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迟,你看看我制的新药!”
无疆在药房捣鼓一下午,兴冲冲地推开肖迟的住所的门。无疆平日极注重他们的隐私,今日是兴奋过头,推门更不知不觉中用了巧劲,一下子就楞在那。
房里站在窗前的还冷声说着话的女子和坐在桌前椅子上的肖迟转过头来。肖迟原本微微激动的神情转为愕然,无疆没有漏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肖迟,你这是在做什么呢?看她一身夜行衣装扮,不要说是泡妞来了……
我这么信你……
“公主。”又是那可恨的温柔得可以滴水的声音,一如前世。
无疆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又回到了现代。但是面前长风而立的肖迟不是她昔日的良人。
无疆径自坐下,等着他的解释。
那取了蒙面纱布的女子长得不赖,棱角分明,看得出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物,可是无疆无暇顾及这些,她等着一个解释,解释他近日的反常。
女子作势欲取出剑,肖迟喝止,“你先走。”话语里是对着无疆从没有过的严厉,无疆惊奇地发现,她从没有了解过跟了她七年的肖迟,此时的他高贵霸气,往日的儒雅默默不复在。
女子看了无疆一眼,“你难道为了她,才罔顾……”
肖迟只让女子走。
女子开始的冷链不见了,眼眸里光亮一闪而过,她道了一句“你好好掂量。”走了。
肖迟看着无疆,心中苦涩。
“只怕现在说什么公主都不会信任我了。”
他是陪了自己七年的肖迟啊,无疆心中疼痛,是没想到,还是自己不愿去了解,当日跟在肖影后面的他也有一个不平凡的身世?
无疆无语。
“我从没存过伤害公主之心,这一点请公主相信我。”
“那存了什么心?伤害我的父皇和皇兄,还是绑架我的皇弟?”都是她最亲的人,肖迟,你和你的人,却一一将他们伤害,还在这里说无意伤害,那她受的伤又是什么?
“公主,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们是我的兄弟,我不能让他们都死在这里。”本来他也该帮一把手的,在计划里。就因为公主让他保护皇子,他退却了,一直默默地跟在背后,一言不发,他真正怕的就是这一刻,他们成为了敌人,他不能在她身边守候。
“肖迟,我那么信你,将你当作我的亲哥哥,你,知道的,我从来最恨的是别人骗我,更恨别人伤害母妃和皇弟,你竟骗了我足足七年!你连名字都是假的吧?我早该想到,那日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沐浴过了,是怕我知道你去通风报信了吧?挟持皇弟的时候,你迟迟未出手,因为是认得的人吧?你……”无疆声音拔高几分,她那么地信赖他,好不容易卸了心妨,想要去相信他,温文尔雅的他,她尤记得当年那个躲在他哥哥身后涩涩的他……
肖迟心中刺痛,即使是兄长,往后怕也无缘担当了,他的公主殿下。
“公主……也罢,我也不愿再瞒下去了。其实,我真实的名字也是萧迟,南华十三皇子,只是“萧”为南华国姓,南华先主正是我的父皇。后为皇叔夺去皇位,遭受他的追杀,皇室弟子几近灭绝,肖影护着我好容易逃出了生天,就遇到了你……”
无疆纵使有所准备,还是吃惊不小,肖迟,不对,现在应该叫做萧迟的皇子级人物,真是当初那个小女孩么?南华,遥远而矛盾重重的巫蛊之国,他竟是前皇子!
“为什么?复仇,匡扶正义?还是为了那个国王宝座?对我父皇和皇兄频频出手,都是你带领的人吗?”
萧迟声音低落了,却掩不了壮志凌云, “不错,国恨家仇不得不报,我父皇仁政爱民,贤德圣名,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日的情景,狠绝,血腥,满目苍夷,狼心狗肺的皇叔将父皇和皇兄的尸体暴尸城门之上三日不绝,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总有一日一定重返南华,手刃仇敌,并还风雨飘摇的南华一个太平清明的盛世!”
往日的肖迟回来了,矛盾着,“公主平日常跟我说,不愿见干戈起,我也和公主同样的心思,但如今形势逼人,只能以乱治乱了。对你父皇,我是知道的,但最终没有出声,你大概不会原谅我了,但是下毒的人不是我们……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无疆的笃定变得有些迟疑,不是他们?那毒不是只有南华才会有的么?即使到现在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的话。
“我是不愿干戈四起,但如果要用亲人的流血换得,恐怕无论是谁都不会乐意。你怕西月和北游结盟不利于南华?南华现在的国君,你的亲皇叔不会领情的,更别说,南华境内动荡不安的局势,生在王家诸多抉择不得不瞻前顾后,但是伤害我的亲人就是不行,我好不容易有了他们。”眼前的人走的是一条艰辛的复辟之路,从他告知自己他是个皇子一刻起,就再明白不过了。
他们,一度情同手足的他们,到底要生分了。他是她的伴读,也曾因为一时的不忿将他贬为端茶送水的仆人,更多时候,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做她的侍卫,保镖,管家,跑腿的,即使是兄弟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吧,如今一切都变了呢。
无疆看向他的眼神有些疏离,那是从她将他带进皇宫起从没有的表情,或者说这种表情从没投到他身上过。他见过她用这样的神情对刘皇后,见过一次对待一个相熟的小太监,他端了下了药的汤水给她们母女,被谨慎的她查知,自此后,在面对别人时,那不信任的疏离神情又比从前冷上三分。
而今,你也要将这样的眼光投向我吗?多么的悲哀,你一直是我想要保护的公主啊。
无疆窥到了萧迟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她沉默了,她才是那个被迫接受这样事实的一个,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我该将你送去刑部。”那样会为西月除去一个心腹大患,却仍坐在没动。
萧迟微微激动地走近没有什么表情的无疆,轻轻地将手覆在她的柔夷上,抓住了她小小的挣扎。
“无论将我送到哪里……在这宫里的几年里,是我最开心和快乐的时光,我很荣幸认识了你,公主。”他的眼里盛满了柔情,丝毫没有因她的一句话变色。
无疆没有见过这样的肖迟,那个淡定的人儿早眼前眼神中微带苦涩的高雅人儿所取代,她不忍见,“这是你选择的路,你走吧。”
萧迟听得这句,愣了愣,“公主?”她不是要将自己送去刑部吗?这样,是不是说公主还是在意自己的?
“如果是我,我会将刺客交给刑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这么一句,以后就是势不两立的敌对关系了吧,不论复国是否成功,现在将关系挑的如次明白了。若是现在就将他打入大牢,也好,以后见面,他不知道会不会伤害了她。没想到自己有这样软弱的时候,想要退缩,不想再去理会什么国与国之争,鹬与蚌之争,他想留在她身边,仅仅只是在她身边就好。
无疆不料萧迟如此一说,“我打不过你。”
萧迟要离开,柳宫里的人没有人可以挡住,无疆对医药和武术怀着同样的兴趣,不像肖迟,将大部分时间用来习武,纵使天资聪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更别说打小就败在他手里不知多少回。
萧迟一笑,也想起了她缠着自己比试的死赖皮的情景,“公主,保重。”
笑容隐去,深深地凝视着无疆,他忍不住轻轻抱住无疆,埋首她的带着药香的青丝中,那样珍惜和不舍。
怀里的人是公主,他的公主殿下。
无疆终于没有动,任他抱着,她感到他身躯微微地颤抖。“没有你,我会很不习惯。”
她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还记得有一次他和师傅去寻找古剑的那段时间,她无所适从。
这些年更甚从前了。
“公主!”萧迟终于放开了她。
无疆没有回头。
一阵风过去,珠帘晃动。
萧迟走了。
屋里只留下了无疆一人,黔首。
“雪琪,怎么没走?”微微落寞的脸。
“怕慕容无疆为难于主子,好有个照应。”一身黑衣。
“如果公主真为难我,就不会和我说话了。”
“她奈何不了主子。”主子的一身功夫她是相信的,她不信那个公主有那么好心。
“你错了,真动手起来,百招之内我奈何不了她,如果不是公主放行,惊动了侍卫,我是走不掉的。”他心里澄如明镜,看得明明白白。
那个慕容无疆?怀疑。
“主子,你也是一国皇子,不必尊她如此。”看着这样的主子她不适。
“……”微不可查的叹息,那句“她是我的公主。”如烟消散,叶雪琪没有听到。
无疆的日子里少了一个侍卫伴读兼老鸨,诸事不顺起来。
“可恶,要走也将药材备齐了再走哇,让我堂堂一个公主,屈尊做这样的粗活。”手提从太医院淘来的药草,无疆不太认真地小声抱怨。
“肖迟,来一杯西湖龙井。”发现是小兰,笑,“忘了肖迟已经回乡了哦。”
小兰原是在张妃麾下做事,由于二皇兄中毒一事引起张妃的情绪不稳,对下人多有责罚,小兰恰是被拖去毒打,无疆救下了她。小兰天真烂漫,无疆想着身边没有一个贴身侍女,就让她跟在面前。
无疆放肖迟回乡,是柳宫里人十分不理解的一件事,大家都知道肖迟父母双亡家里没有人。后来听说是一个远房表亲愿意资助肖迟攻读科考,小绿为萧迟毫无预警地离开破消沉了一段时间。
由于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太子慕容桦在无疆养伤期间只看望过她一次,带来了上好的生肌活络膏。
不见了肖迟,太子表现异乎寻常,不淡不咸地说了句,“走了吗?走了啊。”就没有下文。
平日看着那小子就不顺眼,对着没有精神的无疆,要出口的一个“好”字给憋在了心里。
皇姐的婚宴在紧锣密鼓地筹划着。
无疆的手臂渐渐好了,时常前去看望父皇和二皇兄,有时候可以在父皇处得见大皇兄。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京都府尹许家抄家,流放滨州了,还有世商雷家,听说府邸满地黄金都归入国库,当家主事的,处了死刑,秋后问斩呢。”
“因为皇上遇刺一事?”
“嘘,小声点,你不知道吧,听狱卒大哥说,这一次关了上百号人家,充公的充公,流放的流放,还有沦入乐籍或打入奴簿的世家夫人小姐,好多人听不得这个消息,在牢里就自尽了……”
“凶手抓到了没有?”
“哪里那么容易,当初将刺客带进宴会的那些家族都受到牵连。太子殿下查得紧呢。”
“不知道小玉怎么样了?当初幸亏不是我轮值,当天负责宴会采办端送的下人都还在牢里。”
“谁知道呢,我也有好几个姐妹在里面,我再差人打听打听,希望快点找到凶手,别生出什么事来。”
树后的无疆听得宫女谈话。虽然她们的声音放得很小,但耳力过人的无疆还是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将那些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大皇兄,你意欲为何?
“父皇,招了。”
“是什么人做的?”
“是个端酒的小宫女。被叫去为德妃娘娘送锦衣时,被一个黑衣截下,喂了她一粒据说三日后发作的‘沙毒’,让她在父皇和使者的酒杯里下药才给解药,小宫女害怕,才敢犯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问出了主使的人没有?那黑衣人是谁?皇宫里的警卫都是做什么事的,什么时候大内成菜市场了?”
“那人蒙着面,只道是一个高高的男人,但是话语里带着异邦的口音。”
“异邦?南华么?”慕容轩皱眉。
“宫女说更接近北游些。”
“北游?这倒奇了,疆儿说不是说那毒产自南华么?在谈成与北游太子的婚事的同时,他们有什么企图?”
“北游境内有什么异动?潜。”
一直呆在一边默不出声的暗卫潜道,“禀皇上,太子和大将军独孤极都称病几月没有上朝,这些天有一条不确定的消息,相传太子凤涅篁已经不在北游国内了。另外,北游都城的兵力有增长的趋势,似乎不同寻常。”
慕容轩和慕容桦父子俩对视一眼,面色严肃,“密切注意北游不同寻常的兵力变动情形,再查,是何人在推动。严密监视太子府和独孤将军府。各地的暗探也给我注意着有无凤涅篁的踪迹。”如果传言是真,除了西月,他不会去别的地方。
“是。”
慕容桦审出来的消息,远远不够。
“北游会为了联姻联盟的目的,使者不惜以身犯险吗?或者是父皇断错了方向?”慕容桦疑惑地道。
“不管怎样,先别打草惊蛇。继续追查。”
“是,父皇。已按父皇授意,京都府尹许家,世商雷家……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富庶的家产也并入国库。”
“兵器库开始扩充。”
“其中刘晴川刘尚书拜托儿臣,严查出现刺客的钱家。儿臣应承下来了。”说起他的这个表兄,如同陌路人。
“就按你的意思做,刘家趁此机会,又在打击和他不睦的家族了?”
“这段时间,刘钱家在生意上争夺棉的销售市场,钱家老爹是个副卫尉。”
“刘家现在要什么都尽量满足。”慕容轩冷声道,“朕,要将他们捧上天,然后狠狠摔下。潜,开始着手搜集刘家的罪证吧。”
看向一边与他七分相似的脸,心中稍稍宽慰,“桦儿,做得好。云夕出嫁的时候,你就代我送亲。”
“父皇,北游意欲不明,将皇妹嫁过去……”那日他被云夕皇妹的主动请缨震动了,让他想起自己是个做哥哥的。
慕容轩滞了数秒,恢复了一个明君的姿态,“朕许诺已下,金口已开,得嫁。”更为了迷惑对方。
大病初愈的父皇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君王的气度盖过了那细小的虚弱,慕容桦突然道,“父皇,儿臣想问您一个问题。”
“说吧。”
“如果有一天疆儿皇妹面临着同样的问题,父皇会不会做出不同的抉择?”
“”
慕容轩缄默了。
桦儿和他很像,是了解他的吧。
他曾经在心里说,要为那个最宠爱的女儿选一个最好的丈夫,他那样的心愿是有条件的,最好夫婿,谁说不能是最有利可图的夫婿?
慕容桦知道了父皇的答案。
心中一滞,动了动唇,吐出几个字,“儿臣唐突了。”
果然,父皇还是天下的明君,圣上。
“朕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很好,朕也很喜欢疆儿,但是生在皇家,就不得不担当起这样的义务,你该明白。”
如果他不愿皇妹远嫁呢?您一定还是会说不吧?如果我有了至上的权利……
棱角分明的脸看不出冷暖,从皇宫里退出。
母后为了扶持他做刘家的傀儡皇帝,处心积虑,甚至卖了个大情报给旁人,他依旧维持着在母后面前的唯唯诺诺,不敢轻心一步。
他的心思哪怕英明的父皇也猜不到的。
当年立为太子之前,与父皇御书房详谈,以太子之位同意帮父皇分化刘家,父皇似乎惊讶于他同意得那么爽快,毕竟那是个很不错的靠山。他说他不愿再为母后控制,他说他有了要保护的人,而这个人母后不能容忍。
父皇应该倾向于相信他的野心多一些。
他说的是实话。他和父皇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
入狱的宫女太监,以谋逆的罪名处决了,无疆听得这样的消息觉得残酷,虽然这些年她渐渐习惯这样的血腥。不论是那些流放处死的臣子商人,还是深宫的怨灵,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公平与清白是富人的游戏。
+++++++++++++++净非台++++++++++++++++
宫里的长明灯闪烁着柔和的光,比较之下,明玉宫的喧哗与夜晚的皇宫基调格格不入。
二皇兄的蛊毒,不早不晚,在第十五天的时候发作了。
叶御医没有等到师傅的回信。无疆送去的信也犹如石沉大海。
太医院的太医们被请去了。
无疆得了叶御医的口信,带了新制好的药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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