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罹》39.一念痴情一念伤（上）

    弘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进了门半天没说话，一开口就泼我冷水，“今日恐怕不行，我们三人出来已经有一会儿，额娘和芷儿还在宫里等我们。”
    “谁？”他说得很快，我一时没听明白。他转首对弘昼说：“你们先到外面等我，我有些事和小婉说。”
    “那我们先去看十三叔。”弘昼和玛茜站起来，默契地往外走，“小婉……”弘昼回过头喊我，张嘴，却没有出声。他目光闪烁，支吾道：“没什么，我们下回再看你。”
    我点点头，目送他们出去，搞不清楚他怎么回事，手腕一紧，人就被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拥住。我被压得喘不过气，伸手想推开他，反而手被抓摆在身后，人愈贴近他。玛茜和弘昼都在外面，随时可能看见，我厉声道：“赶快放开我，你干什么呢。”
    他静默不吭声，但环着我的手臂渐松，一使力，我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捏着被抓痛的手臂，我没好气地问：“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他们俩面说，搞得如此神秘，刚刚你说谁在等你？”
    他神色变了变，欲张口，话到了嘴边又没了。我有点急道：“别不说话啊，再不说我要回房去了。”
    他有些困惑地看着我，然后抓了我的手，轻叹口气，“即便你这段时日不在宫中，但怎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依照玛茜的性子，想必方才已经把事情告诉你，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想问我的？要不然咱们现在就去向皇阿玛求恩典，照他对我们的疼爱，一定会准的。”说完就急忙忙地要拉我出门。
    我一时半刻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由着他把自己往外头拉，想通的时候，人都已到了长廊。前头的人步子慢慢变小，每行一步都变得艰难，拽着我的手，他最终还是停了脚步，转身站在我面前。
    我轻轻收回手，脸上露出笑容。
    在府里两个多月，即使不能外出，我又岂会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从府外送来的公文，偶尔某位大臣来府上造访，总少不了谈些大事，宫中选秀，皇上亲自赐婚，我怎么会不知道。走至他跟前，我抬眼看他，眼神定定地望尽他的眼眸，里面承载了满满的温柔，还有愧疚。他说：“对不起，小婉。”
    我摇摇头，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要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可如果我们真的这样贸然进宫，就真的错了。”还好他停下了，刚才不过是他冲动之举，他那么聪明，那么知晓分寸，从来都不会鲁莽行事。
    这就是我喜欢的人，我一直没有看错他。
    我轻声道：“能得你这样真心对待，我已经很高兴。先帝自你小的时候就很疼你，他说的话，别说你，就是皇上都不能违背。玛茜很好，是个单纯直率的姑娘，她以后一定能在你旁边助你，好好照顾她，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他拉着我的手，急切道：“不，小婉，听我说，给我一些时日，我可以……”我轻轻踮脚吻他，感受从他唇上传来的温度，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唇齿纠缠间，我轻喃：“不要你的保证，将来的事，根本不是你我能够掌握的。但是今天不一样。”
    “嗯？”
    我笑着对他眨眼，可怜巴巴地求道：“你待会一定要回宫吗，这一个月来，府里上下都是愁云密布，各个都哭丧着脸，我心里看得实在抑郁，陪我出去透透气好不好，我都快闷病了。”
    他轻拥着我，止不住又在我脸上亲上一口，思考片刻柔声道：“好吧，待我和弘昼交代好口信，额娘她们那边我明日再去请安就是，难得见你这个模样，今天我就是你的人了。”
    她们？我不着痕迹地从他怀里挣脱，细想方才的话，似乎除了熹妃娘娘，宫里还有另外的人在等他们，“你之前说是谁在等你？没什么重要事吧？”
    他轻笑，替我勾起耳侧微乱的头发，我一眼瞥见有丫头走过，直觉地往后退步。他转身看到，笑了笑，说：“是芷儿，上回过年时你见过，她前些日子回了老乡，这几日额娘便请她到宫里暂住做客。”
    我点头暗想，脑中有印象，可是个漂亮姑娘，几位娘娘似乎都挺喜欢她的。他又说：“你先回房收拾一下，我去找弘昼，过会儿到正殿找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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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在即，天气闷热，连着几日微雨后，今晚难得沁凉。我倚着栏杆给河里的鱼儿喂食，望着水中波纹一荡一漾，我想事情想的出神，手一松，整包鱼食都掉入河中，惹得他们蜂拥竞食。
    适时闵敏进来，把披风罩在我身上，说：“郡主切勿贪凉，还是要保重身体。福晋说您近来忙着府上的事，整个人都瘦了，所以特地命人炖了补品给您壮身子。”
    我摆摆手，想到又要喝那些所谓的补品，就直觉地想吐。定了决心回到房间，我换了件衣服出来，闵敏看我一身男儿打扮，什么不说就挡在门口，劝我道：“郡主，天都这么晚，您还是别出去了，外头危险。”
    看她紧张的样子，我拉过她笑说：“我又没说一个人出去，有巴图陪着，我只是有一些东西想买，所以想出去逛逛，闵敏，让我去吧。”
    闵敏为难，道：“东西明日买不成吗，外头正乱，小姐还是别在晚上出去了，要是福晋问起，奴婢也不好交代，您真要出去还是等明天吧。”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这一推再推，不知什么时候我又得关到金笼子里去了。府里的事情一完，恐怕皇上也不会让我在这儿多呆，指不定何时就让我回去，那我还不趁现在多玩玩。
    我道：“别明天，捡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晚了。”我把另一套男装递给闵敏，诱惑道：“要不然你也跟我们一道出去，福晋要是怪罪下来，自然是我担着，伤不了你。”
    夜幕繁星点缀，街上张灯结彩，的确热闹非凡。好久没有在这个时候出门，很多事情都觉得新奇好玩。
    闵敏也是在宫里待久，见到好玩好看的就兴奋不已，但我心里记着事，一路上都有点晃神。
    转过街角，一大群人从身边挤过，恍惚中似乎有人掐我，我吃痛，顾不得脚下又被人一推，闵敏及时扶住我，提醒说：“郡主小心。”
    望着急匆匆远去的百姓，我一阵恼怒，目光落在他们中间，某个熟悉的身影，我不可置信地揉自己的眼睛，等看清那人的侧脸，我如同石人一般呆在原地动弹不了，眼泪止不住地滑过脸颊，双脚又不听使唤似的自顾往前行。
    “郡主留步。”巴图忽地转到跟前，张着手拦住我，我伸手死命地想推开他，“你让开，快点让开。”眼泪流得越多，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模糊，闵敏在一边拉住我，说了很多，我却一句听不见，最后巴图沉着嗓子说：“今晚天色已暗，为保证郡主安全，还是请您跟奴才们回府。若是让王爷或是皇上知道，奴才怕担不起这个罪责。”
    我伸手抹干眼泪，挣开闵敏的手，退开一步说：“好，我跟你们回去，但……十六叔？”话一出，趁他们俩愣住的当口，我跟脱缰似的野马一样直往前冲，风呼呼地穿过耳边，搅得我心里阵阵发凉。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姐姐看到我却不敢认我，她瘦了好多好多，脸色发白的吓人，还有秦袖，为什么只有她们俩一起出现在这里。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纠缠住我，我想不出答案，只想快点追上人群，追上姐姐，看到她，听她亲口告诉我，大家都很好。
    跑了一阵，当我以为自己快不行的时候，前面的路堵满了围观的人群，我扶着墙壁大口喘气，一边留意周围的人，在人堆里找了两三遍，再看不到姐姐她们的身影。
    闵敏和巴图追上来的时候，我无力地靠着围墙，脑中止不住回想刚才的画面，感觉眼眶又要湿了，闵敏适时递来手巾，小心翼翼地说：“郡主，咱们回去吧。”
    “让我先静一静，放心我不会再跑的，反正这会儿回去也晚了。”我两手抱着肩缩成一团坐在地上，藏青的石板地透凉，我冷得哆嗦，人也清醒不少。
    在京城发生的事，恐怕家里都知道了吧！就算秦宇不说，京城夏记的分铺，总会有消息传回去，更有甚，为了皇室的丑事不外泄，说不定他们会对爹娘下毒手。“夏家私囚皇室一族，意欲欺上瞒下……”
    皇上当时说话的神情，我到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他不是说假的，为掩盖当年的丑事不让天下人知道，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而死人才是真正能够守住秘密的。
    我被自己一连串的猜想吓了一跳，记起出府时在马车上一略而过的景象，顿时明了所在的地方不就是东大街。而对街的那一家就该是夏记。
    跌跌撞撞地跑到对面，我颤着手拨开人群，越往前走，感觉体内的力量被收走，死咬着嘴唇，我踉跄地走到店铺门口，抬头看着镶了金边斗大的两个字，睁得太久，眼睛干涩的很，我忍不住闭了眼。
    “你们这些狗奴才是瞎了狗眼，连你们冯大爷都认不得，你知不知道我这家店的老板是谁，想要封铺，得先问过他。”
    “这可由不得你，咱们是公事公办，你若有什么隐情，还是去衙门说，我们做不了主。”
    “你……好，好，你们等着，一会儿就让你们好看。”我皱眉，睁开眼，正瞧见从店里出来一个胖子，手执着算盘，说话时还一手拨弄嘴边的痣毛，一看就生厌。
    我别过眼不看他，转首问了一句：“我记得这夏记原是女掌柜，什么时候换成这么个矮胖子了，而且，为什么要封他们铺子？”
    “那是年前的事了，也不知何事，这里的老板和伙计先后都换了人，不说东西没以前好，价钱还贵了许多。我看八成是老板得罪了官府，现在遭报复了。历来官商勾结，最后过河拆桥的例子多得是。”
    “听说这铺子后头是有皇亲撑腰，所以才敢这么嚣张，他们这样折腾，最终倒霉的不过是咱们小老百姓。”
    皇亲？我不明白，既然店里的人都换过，商铺易主，为何还延用“夏记”的名号，他们这样是为了什么；还有幕后真正的老板，到底会是谁买下的夏记，又做了什么要被封铺，而心雅他们，现在又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