你是这样跑出来和我同甘共苦，还是要请我进去避雨？”
    避雨？你这模样是要避雨的吗？！
    萧冉有些气结，摆明了这小子就是没有说真话，索性二一添作五，收了伞扔给旁边的小太监，咬着下唇，抬起头，“当然是同甘共苦。”
    旁边那小子一下慌了神，不知道这伞是接住好还是再为那位格格撑开的好。于是转头看向自家爷，只见十四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直直看向萧冉。
    萧冉也只管和十四对视着，雨水顺着额头淌下滴落在睫毛上，视线内霎时一片模糊，萧冉使劲眨眨眼，情况却没有丝毫好转。想要用手擦掉，却又觉得这样就一下子失了气势，而且擦也得擦个没完，于是干脆不管不顾继续昂着头瞧着十四。
    十四看着萧冉被雨水打湿的脸庞，心里却愈发的想笑，他觉得他此时应该庆幸萧冉没有往脸上擦脂抹粉的兴趣，否则被雨水这么一冲刷还能看么？
    这般想着，笑意也就跟着爬上嘴角。十四笑着走上前两步，擦了擦萧冉的脸，开口道，“光共苦怎么成，日后你还不得回过头来埋怨我？走，咱们同甘去。”语毕，便极其自然地拉起萧冉朝前走去。
    萧冉一瞧这小子终于肯走回正常路线了，立即快走两步，化被动为主动，拉着十四小跑起来，嘴角上扬，一边跑还一边咕哝，“赶紧的赶紧的，我告诉你，我今儿要是折腾出点儿什么毛病来，日后定是轻饶不了你。”
    刚回到大厅，一群男人女人就呼啦啦的涌上来，一群人把萧冉拽进卧房，一伙人把十四请进客房，要求二人赶紧沐浴更衣再喝完姜汤，以防着凉。小喜子随后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带回来一套换洗衣裳。十四的动作稍快，擦身更衣散发结辫以后出来萧冉仍在泡澡。他便几口喝尽姜汤，然后就开始细细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诚然，他来来回回的出入不下数十次。
    但是从来都是直奔萧冉的所在地，大厅倒是相对的很少停留。
    屋子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厅，没有标志性的太师椅和木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台，上面铺上一层厚度适宜的软垫。当中是一个日式矮桌，旁边摆着几个榻榻米。没了庄重严肃，却显出几分随意慵懒。这屋子的装饰中规中矩，零零星星地摆上几只花瓶，墙壁正中央挂的却是一副画，不是流传千古的大家笔墨，也不是清秀妍丽的锦绣山河，那是一幅美人图，只寥寥几笔，却线条细腻，形态传神，女子一双眼盈盈露出几许轻淡与寂寥。
    十四正觉得那画中人有些眼熟，就听见“吱呀——”一声，大厅通向萧冉卧房的门被拉开，便见萧冉换上一身浅色锦衣，略有些不合身，下摆偏长，短短几步路萧冉便数次踩到裙摆。萧冉湿着头发坐在十四面前，拿着毛巾边擦干水边用眼神透露给十四“你到底想干什么”的讯息。袖口因略显宽大，顺着重力向下滑去，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
    十四默然不语。只如先前一般含笑看着萧冉。
    萧冉白他一眼，搓了搓尚在滴水的发尾，轻咳一声，随便找了个话题，“那什么……舒舒觉罗家的格格长的怎么样？我听人家说，貌若天仙人如幽兰，确有此事？”
    “……”
    换来的却是十四的一阵沉默。
    萧冉心下好奇，继续问道，“嘿，你别不说话啊。我又没凑成热闹，人姑娘长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呢。……你也还算好的了，我听说你四哥跟四嫂成亲的时候是临了洞房掀盖头的时候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儿？知足吧你就。诶，对了。那晚上你吟的什么诗来着？都没有人记得，没人告诉我。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这么多墨水？……”
    十四看着萧冉嘴巴一直不停地叨叨，却依旧什么都没有回答。
    萧冉一看自己的话全都石沉大海，干脆也闭上嘴巴，任由屋子里寂静蔓延。
    萧冉不太确定该称呼这种气氛为什么，说是尴尬也说不上，两个人虽然相对无语，却没有半点的不自然，说是暧昧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她暂时还没有把十四这种没有哥们儿形象重新打造成男主候补的准备。
    她默默地撇撇嘴，放下毛巾，用手顺了顺已经半干的头发，借着垂下的头发的阻挡，很大大方方地朝十四做了个鬼脸，定格几秒钟，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脸，站起身来想要将毛巾放回原来的地方，一直起身子迈出一步就很必然也很偶然的踩到的裙角，一个踉跄，就要朝旁边倒去。
    倒下去的瞬间，萧冉脑海里闪过类似于“狗血剧情！”、“老娘说过不穿这种衣服！”之流的无数话语。其中加大加粗的最醒目的三个字却是
    ——我的脸！
    又是一个在意料之中也出乎意料的事情，十四伸出手来拉住萧冉的胳膊，往自己怀里微微用力一带，于是萧冉整个人以脚底为圆心，旋转了三十度有余，整个人几乎倒在人家怀里不说，还差不多是坐在人家十四的大腿上。来不及起身调整姿势，然后插科打诨过去。萧冉感觉自己手臂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耳边传来的是十四低低的声音。
    “丫头……”
    “嗯……嗯？”小脚趾磕到桌脚，萧冉一阵龇牙咧嘴，随意应道。
    “丫头……”十四不回答，而是又低低唤到。
    “嗯。”萧冉回归了正常表情，轻哼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丫头。”
    “我在。你说。”
    “丫头？”
    “……”
    “丫头？”
    “嘿，我说你有完没完？！”
    萧冉耐着性子很温婉贤淑地回答了好几遍，在最终发现十四这小子的语言功能除了叫声“丫头”以外近乎完全瘫痪以后，一挑眉，愤怒的回头吼了一句。
    “丫头。”十四盯着萧冉的眼睛。
    “我去求皇阿玛怎么样……”
    “求？求什么？”萧冉以为又有清宫秘史可以听，微微直起身子，有些期待的神色。
    “求他把你指给我。”
    ……
    十四……你小子脑袋被门挤了还是被车轱辘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