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42.狩猎

    一转眼又到了六月，康熙的北巡队伍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本来我是不在北巡名单里的，只是北巡前夕我去宫里住了几日，而且我对北巡也挺感兴趣，德妃也就带上了我.两年前去过大草原之后，我就一直想念那种自由的空气，而且如果不去也就我和小云两个在府里大眼瞪小眼的也不自在，索性就跟了去.
    胤祯把小云的额娘接来府里照顾她，毕竟她的肚子已经快六个月大了，府里的事就都交给了管家来处理，而小雪则留在了永和宫.
    和上次一样，还是一路上接受着百姓的朝拜，我和德妃坐在一辆车里，我掀起帘子新奇地看着一路上的事物，还是叽叽喳喳地和德妃说着话.
    几日颠簸之后，到了塞外，眼前那一片茫茫的肥绿，我拼命贪婪地呼吸着这里自由的气息.
    这几日我都显得特别兴奋，每日都在草原上跑跑跳跳的，上一次又学会了骑马，虽然不敢跑，也会一个人在草原上骑着马儿慢慢地走几圈，德妃总是嗔怪着我，“当了福晋，还没个定性！”每次她那样说，我总是嘿嘿哈哈地忽悠过去.
    很快在这里已经大半个月了，我照旧每天吃吃喝喝，要么去德妃面前装疯卖傻一番，要么就去草原上骑马走几圈，日子过得也自由舒坦.偶尔遇到胤祯就和他打趣几句，只是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胤祥.
    胤祯告诉我，胤祥上个月被康熙指了婚，大概这次回去就要完婚了，我听到这个后却只是对胤祯笑了笑，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难过，只是心里有些惆怅.
    想想这样也好，虽然想见他，可是遇到了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已经习惯了逃避.
    过了立秋，康熙就开始筹备着狩猎了.其实我是真想去见识见识，可是规矩定下了，女眷只能留在帐篷里，可是我这想去的劲头一来，就天天盼日日盼，可还没跟德妃开口就被她枪毙了.看来德妃那是没希望了，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胤祯.
    我来到胤祯住的帐篷，外面守着的侍卫见我连忙给我请安，我对着他们“嘘”了一声，自己便进去了.
    胤祯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眉头紧紧皱着，安静的他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被镶上一圈金边，看着他的样子我略微失了失神.
    “福晋，你怎么来了！”小成子见着我显然有些惊喜，连忙给我打千，这时胤祯才抬起头，见到我眼里闪过一丝光，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我让小成子起来，笑着说，“怎么，我不能来啊.”
    胤祯走了过来，自己坐到了椅子上，然后指指自己身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便蹭过去坐了下来，胤祯一脸玩味地看着我，“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胤祯大概看出了什么，便对小成子说，“去，给福晋弄碗□□茶.”小成子“喳”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说吧.”胤祯一副吃定我的样子，只是悠然地拿起茶杯拨着茶叶沫子，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撇了撇嘴，然后硬着头皮开口，“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胤祯这时才回过头来，还是端着茶杯，歪着头示意我说下去.
    我也装模作样地拿起茶杯，喝了口，清了清嗓子，然后别过头，用极其含糊的声音嘀咕着，“明天狩猎……能不能带我去？”
    “什么？”胤祯没听清，又问了遍.
    我舒了口气，大声地开口，“明天狩猎能不能……”
    “不能！”没等我说完，他已经非常干脆地拒绝了我，我猛咽了口唾沫瞪着他，他也很坚决地看着我，没办法本来就是我自己理亏，只好低下头.
    “女眷是不能参加狩猎的！”他再次补充解释道，“如果被发现了可是欺君之罪.”
    我瘪了瘪嘴，其实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也明白，也不想他为难，“那算了，就当我没说过.”说完，对他福了福身，“我先回去了.”
    他突然轻笑了声，满眼的戏谑，我没理他便朝转身要离开.
    “灵儿……”他突然喊住了我，我转过身，“其实，”他眼里一闪一闪的，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扳指，“如果你真想去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真的吗？”我一听这个就兴奋起来，“你能带我去？”
    他看了我的样子大概觉得好笑地清了清嗓子，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嘿嘿地傻笑着.
    他点了点头，我对他露出了自以为最灿烂的笑容，他眼里一亮，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二天，胤祯果然信守承诺地带我去了围场，只不过我被迫扮成了他的贴身侍卫，穿上了侍卫的衣服才混了进去，其实我倒也无所谓，至少让我如愿以偿了.
    我配好刀，骑上马，虽然马术实在不怎么的，不过也算是“会骑”，看着胤祯一副嫌弃的样子，我就一直瞪着他，他只是一个人笑着，时不时回头对我挑着眉.
    围场里阿哥们都带着自己的一队侍卫排好了队等着他们老爹的到来.胤祯的上首是胤祥，我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胤祥还是那么潇洒俊逸，眼里跳跃着阳光，看得我有些失神.
    “图达海.”胤祯的声音在我前头响起，我才反应过来我现在的名字叫“图大海”，连忙回过头，“在.”
    “等下记得跟着爷，别乱跑.”胤祯得意地说着，我真想揍他几拳，但还是狗腿地“喳”了声.
    余光还是忍不住地瞟胤祥，突然胤祥一回头，我连忙低下头，压低了帽檐跟在了胤祯后面.
    康熙驾到后，发表了几句演讲，大概也就是什么多射者有赏之类的，也没怎么听清，只听号角一响，几百匹马一齐冲了出去，开弓射箭，“唰唰唰”地很快便横尸遍野了，看得我心惊肉跳的.
    胤祯的箭法还真是准，箭无虚发，跟在他后面的我着实有些兴奋，他每射一箭我都不自觉地发出各种感叹词，只是胤祯好像没怎么尽力，马的速度也不是很快，虽然已经让我跟地很累了.我知道他是顾忌我，怕我跟不上他，可是看他很不尽兴的样子，心里有些抱歉.
    我骑马跑了上去，跟在他身边，“爷.”我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头来，我对他笑了笑，“你不用管我了，反正我也跟不上你，你自己去打猎吧.”
    他听了皱了皱眉，“这林子那么大，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怕你迷路了.”
    我听了心里流过一阵暖流，但还是不想拖累他，其实知道他盼狩猎也盼了好久了，笑着，“你当我三岁小孩啊，我不走远，这回去的路我还认识的.”
    “这……”他还是犹豫着.
    我打趣地说，“你还怕我被兔子生吞活剥了不成！”
    他轻笑了声，看了我一眼，“那你自己小心些！”我对他点了点头，他才回过身，对着身后的侍卫大喊，“跟爷打猎去！”然后一甩马鞭，连人带马疾驰而去.
    等胤祯他们消失在林子尽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透过密密的树叶缝隙看着阳光，七月的阳光还有些灼人，灼得眼睛有些疼.
    今天只是猎兔子鹿什么的，胤祯说什么也不肯带我来猎狼、豹的狩猎，说怕我被狼叼了去，我无奈地笑笑，便夹了夹马肚，让马一路小跑着.
    其实一个人在静谧的树林里安静地闻着树叶的气息，听着蟋蟀的声音，感觉好像置身于自然的天堂，感觉还是挺好的.
    我就这样一路小跑着，偶尔身边疾驰过几个侍卫，也没人管我，骑的有些累了，就勒了勒马绳，跳下马，牵着缰绳一路晃晃悠悠地走着.
    突然眼前跑过一个白白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只白兔，它睁着红红地眼睛往四周看着，仿佛在侦查有没有箭朝自己射来.再仔细看，兔子腿上雪白的毛上竟推着红色的血迹，那只兔子受伤了.它似乎已经跑不动了，停在一边却有些心惊胆战，看得我心里直泛疼惜，我把马停在一边，想把兔子抱到一边安全的地方.
    我跑了过去，兔子见到了眼里多了层防备，又看我手里没有弓箭似乎又放松了警惕，我扑过去轻轻抱起它，抚着它的伤口，正当我想起来时，突然一枚箭朝我直直地射来，吓得我大叫了声，一下子抱着兔子在地上滚了几圈.
    “嗵——”箭一下子射在了我身边的树干上，我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看着书上那支箭，我的心狂跳不止.
    “灵儿？”身边突然有人不确定地喊着我的名字，抬起头，竟对上胤祥那双清亮的眸子，他看到我很吃惊，“真的是你！”
    我放下手里的兔子，他把我扶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你没事吧！”然后又不放心地看着我，“刚才多危险啊.”
    我还是有些后怕，咽了咽口水，才缓过神来，胤祥已经下了马，他身边的侍卫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十三爷……”
    胤祥朝他挥了挥手，“你先去吧，我一会来找你.”
    “我没事.”我笑着看他，“你去狩猎吧，不用管我了.”
    “你怎么在这？”他对我的话恍若未闻，“刚才看到你，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胤祯带我来的.”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求他带我来的.”
    “胤祯？”他有些失神地重复了遍我嘴里的名字，然后无奈地笑笑，我看出了他眼里的惆怅，只觉得心里压抑地很，然后他又环顾四周，“十四弟人呢？他也太胡闹了，把你带来，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就不怕你迷路？你不怕你被误伤？”他大声质问着，第一次看他那么生气.
    我连忙帮摆着手，“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让他不用管我的，他开始怕我迷路就一直没怎么尽兴，是我不想拖累他才让他先走的.”
    他听了我的话无奈地笑笑，“你也不用管我了，去打猎吧.”
    他清亮的眸子突然深邃起来，皱了皱眉，“你就那么讨厌我？”然后大概觉得自己的话过了，微微扬了扬嘴角，“刚才猎了不少了，累了，就当休息会.”
    他的眸子又恢复了澄澈，“我们走走吧.”
    我点了点头，牵起马缰绳，和他并肩走着，只是都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
    “你……”
    突然，我们同时开口，又“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你先说吧.”我先开了口，示意他先说.
    他定睛看了看我，“你还好吗？”听了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微微抿了抿嘴角，点了点头，“我很好.你呢？”
    听了我的话，他眼神一黯，“皇阿玛给我指了婚.”
    “我听说了，”我轻轻一笑，“是瓜尔佳的格格，该是个好姑娘吧.”
    “恩，”他也淡淡一笑，仿佛我们只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我见过她，她很好.”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心里压抑地很，有些累了，走到一块草地，我坐了下来，“我们坐会吧.”
    他点了点头，坐到了我身边，久违而熟悉的感觉，“我们多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
    他突然叹了口气，浓浓的怅然又萦绕着我们，“我们都该长大了.”我平静地说着，可是眼里却抑制不住酸胀.
    突然手上一阵滑溜溜的感觉，我一回头，只见一条黑白相间的蛇正从我手上滑过，我吓得“啊”了一声，一下子扑到了胤祥怀里.
    胤祥抱着我，一伸腿，那条蛇一下子狠狠地咬了胤祥一口，他吃痛地“啊”一了一声，狠狠地把蛇甩出去，紧紧皱着眉头.
    “胤祥，你没事吧.”此时胤祥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是皱着眉，密密的汗珠沁了出来，刚才那条黑白横纹的蛇看起来很像银环蛇，是毒蛇！
    我一下子撩起胤祥的袍子，只见他腿上一圈牙印，我害怕地往四周看，可是都没有人，我急得直出汗，如果是毒蛇，不早逼出毒汁，毒液扩散就……
    虽然知道胤祥还有好长的命，可我还是怕了，脑子一片空白，情急之下，我紧紧记住胤祥腿上的伤口，用嘴最准牙印，正要吮吸，便被胤祥重重地推开.
    “你干什么！”他大吼了声，“你不要命了！”
    我连连摇着头，泪水却模糊了视线，他突然轻笑了声，一把我把揽在怀里，“傻丫头，这蛇没毒的.”
    我这才发现，胤祥腿上的牙印是双排的，如果是毒蛇应该是单排的，我才舒了口气，在他怀里嘿嘿哈哈地傻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害怕还是这些天的思念，竟一下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刚才真的好怕，好怕我会失去你！”我一边哭一边说，胤祥把我搂得更紧些，“傻丫头，我不是没事嘛！”我还是止不住地流泪，原来我还是舍不得放手.
    “十三哥.”突然胤祯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才止住哭泣，推开了胤祥，抬起头，只见胤祯骑着马正立在我们面前，他的眼里竟满是凄楚.
    胤祥朝他笑了笑，“刚才弟妹误会了，以为我被毒蛇咬了.”
    胤祯冷冷道，“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太医了.”听得我一惊，他已经在那儿多久了？
    “有劳十四弟费心了，不过是一般的蛇，没大碍的.”说着一咬牙站了起来，走起路来还有些瘸，看得我有些心痛，我只是不知所措地愣在地上.
    “十三爷、十四爷吉祥！”太医骑马前来，给胤祯和胤祥请安，“听说十三爷被毒蛇咬了？”
    “没大碍的，误会一场.”胤祥淡淡地说.
    然后太医给胤祥包扎了下，说是回到帐篷再检查，胤祥看了我一眼，笑了下，一跃上马和太医一起离去了.
    “起来吧，你打算坐多久？”我还是愣愣地坐在地上，胤祯把手伸给我，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眼里满是无奈，我心里竟泛着苦涩.
    我把手伸给了他，他一把拉起我，却一直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走吧.”胤祯叹了口气，淡淡地说.
    “对不起.”我咬了咬唇，走到他面前.
    他轻轻地揽过我的肩，“你真的可以为他连命都不要？如果刚才那蛇有毒的话……”
    原来他什么都看到了，我低下了头，默默地咬着唇，是啊，如果刚才那蛇有毒的话，我帮他吸了毒汁，那么……想起来突然觉得背脊发凉.
    “云儿想要见我，”他突然开口，“你陪我一块去.”
    “啊？”我抬起头，看着他眼里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