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迟别了无疆,方要推门而入。
扶着门把的手却停顿了须臾,他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房中有人!
全身戒备地走进,“谁??”
没有等到攻击,地上倒着一团一动不动的黑影,身形令肖迟感到熟悉。
肖迟挑亮了烛灯,翻过身体,赫然是肖影那张苍白绝美的面庞。“哥?!是你?”
肖影躲避搜查的时候,点了止血的穴道,后来躲在梁上又撕裂了伤口,血失得有点多了,晕了过去。
纵使存着许多疑问,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先止了血疗了伤再说吧。
他的胸口被刺了一剑,小腿有一道深深的划痕,身上碎小的伤口更是不计其数,肖迟毫不怀疑搏斗的激烈。
令肖迟庆幸的是,随着师傅还是学到了一点医术。尤其公主酷爱研究新药,柳宫里不乏各种药材,就地取材十分容易,更别说他手上就有前几日公主刚研发出来又硬塞给他的疗伤圣药。
能如此信任公主,实是连师傅都夸奖她的奇思异想青出于蓝。
……
第二日清晨。
血迹斑斑的衣服已经换去,地上也清扫干净。
床上的人动了动。
“哥?”
“嗯,水。”清凌而微带沙哑的声音。
喂肖影喝水,“还好吧?”
“没事。”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重伤的人,语气里都是毫不在意的平淡,“很意外?”
“是师傅的决定吗?”
“师傅知道。”
“为什么?”皱皱眉,“知道”不代表“赞同”,问话里有他没有觉察的不满。是因为大哥把自己伤得这么重?还是因为这次行动没有知会自己?对这位兄长兼恩人的肖影,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这个时期来刺杀西月皇帝,成功了,内乱起,外患生。但凭肖影一个人,纵使武功如何了得,也莽撞了些,大哥原来不是这么急躁的,这次怎么……无由地,公主对她父皇担忧的神情浮现在脑海里。
他不愿想像,如果真的弑杀了慕容轩,他将以何种面目再见公主……
肖影本就很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沉重,“……肖迟,想必你也知道北游有意联姻西月,南华境内混乱不堪。这是最直接的方法。这次行动是我突然决定的,来不及通知你。我……”看到了永远也不愿再见到的人。
一想到他也来到了西月,纵使隔了多年,一向沉静的肖影,身体还是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他说不出口。
肖迟沉默以对。
的确,尤其今日的防守比较弱,师傅和大哥怎么可能放弃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他更不应该忽略才是。
“肖迟,”肖影在江湖历练了那么久,早已收敛心性,岂能看不出他的迟疑,“你要记得你的使命。”
肖迟所有的迟疑被苦涩盖住,“我永远不会忘。”
国恨家仇还没报,当年总是跟在肖影后面的小男孩已经有了自己的担当,渐渐显露出非凡的气质来。
肖影本不是多话的人,他点了点头,“只怕打着心思的不止我们。昨晚,还有一拨黑衣人,伏在另一边,我出手后就离开了,敌友莫辨。”
“大哥和师傅要分外小心,他们应该不会就此罢休。”
“我今晚就回去,再作打算。”
“伤得这么重,大哥还是歇几天吧,这里没人发现。”
“已经没什么了。”伤口已经没那么痛了,“不是叶家堡的药?”
肖迟轻笑:“公主自制的,大哥是第一个试药的人。”提到公主面色柔和下来。
“当初把你送进宫,希望不是错误的决定。”他不希望事情像他想的那样,若真如此,他也会将它扭转过来,清冷的容颜波澜不兴。
肖迟点点头,“我明白。”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肖迟和肖影立马噤声,肖迟听了会, “是公主。”
肖影捂着胸口,艰艰地退到了屏风里。
肖迟还来不及说什么……
“肖迟,太阳晒屁股了,还没起来?越来越懒了哦。”可不是与母妃卧谈了大半夜仍然精神飒爽起了个大早的小公主无疆!
跟母妃报备了,有人撑腰了;以后的目标确定了,心情舒畅了;今天有事情要忙了,不无聊了。
其实无疆哪天不忙来着,不忙就不舒服,可以预见无疆是个天生忙碌命。
肖迟甫一开门,就看着笑容满面的公主。
“公主,在下已经起来一个时辰有余,正准备去找公主。”
真不给面子,还以为这次会比他早起。
“好吧,承认你是铁打的,准备好了吗?今天可是去给父皇准备生日礼物。”昨天和母妃谈了自己的心思,想到以后真的出了宫,就再也没机会看到疼爱她的父皇,这也是最后一次给父皇过生日,她决定好好用心为父皇准备一个生日礼物。
无疆的眼光扫描到,肖迟,只穿着松松垮垮白色的里衣,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就这么站在门槛上。
“没想到咱们的温情公子肖迟也有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时候!”无疆感慨,两眼瞪着肖迟猛瞧,跟了这么多年,才发现肖迟蛮有身材满耐看的。救他的时候只注意到了他那个绝美的哥哥,他与他哥哥属于不同类型,他清秀不妖,却很容易让人心生亲切信赖,由内而发。
肖迟也发现了不妥,脸色一红,急急收紧衣服,“容在下换一件衣服!”
难得看到肖迟慌乱的一面,无疆饶有兴趣,“用那种戒备眼神看我,难不成我会吃了你?”
任谁见了都会这样想!
看到无疆不怀好意的微笑,肖迟没敢把他的心声表白出来,从外表到言谈举止,公主某些时候与一般的十二芳龄女孩存在显著区别。
“在下立马去换衣服。”匆匆进屋,掩门。
肖影却在屋里将对话听个真真切切。
“这真是当年的那个公主?”传音相问。
“如假包换。公主不顽皮的时候不是这样,嗯……咳,大哥还是躺回床上吧,公主不会进来的。”走过去将肖影扶到床上躺下,“虽然这药很灵,大哥还是不要再动的好,毕竟伤的是要害。”
肖影古怪地看着肖迟,“我还以为她会跟进来。”
由于长期的磨练,肖迟已从无疆的神来一笔中缓过来,他一边换衣一边传音道,“公主常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隐私权,她无权剥夺。虽然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公主很尊重大家是真,也从不会贸贸然进大家的房间……说来也很少摆出公主的架子。”
肖影见过这个公主,的确聪明伶俐,后来师傅提过她,现在听到肖迟的话,忍不住吃惊了一下,肖迟眼中的激赏让他不安。
当初在闹市面色不变地救下他和肖迟,他就感觉这个公主不简单,将肖迟放到皇宫本是无奈下的权宜之计,后来师傅觉得让肖迟留在皇宫是个不错的选择,要节外生枝了吗?
肖迟穿戴完毕,说要到下午才会回来,让肖影好好休养,掩门出去了。
从窗口,肖影难辨喜怒地看着一身白袍的肖迟跟在一道俏丽的身影之侧,细心地为她拢紧披风,渐行渐远。
柳宫在皇宫整体布局中偏西,走过两座宫殿和几条小径就是城墙,无疆和肖迟摸透了侍卫换班时间,知道外城守卫相对少些,每次都从那里飞檐走壁,踩着瓦片,再飞过城墙出去。
这一次也不例外,照常肖迟在起点让她五声的时间,她和肖迟,从城内瓦檐上到城外小巷,先落地者赢,奖品一串糖葫芦。肖迟曾经要求更换奖品类型,遭到无疆严词拒绝,曰:“小孩子就该吃小孩子的东西。”其实因为肖迟赢的机率高到百分之九十,无疆小心眼地不想出钱。于是反对无效,传统延续至今。
冲肖迟自信地一笑, “肖迟,我今天一定会赢你!”无疆起足,姿态优美。
那流转的眸光让肖迟微怔,看着那抹身影轻数,“一,二,三,四,五!”
“五”字方出口,肖迟也如同离弦的箭,向前方追去。
卯足力气狂飞,翻过城墙,飞身而下,无疆一阵得意,“肖迟,哈哈,你输了!本小姐今天第一个着陆!”
俗话说的得意忘形,高兴得太早就是这种情形,可怜的无疆在落时,踩着某物一个打滑,非常不雅地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姑娘饿了么?再饿,也不能吃地上的橘子皮啊!来,来,吃这个。”一个方巾儒士的脸庞倒影在她的眸子里,及,一只拿着白面馒头的手。
无疆愣。
方巾儒士见无疆不接,惑,“放心,这馒头很干净,在下没吃过的。”
无疆从嘴里吐出一瓣橘皮。
这是什么情况,这个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时,眼前一花,镜头切换,肖迟担忧的脸在眼前放大,“小姐?你怎么样了?”
无疆扶着肖迟蹦起来,“记得,你输了哦。”不要忘了那串糖葫芦。
肖迟啼笑皆非,颇为无奈,“再怎么样,肖迟也不会像小姐一样忘记奖品的。”。
无疆柳眉一瞪,说得好像她总赖账一样,嗯,只是稍稍忘了几次罢了,现在还记着,真小气,鄙视他!
某方巾儒士,迟疑地从角落里(肖迟扔的)爬起来,走到无疆面前,“那个,原来姑娘不是饿了?”
“当然不是!”无疆给了他一个“你是笨蛋吗”的表情。
“姑娘的脸怎么了,颤抖得这么厉害?”方巾儒士再度关切相问。
无疆痛苦地捶了一下额头,对肖迟指指方巾儒士,“你搞定他。”
肖迟对上方士迷惑的眼光,改用温柔攻势,“兄台,你叫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在这里?”
“我吗,我叫祝深,来找我姐,姐给了我这个图纸,让我照着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了,似乎走错了……对了,你知道,怡红楼怎么走么?”一脸信任和期待地望着肖迟。
家底都暴出来了,小红帽得真彻底,他该庆幸遇到的不是正牌的大灰狼。
无疆和肖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脸部抽搐了一下,照着标好的一条笔直的路线都能走到这条偏僻的十字巷来——
神人。
“祝十娘是你什么人?”虽然憨态可掬,不过仔细看来,还是满俊俏的一个人。
“姑娘认得我姐?太好了,我可找到熟人了!”青年对无疆就要来个熊抱,肖迟将其一脚踹飞。
无疆绝倒,这种认亲认亲方式还真独特,“你姐在帝都可是个名人,没有人不知道。你刚到吧?”
“呵呵,姑娘怎么知道?我从石林镇走了三天三夜,今天早上才到的。你看,鞋子上的露水是不是还没干?”爬起来,抬脚展示。
肖迟忙打住,“方兄,我们也正要赶往怡红院,不介意的话,做个同行的吧。”
祝儒士忙恬声道,“不介意不介意!两位人这么好,我祝深交定你们两个朋友了!……啊……我可是最喜欢交朋友了,在村子里有阿花,阿强,阿雪,现在又有你们,好幸福……”
无疆与肖迟耳语,“他的那个阿花阿强阿雪应该不是代指狗这种生物吧?”
肖迟看着喋喋不休的祝儒士,小心地斟酌,“可能性挺大。”
无疆一腔怒火憋在心里。
……
“这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耶,长得好像家里的狗尾巴草,喂,朋友,你给我说说……”
“老板,这个好吃吗?怎么做的?……”
“朋友,快来看这个东西还发光呢!……”
……
半个时辰后……
一个时辰后……
一个半时辰后……
无疆一手拿着肖迟买来的糖葫芦,一手捂着耳朵,和肖迟离祝深百步远,试图将他当作空气忽略掉。
“他真是我深深敬仰的祝十娘的胞弟吗?”
肖迟也露出怀疑之色。
鸡飞狗跳中……
终于,怡红楼出现在三人的眼前。
无疆和肖迟如释重负。
“这就是怡红楼了。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吧?”无疆拉住抬腿就往里冲的愣头青年,怀疑。
“知道啊,姐跟我说了,这是最欢乐的地方。”挣脱无疆的手,往里唤,“姐姐,姐姐,我来了!你快出来!”
敢情刚才都是在装傻来着,无疆有片刻僵硬。
肖迟暗暗戒备,“小姐?”
还没到晚上,楼下宽大的空间稀疏坐着几位客人。
远远的戏台与二楼的看台遥相呼应。
怡红楼的姑娘们被祝深的一声声长唤从各个角落给叫出来。
“哎,姐姐们来啦!”一瞬间将祝深淹没在一片花花绿绿中。
“咳咳,这位姑娘,你做什么?不要挠我痒痒。”
“姑娘,你的嘴怎么了?这么红,是不是病了?”
“哎呀,有蚊子……”
还是个愣小子嘛。
几个看到肖迟,弱柳扶风般向他飘去,不着痕迹地将站在一边的无疆挤兑出局。
“公子,到奴家这里来嘛。”
“公子,贵姓?”
“公子,让奴家服侍你,可好?”
……
无疆倒是第一次来青楼,还带着肖迟。
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肖迟被几个姑娘围在中间上下其手给弄得手足无措,面红耳赤。姑娘们一看肖迟的反应,身子贴得更紧了,媚笑,“公子还是第一次来吧?”
肖迟脸色可比虾子了,又不敢推搡,求助地看了无疆一眼。
无疆笑,肖迟的反应真可爱,纯情公子哦。
“姑娘请自重!”
“别这样!”
几番说明无效,肖迟有些恼了,抓住几个人的胳膊,将她们拽离自己,“得罪了!”
几个姑娘一声惊呼,捂着胳膊,“公子这么大力,弄疼奴家了!”
肖迟看了无疆一眼,“在下只是陪我家小姐来办事,多有得罪,希望见谅。”
就是这一眼,无疆知道肖迟有些生气了。
姑娘们也不敢再上前。
“你不喜欢?还是这些入不了你的眼?”
“小姐认为我会喜欢?”肖迟无名之火在听到无疆的话后燃烧得更旺了,无由来地。
“啊?那肖迟喜欢什么?”无疆好奇地问。
“我……”要冲口而出的话及时关闸。
奇怪,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他讨厌公主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用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话。
“肖迟总是一副微笑的样子,很难看到你这样,富有情绪的一面。”无疆老实地说,“所以忍不住开个玩笑!你不会真生气吧?”
肖迟道,“怎么会?你是小姐。”
一边的莺莺雀雀不满二人自顾自聊着,“客官,大上午的来我们怡红楼坐茶馆来了?”
肖迟回神,“抱歉,小姐此次来,是找你们老板祝十娘,有事相商,还劳烦姑娘引见。”
大概看出眼前一对玉人穿着富贵,一个女子道,“我们老板不随便见客的,二位有事可以让姐妹们转达。”
无疆指着在温柔乡里狂呼“姐姐救命”的祝深,道,“他是祝十娘的亲弟弟,从老家来的,祝十娘总不会连亲弟都不认吧?”
“他?”女子迟疑,“可是……”
祝深仍在高喊“姐姐!救命!”
蓦地——
楼上传来一声呵斥,“都给我住手!”
众女停手。
“姐姐,是你吗?”祝深摇摇晃晃走出来,脸上红唇印数个,很是狼狈。
无疆和肖迟也看到了楼上飞扬的红影,祝红绫出来了,仍然那么漂亮。
“阿深?”
祝深忍不住喜连声嚷嚷,“姐姐!是我!是我!”
祝红绫急忙下楼,抱着祝深查看了一番,见无恙,方叱道,“你怎么才来?从家里到这,马车一天就到了,做什么去了?”
无疆在一边笑,“他是徒步走来的,你弟弟脚力不错。”
祝红绫这才看见一边的一男一女两个少年,目光扫向她时,突道,“你是昨日的那个叫吴江的姑娘!”
“正是!”
“姐,你们认识?就是他们带我来这里的,本来还想跟你介绍。”祝深虽然惋惜,但一想到既然是大家都认识,以后就可以随时找他们玩,也高兴起来。
他根本没发现,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姓氏,更不要说从何介绍起,一头热地认定了他们亲密朋友关系。
“阿深,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先去洗洗,小翠,你带他进去。”
祝深无异议。
他这好几日没洗澡,确实难受了,冲大家嚷了声“等我出来再聊!”就跟着进去了。
“多谢两位了,帮了我弟弟这么大的忙。”
“不用谢,只是顺路而已,我们本来是来找你的。”
一旁的女子也道,“老板,就是他们,一直要见你。”
“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借一步说话。”无疆看着祝十娘道。
祝十娘没动。
无疆笑,“吴江一直很敬重十娘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早就有意结识。昨日亲见,一下子为十娘的风采倾倒!这次的事情,首先也想到了十娘。”
祝十娘朗朗笑了,拍了拍无疆的肩膀,“我喜欢直爽的人,好,二楼请。”
无疆和肖迟正待举步,一个魅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怡红楼即使在白日也如此热闹,十娘果然厉害。”
来人一身紫貂外袍,发丝微卷,星眸溢彩,目光对上屋里忤着的无疆。
他收起纸扇,几个迈步,凑到无疆面前,挑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哟,着不是昨日的小姑娘么?什么时候来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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