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36.奇哉怪也

    月底有件大事，要上主厂房行车大梁。事先相关部门开过几次会，船务做好清关手续，保证前一晚设备要到厂。大梁跨度22.5米，工程部早已租定两部100吨的汽车吊机，准备用抬吊的方法把大梁放上18米高处牛腿就位。生产部和安装队制订平板车行走路线，基建部负责回填、压平地面，以免车辆陷入软地。行政的任务最琐碎，安排谢红的一应杂物。
    那天是看着天气预报选的日子，一大早晴空万里，连丝浮云都没有，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大梁卸到主厂房前已经是中午了，贺燕眯着眼，手指连动拍照。二层楼面上吊装总指挥边吹哨边打旗语，哨声干脆，手势利落。随着吊臂缓缓升起，钢梁被提升到十几米的高处，轻轻就位。接着第二条梁，行走小车。一切顺利，大家集体松口气。
    整个夏天仲捷晒得黑里发红，咧着白牙笑嘻嘻，“过几天吊屋顶更好看。”装好行车，主厂房可以封顶了，混凝土浇筑的屋顶已经做好，一块块放在空地上。“到时用履带吊起吊，光拼装履带也要用大半天。”张志明却反对，“没事少到工地来，来了也站远点。”
    贺燕晃晃手上的数码相机，抗议道，“不是要拍照吗？”
    张志明笑了笑，这阵子她一直对他敬而远之，难得今天有说有笑。
    他们刚走近办公室，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混杂着女人又哭又叫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进去一看，被拉住的女人叫祁年春，是会计主任小胖的妻子。她生孩子后一直没工作，这次小胖调到江苏分厂，申请给家属安排工作。因她也姓祁，老头随手把她安排到正招兵买马的销售部。站在一边捂着脸痛哭的女人是船务部的员工，名字里有个翠字，平常见了人笑得像朵花，外号叫翠花。
    祁年春哭得声嘶力竭，大家听过几句也明白了，无非指责翠花勾引小胖。
    贺燕四周扫了眼，小胖不在办公室，不知躲哪去了。她回想他的样子，依稀记得肚腩不小，人倒是乐呵呵的很喜气，和翠花有点像。但估计真送给翠花她也不会要，不知怎么碍到祁年春的眼了？
    张志明皱皱眉，黑着脸喝道，“办公室里严禁喧哗，再吵一起炒掉算了。”
    他一向严厉，祁年春看他的脸色，觉得他像是动真格，收了怒骂，靠在别人身上哀哀哭泣。
    何晶仪和赵铮都在外，其他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今天这桩闲事看来稳稳掉在张志明身上了。“各自回座位去。你们两个跟我进会议室，说清楚怎么回事。”他当先昂首向会议室走去。
    人一散开，蓝瑛连忙把刚才的事告诉贺燕，“祁年春黑着脸大步走过来，一把扯住可怜的翠花，刷刷两个大耳光。别看她个头小，打起人来气势可不小。翠花本想反击，结果劝架的人已经把她俩隔开，白挨两下。”贺燕忍住笑，问道，“那他们到底有没有那个呢？”□□两字在嘴边滚了几下，还是没说不出口。
    蓝瑛摊摊手，“谁知道。据和他们熟悉的人说，不过打麻将时说多了话，可能有点眉来眼去。”她叹道，“祁年春哪，烂泥扶不上墙，说话做事全不像办公室人员，连内部矛盾都不会处理。大庭广众这样闹，怎么收稍？”两人同情地看看会议室里的张志明，咳，清官难断家务事。“销售部扩张得太快，一下子进太多素质不高的人，不要说和何姐比，和赵姐比也差远了。当然调过来的那两位能力是高，但也麻烦着呢。”
    安排宿舍由人事部兼，蓝瑛被新来的销售经理烦大发了，今天空调不好，明天洗手间不通。两位都是美女，冯子华长得活脱薛宝钗样，丰盈甜美，说起话来带三分笑意，“小蓝，我知道要找后勤，可是我和你熟啊，而且你和他们说更有底气。”气质美女唐月萍，一头长卷发垂到腰间，今天鲜红衬衫配黑色大喇叭裤，明天绣花宽旗袍，“小蓝，你不帮我搞定，我只好打报告说江苏不欢迎我，我还回广东去了。”蓝瑛也是仗着年轻貌美耍赖惯的人，遇上她们，才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人家在祁氏做了这些年头，又是成天跑在外头的销售，要人有人要才有才（口才），软硬兼施起来，谁也挡不住。对付小蓝在她们来说，是湿湿水的小意思，争起各自销售区域来，才叫一个精彩。
    江浙沪三个地区，江苏属肥肉，苏南地区客户多，可苏北地区麻烦，远，分布得散，收款难。浙江也好，大客户特别多，但是有的分布在山区，一去大半时间在路上。再说，收回的款全是大把的承兑汇票，还全是小商业银行开出来不能贴现的那种。上海最近，可和上海人谈生意，时时刻刻得提着小心，万一运输路上有破损，扣款的口头官司能吵到你晕。
    何晶仪不慌不忙让她们先熟悉情况，“你们想清楚再划分区域，一个月为限，定了就不改了。”她和赵铮轮流带人拜访客户。半个月下来，赵铮算明白何晶仪带她时的心情了，眼看把自己跑下来的客户让别人去跟，仿佛做母亲的将孩子交出去。当时她还小心谨慎地缩在后面，不敢抢何晶仪的风头。如今冯子华和唐月萍资历比她深，做独当一面的销售经理已经几年，哪里把她这新提升的放在眼里，当着客户的面就能不动声色地把她挤成扁人，又时时找何晶仪谈心，话里话外无非说赵铮藏私。
    天晓得，她可是全心全意把客户的情况一一说给她们啊。
    在何晶仪第N次和她婉转地谈起这事时，赵铮强忍鼻间的酸楚，“何姐，我尽量做得更好点。”声音却带着一丝颤。
    别人不明白，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