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43.萌芽

    我和胤祯来到林子里，远远地看到云儿站在林子深处，一身蒙古袍子，靠在一棵大树下，映在阳光下仿若是透明的.我看了胤祯一眼，他正有些失神地看着云儿的方向，大概感觉我的目光，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
    云儿回过头，看到我们，眼里一亮.显然看到我的她有些诧异，但很快嘴角扬起一某灿烂的笑，她还是那爽朗.她向我们这边跑来，身上的蒙古袍子衣摆飞扬.
    她跑到我面前，轻轻抱了抱我，“灵儿，你也来了.”我也抱了抱她，还能看到她爽朗笑，真好！她握着我的手，再一看，发现她已少了少女时的灵秀多了份少妇的娇媚，眉眼弯弯，却不失豪爽，仿佛她天生就是草原孕育的.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胤祯，扬着唇角，“灵儿，我想和胤祯说几句话，可以吗？”
    我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前头，“我在那儿等你们.”说完，便朝来时的路走了些距离，找到一块草坡坐了下来，抬头数着头上的叶子.我朝胤祯那望了望，他们正靠在一棵大树下，胤祯眼里映着阳光，嘴角扬着，云儿则靠在树干上，看不到她的表情，却知道她一定笑得开心.
    胤祯说得眉飞色舞，云儿只是静静地听着，唇角一直扬着，看着他们，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宫里时常看到胤祯在御花园里上窜下跳地，和云儿嬉戏打闹，那些时光仿佛透明地如同阳光，那样美好，那样纯真.
    “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儿已经坐到了我的身边，我回过神，对她笑了笑.
    “十四爷，你先回去吧.”云儿看了一眼胤祯，“我和灵儿还有话要说.”
    胤祯听了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有些犹豫.
    “哎呀，你就回去吧.”云儿爽朗地笑着，“你还怕我把你‘福晋’吞了啊，放心啦！我肯定安全把她送回去！”云儿孩子气地保证着，不禁把我和胤祯都逗笑了.
    胤祯看了我一眼，我笑着对他点点头，他才转身离去.
    “刚才，我和胤祯说了些小时候的事，你不会介意吧.”云儿失神地说着，可是嘴角一直含着笑.
    “怎么会呢！”
    “都是过去了的事呢！”云儿抬起头对着阳光，“那时候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知道玩.”她淡淡地说着，然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灵儿，”她突然回过头看我，“我现在真的很幸福.我真的感谢皇上把我嫁到蒙古，草原上我拥有了我想要的自由，可以无忧无虑地骑马，可以没有烦恼地歌唱，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真的很好.”说着，她突然低垂下了弯弯的眉眼，有些害羞地摸了摸小腹，“铁木尔对我很好，我怀了他的子嗣.”
    “真的吗？”听了她那么说，我赶紧看向她的小腹，不说还真看不出，看着她眼里闪着幸福的光，我想她是真的找到她的幸福了，我把耳朵侧在她的小腹上，“让我听听嘛！”
    她笑着推了我一下，“才两个月，哪那么快啊！”
    一想自己也觉得好笑，就嘿嘿哈哈地笑起来，歪着头看她，“你找到你的幸福了，真替你开心.”
    “那你呢？”突然，她正色道，握住我的手，“你幸福吗？”
    “我？”我一时愣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笑着说我很幸福，可是看着她真诚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看出了我的犹豫，“灵儿，你记不记得你和胤祯大婚前说过我们都要幸福的！”是的，那时候我以为我可以放下.
    她用双手握住我的肩，强迫我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顿了顿，“也给胤祯一个机会呢？”
    我的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咬着唇，默默地看着脚下的草地.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放不下，可是当我想通了的时候，我便努力去抓住眼前的幸福.我告诉自己，我错过了胤祯，不能再错过铁木尔了.”她淡淡地说着，脸上却是豁然开朗的幸福，“灵儿，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要给胤祯幸福？”
    我点点头，是的，我失信了，我没有做到.
    “那你自己都不幸福，又如何给得了胤祯幸福？”她认真地看着我，她眼里闪着光点，看着她的眼睛，我突然迷失起来.
    “告诉你哦，”她突然又灿烂一笑，凑近我，附在我的耳朵上，“胤祯他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啊？”我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她，她突然莞尔一笑，“好了，我该送你回去了，不然啊，十四爷可要急了.”
    云儿把我送回了营帐，我走进帐篷却看到胤祯坐在几案边等我，他见我回来，连忙站起来，“云儿和你说了什么？”我奇怪地看着他，他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紧张？
    “没什么啊.”我微微一笑，“就是女孩子的悄悄话.”
    他皱了皱眉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把一块帕子塞进我手里，淡淡地说，“云儿给我的.”说完便扭头要走出帐篷.
    “胤祯.”我突然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他回头疑惑地看着我，见我没什么反应，嘴角扬了扬，“我先回去了.”说完，跨出了帐篷.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反反复复读着帕子上的两句话，不知不觉竟已把这两句话写满了整整两大张纸，写着写着“怜取眼前人”几个字却突然刺痛我的双眼.
    这帕子是云儿给胤祯的，胤祯却给了我，我紧紧咬着唇，胤祯，这是你想告诉我的话吗？昨夜，云儿的话反反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胤祯一个机会？”
    也许，云儿说的对.我只想着自己的不幸福，却从来没给过自己幸福的机会.我不是放不下，而是舍不得去放下.我曾千百次告诉自己好好的做十四福晋，好好的做胤祯的妻子，可是脑海却会不断涌现胤祥的那双眼睛，是的，我一直用胤祥来封闭自己的心.
    写得有些累了，手微微发酸，我伸了个懒腰，与其对着这些句子苦恼，不如出去走走.
    我一个人晃在茫茫的草原上，绿油茂盛的牧草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呼吸着新鲜空气，虽然是在七月，可塞外的阳光并不毒辣.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进我的眼里，那个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袍的英挺背影不是胤祯是谁，他身边那个梳了满头的玲珑小辫的小女孩不就是木其格嘛！远远看着他们，木其格看着胤祯的眼里发着光，好像不依不饶地说着什么，看她那副样子似在撒娇，而胤祯却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
    不由得走近了些，才勉强听清他们的对话.
    “胤祯哥哥，陪我骑马吧！”木其格有些害羞有些撒娇地拉着胤祯的手.
    “格格，”胤祯看起来有些为难，“皇阿玛传我呢！”
    “你骗人！”木其格突然蛮横地说，看了胤祯一眼又柔了下来，“皇上刚传过你，现在又穿你？”
    胤祯果然一副哑巴吃黄连的表情，有些无奈有些不耐烦，“格格，我福晋找我有事.”
    “哼，”木其格有些不信的表情，“她人呢，她哪里找你！”
    听着他们的对话，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个胤祯找借口干嘛找上我啊，有些觉得好笑就想离开，突然——
    “灵儿.”眼尖的胤祯发现了我，有些惊喜地叫着我，我只好硬着头皮回过头，对她们傻笑着.
    “你找胤祯哥哥有事吗？”木其格娇蛮地指着我.
    “啊？”我愣了愣神，往她边上看了看，胤祯一个劲地对我眨着眼睛，原来是找我讨救兵呢，我便想着逗逗他，我故意装作没看到胤祯的挤眉弄眼，一脸无辜地说，“没有啊.”
    “你看，胤祯哥哥，”木其格眼里一亮，又往胤祯身上蹭了蹭，“你福晋都没找你，你就陪我骑马吧！”
    胤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朝天翻了个白眼，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灵儿，你刚才不是跟小成子说你找我有事吗？”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眼睛却瞪得大大的.
    我努力忍住笑，一边瞪回他，一边也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没事了，胤祯，你就陪格格骑马吧.格格马术那么好，一般的男子她还看不上眼呢，你可幸运着呢！”
    听我那么一说，木其格有些骄傲地扬扬头，又有些害羞地垂了垂头，“胤祯哥哥……”
    “格格，我真有事……”胤祯一边无奈地说，一边近乎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渴望着我给他点帮助.逗够了他，便也不想开他的玩笑了，“啊！”我假装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把他们倒吓了一跳.
    “刚才额娘让我来找你……”我对胤祯挑了挑眉，他起先一愣，后又一喜，转过对木其格，“格格，额娘找我……”
    “哼！”木其格突然一跺脚，有些生气地一鞭子打在草原上，扭头便走了.
    “胤祯哥哥！”等木其格走后，我学着木其格的样子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胤祯，然后对他吐了吐舌头，转身便往一边的草坡跑去
    果然他气急败坏地追上来一副要打我的样子，“你敢取笑我！”
    “哈哈……”跑得累了便在草坡上停了下来，求饶地对他做着揖，无辜地眨着眼睛，“不敢不敢，我怎么敢取笑十四爷呢！”
    他无奈地摇摇头，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还顺手拔了一把草狠狠地扔在地上，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
    我也挨着他坐了下来，拔了根草在手上把玩着，“你也真是的，人家格格要你陪她骑马，怎么这么辜负人家啊！”
    “你知不知道前两天我陪她有多累……”胤祯一边抱怨着一边又拔了一把草在手上.
    “好好的草招你惹你了，这么对人家.”我一边打趣着他，一边又想着逗他，“木其格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听到我的话他有些气愤地把草扔在地上，眉头紧皱，突然又转过身看着我，“我知道你主意多，帮我想个办法.”
    “说来听听啊.”我笑着看着他，然后豪爽地拍拍胸脯，“一定帮你！”其实想着上次围场的事，总觉得对他抱歉，想找机会向他道歉，却总开不了口.我甩甩头，难得阳光晴朗，去散去心里的阴郁.
    他眉头紧锁，有些不自然地张了张口，又闭上，最后好像下定决心般叹了口气，有些别扭地嘀咕着，“木其格说要郭尔罗斯王爷去求皇阿玛指婚.”
    “哈哈……”听了他的话我突然笑了出来，看着他一副要杀了我的眼神，我憋住笑，正色道，“这是好事啊！”
    “你真那么想？”他突然眼里一黯，有些失落地开口.
    我故意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神情，继续逗他，“当然了，你想啊，木其格格格是草原上尊贵的公主，又是草原第一美女，骑术又是一等一的好，而且人又可爱，又直率，最重要的是她多喜欢啊！”我列举着木其格的种种优点，说着说着，突然也觉得木其格没什么缺点了，我又看了一眼在一旁不可置信的胤祯，继续忍住笑，“如果你愿意啊，我还能帮你去求求额娘呢！说不定额娘还夸我贤惠，这不一举两得！”我对他一挑眉，又侧过头忍着嘴边的笑.
    “你不介意？”他的语气慢慢冷下来.
    “介意什么，反正你都娶了一个侧福晋了，还怕第二个？”我歪着头看他，继续不经大脑地说着，“何况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你不是也不喜欢我，不照样娶我.”
    “你知道什么！”他突然低吼起来，用手紧紧握着我的肩膀，握得我生疼，把身子掰过来朝他，“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他有些撕心裂肺地吼着，吓得我一惊，突然他眉眼紧皱，低垂下他好看的长睫毛，“原来你还不肯原谅我，你是不是真这么讨厌我？”
    我知道玩笑开过了头，有些懊恼刚才自己的话，没想到自己无心的话却让他那么难受，连忙笑着拍了下他的肩，“放心啦！你想娶人家，人家王爷还不一定把女儿嫁给你呢！”
    他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眉头还是深锁不解.
    “你想啊，郭尔罗斯王爷那么疼木其格，木其格又是蒙古的公主，怎么可能把她嫁给你做侧室呢？”我向她解释着，“而且木其格那么喜欢自由，王爷又怎么忍心让她关在高墙里受那些规矩的束缚呢？”
    听了我的话，胤祯突然眼里一亮，“这么说是真了？”我大大地点了点头，我想蒙古王爷虽然疼木其格但是对于这婚姻大事，是不会随了木其格的性子的.
    他仿佛舒了口气地弯起了嘴角，然后看着我，目光开始变得灼热，不知是因为太阳还是什么，觉得脸上火辣辣，我低下了头，却被他一下揽进怀里.
    “灵儿，我只想好好待你，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是我现在只想弥补我对你的亏欠.”胤祯灼热的呼吸吹着我的耳根，觉得心里烙起了一个个疙瘩，一阵阵微微的疼，胤祯，经过这些日子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意，可是，请原谅我的任性，我不能给你任何回应.
    我抬起头，咬了咬唇，“胤祯，给我时间好吗？”
    他又重新把我摁回怀里，“好，我给你时间，就当是对我以前的惩罚……”听着胤祯的话，为什么心一阵一阵的泛疼，突然，昨晚想了一夜的话终于在脑海里有了解答.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却只因为我的自私和任性.
    云儿说的对，我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幸福的机会，因为我一直都用胤祥封闭着自己，欺骗着自己，我放不下胤祥只是因为我放不下过去.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胤祯在耳边低低地念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