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律师事务所的快乐生活》7.医治寂寞病的绝对不是安眠葯

    （七）医治寂寞病的绝对不是安眠葯
    寂寞是律师的职业病，就如同腰椎间盘突出是司机的职业病，肌腱炎是政客的职业病一样。
    我们之所以寂寞，是因为我们活的很累很累。
    律师这个职业根本不受朝九晚五这个词汇的保障——说是朝五晚九都不算过分。我想，除去像Julious先生这样对晚上九点上床睡觉有着强烈执念的人以外，基本是不会有其他人对这种生活方式产生异议的。
    圣地律所办公楼楼下的出租车司机们已然熟悉了我们的工作规律，在他们那里口口相传这么一句话：
    “从那栋大楼里出来的，晚上九点以后是打字员，十二点以后是会计师，到了凌晨两点以后……甭管出来什么人，嘴里都说着法律术语。”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忙完分内的工作时，有时已然是东方既白。不要提回家泡个热水澡睡觉这种奢侈的话，算算时间能在沙发上歪两个小时已是万幸。手机闹钟的声音调到最大，它只要一响，我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从沙发上蹦将起来，做出白领女性应有的那种风光愉悦，健步走出办公室，奔向法庭。
    更不要提休息日。那时我多半奔波在寻找证据和证人的途中，在高速公路上开着车，身边挤满了诸如像Julious先生这种偏执狂、Oscar律师这种□□狂、Lumiale律师这种精神虐待狂等等形形色色的同伴。
    这样的生活，我们怎么有时间谈恋爱！！！
    Olivie律师说这种生活是不对的，我完全同意。但他比我们好，他不是全职律师，每天有半天时间去时装界同俊男美女们混在一起——可以认识更多的男女，有更多恋爱的机会。等他在那里冲足电回到我们中间，依旧明艳动人，活力四射。
    Oscar律师特别羡慕Olivie律师，成天跟我面前抱怨。说时装界的小姐们魅力又激情，一定能激发起他的熊熊爱火。
    我却有点可怜他，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细节……虽然Oscar律师每天总把自己搞得跟大众情人一样，可真正跟他在一起的女性却几乎没有。
    “不会是全世界的女人都已经与你为敌了吧！看来Oscar律师的真面目已然被揭穿啦！”某日我向他调侃。
    “怎么会？只不过是我一贯身处花海之中，精神早已与鲜花们融为一体。”Oscar律师笑道。
    “…………”
    “更何况……”他牵起我的手，突然向我靠过来，“有你这样的本命陪伴在我身边，我哪里还会找其他女人。”接下来……啊啊！君子动手不动口！！君子动手不动口！！
    《波士顿高等法院民事诉讼判例》净重三公斤。在一分钟内我用这么个东西，成功地把Oscar律师从我身边拍跑。
    他逃掉的时候满脸笑容，不过在那笑容里，我读出的，只有寂寞。
    Julious先生不会寂寞么？我有天突然想问问他这个问题。
    “Julious先生，你会不会想谈恋爱呢？”
    “…………”
    “别那样看着我嘛，给我讲讲你学生时代的恋爱故事不好么？”
    “谈恋爱这种事情，会影响到工作。目前事务所正在年终结算的关键阶段，案子已经忙不过来，哪有闲暇干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果然在Julious先生嘴里谈恋爱就只是“这种事情”而已。
    等等……“这种事情”……
    我承认我这人思想不健康，心智不单纯，词汇联想也比较丰富，作为律师而言这是不错的优势，因此……有的问题就算提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吧，哦呵呵～～
    “Julious先生啊，你不会……到现在还是处男吧！！”
    “…………”
    “要是按照‘恋爱是麻烦的事情’这种情况来推论……果然……哇！开玩笑！”
    “好啦！工作时间不要谈这种无聊的事！！”
    “哪有在工作？我们明明在吃午饭！！”
    “对……对长辈以后要礼貌一些！！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子成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Julious先生作发怒状拍案而起，扭头快步走出办公室。
    “…………”
    真是的，明明看见他脸红了……
    果然又是一只寂寞的家伙。
    Lumiale律师只要周末一有时间就会找我约会——尽管这种两人都有空闲的机会少的可怜，但他还是一次不落地占有了我几乎所有的假日。
    我知道这并不能用他爱我或者对我献殷勤来解释。他也是因为寂寞才会找我。
    有天路过Lumiale律师的办公室，发现他桌子上除了案件卷宗外，还有许多爱情和诗集。
    无论是简奥斯汀、歌德、大仲马这样的经典作家，还是当代的禾林系列口袋本，Lumiale律师貌似都在。
    他的外表给我的感觉一贯是纤细柔弱，神情也总是平静若水。我确实没有想到，在这样安宁的存在下，也跳动着一颗渴望爱情向往冒险的心。
    “我读这些书的时候，会觉得自己也过了相同的生活。对于律师的忙碌而言，这不是很好么？”就在我发呆时，Lumiale律师已然站到我身边。
    “要是Lumiale律师真能找一个女朋友就好了，像Lumiale律师这么温柔的人……”我有些脸红。
    “怎么呢？”
    “像Lumiale律师这么温柔的人，肯定会被很多女孩子追求的。”
    “谢谢你这么说哦，我很开心……所以周日我们一起约会庆祝下吧～～”
    “…………”
    “就当是你向我说了这番话的谢礼。”Lumiale律师露出温和的微笑。
    “…………”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因为Oscar律师的前车之鉴，我根本没胆子拒绝Lumiale律师的邀约。
    唯一不像会想谈恋爱的人，大概也只有Cvis律师了吧。因为他那副厌世的表情，总是在向我强调着，他根本不是那种会愿意沉溺于爱情的人。
    Julious先生充其量也只是说爱情无聊，估计Cvis律师会彻底排斥爱情吧。
    之前我一直抱有这个想法，因此从来也不会去问Cvis先生有关爱情观的问题。
    直到我某天亲眼看见那一幕：
    深夜时分，Cvis律师搂着一个陌生的神秘女人，并肩坐在阳台沙发上轻声交谈。
    那个女人我是见过的，在法庭上总以我们对手的姿态出现。仪态高雅，辩护词的格调也很高。
    只是她那身打扮实在是让我不舒服。
    即使出庭，她也总戴着墨镜，并且用那种复古的香奈尔式女帽把头发罩住，拉下面纱。除去她的嘴唇，我根本无法从她脸上捕捉到任何表情符号。
    不能判别对方律师的表情，在官司进行中的确是件麻烦事，如果可能真该向法官提议，禁止她在法庭上遮住脸。
    奇怪的是，事务所同行们却大都不去管她，甚至案件结束时还对这个神秘女性充满敬意。
    “这是我们以前的老板，后来去了别家事务所。”Julious先生向我解释，“是很识大体的女性，为了总部的利益才辞职的。”然后他就细细地跟我说，这位和现任老板同名的前老板Angelique女士如何识大体顾大局身体力行。
    具体什么情形说真的我也记不住多少，不过就在Julious先生冲我滔滔不绝时，我看见Cvis律师把头偏向一旁，闭上了眼睛。
    虽然对于律师事务Cvis律师有时并不上心，但出庭他还是认真的。然而那天他在法庭上却一语不发，整个庭辩过程都交给了我和Julious先生。
    按照平时这两人的关系，很可能爆发争吵。不过案子结束后，Julious先生却只轻声说了句“结束了，走吧”，没有数落，也没有愤怒……
    我早该知道这其中存在有什么秘密。
    就像我站在阳台边的办公室偷听到的一样，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像前老板和前下属那样简单。
    Cvis律师居然在为Angelique女士唱歌。
    我第一次听到他唱歌——让他开尊口说话都已经是件困难事，更何况是唱歌！
    说真的，那首歌唱得真好听……缓慢的旋律，配上Cvis律师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我想如果猫王仍在世的话，听见Cvis律师这样唱他的歌，想必会露出微笑罢。
    那首“'t helping falling love”……正如歌词所唱“只有愚人才沉溺爱情”，既然大家都愿做聪明人，又为何要选择恋爱？即使被别人看作傻瓜，却还是执意陷入情网，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相信，Cvis律师同Angelique女士的恋情，是段悲恋。
    之后发生的一切，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
    阳台上原本亲密的交谈声归于沉默，Angelique女士推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我来不及躲闪，同她差点撞了个满怀。
    她就像没看见我一样径直出去了。一贯善于隐藏表情的女人，这次终于没能藏住从墨镜下流出的一行眼泪。
    阳台上，Cvis律师独自站在月光下仰望天空。他的表情又恢复到我最经常见到的那种……就在我们俩打赢那个500万官司之后，他对我说我什么也改变不了……那时我不太懂他的想法，而现在，我似乎懂了。
    “去追啊！！”我说，“真的喜欢的话就去追啊！！”
    Cvis律师回过头，看着我的脸。
    “如果现在什么也不做的话，以后就真可能是陌路人了！！”
    “…………”
    他沉默，一副“你愿意你自己就去追吧”的表情。
    我生气了。
    “你不去我去！！！！！！！我…………”
    我本来想说，如果你不去追我就去追我就不信把她带到你身边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可我的话只说了一小半，手腕就被Cvis律师牢牢抓住。
    “晚了……”他淡淡地说道，“五年前……就已经晚了……”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
    由于没有选择而无法最终走到一起固然无奈，但最悲惨的，莫过于明明可以选择，却还是选了自己最不想要的那个结局。
    这种悲剧感，在我被要求签署一份“办公室恋爱协定”时，终于稍稍能够体会到。
    那份协定明确地禁止了办公室恋爱。
    “圣地律所自成立以来，凡工作人员都必须签署。”Julious先生很严肃地对我说。
    “如果我不签呢？”我问。
    “如果你不签署……律所的合伙人会议大概会开除你吧……他们的决议我是无法影响的。”
    “就像当年你们让Cvis律师和Angelique律师签署这东西一样吗？”
    “…………”Julious先生愣住了。
    “让他们在被开除和结束恋情之间选择，然后伟大的Angelique女士识大体顾大局了是么？”我大声问道。
    “…………”
    “靠……”
    有两件事情——原本在我心里很模糊的两件事情，现在我全想明白了。
    第一，我不喜欢像Angelique女士这样的女人。
    不止一次，我从Cvis律师疲惫并且绝望的眼神中读出，他当初是赌上自己的未来去爱的！什么协议不协议，在他看来全是狗屁！为了她，他可以连事业都不要！
    而她却签了，美其名曰“为律所的未来着想”。
    那么Cvis律师抛下一切的决心到头来又算什么呢！！
    对，她的确是很理智，很高尚，很博爱……可她做的一切，完全是超人用来拯救世界那一套！
    作为普通女人，我绝对不会理解她对Cvis律师做的一切！
    第二，我讨厌这份所谓的“办公室恋爱协定”。
    该死的合伙人大会打乱了我们律师正常的作息时间不说，还要进一步干涉我们的私人生活！？
    开什么玩笑！！
    我对Julious先生说我不想签。
    我绝对不签！！
    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签！！
    Julious先生告诉我，我有一个月的时间考虑。
    于是我哭了——装的。
    原本我估计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对Julious先生很可能无效。
    但没想到他反倒慌得不像样子。
    “别哭了，Austine，你先别想这份协议了。”他弯腰，俯下身子。
    “我不，我就哭，我心里难受！！”恭喜我吧，我挤出了第一滴眼泪。
    “真的求你别哭了，我……是我错了好不好？”
    “你必须要明白三件事情，第一，我是女孩子……”
    “对对，我不该让女孩子哭。我以哈佛法学院博士的名誉向你道歉！”
    “第二，你是男人。”
    “我…………”
    “第三，这个办公室随时都有人会进来！！”
    “…………”
    Julious先生立刻一语不发踱出门去，整个工作日都找不到他。
    直到晚上，他才在我面前出现，给了我一张有关明天圣地律师事务所临时合伙人会议的通知。
    “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步了，即使我是高级合伙人，也没有办法影响合伙人会议的决定。”Julious先生说道。看着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为了召集这个几十人的合伙人会议他一下午都在忙活。
    瞬间，一股昂扬的斗志涌上我的心胸……
    “你所要做的，就是提出你不想签署那项协议的理由，其余的……”
    “放心吧，废除这个不合理协议的任务就交给我啦！！！！！”POWER UP！！！！！！
    “你说什么……？”
    “废除它！！然后我们就都能谈恋爱！！啊哈哈哈哈！！”
    “等一下，我还没有说完……”
    “Julious先生，我知道，其实在你的心底里，是很想很想谈一场惊天骇俗的恋爱的！！所以，我明天会好好战斗！！让那帮乏味的老头子知道，恋爱是人天生就享有的权利！！”
    “…………”
    “啪、啪、啪”，办公室门口有人大力鼓掌，继而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Olivie律师笑盈盈地推门而入。
    “哈哈，我就知道我喜欢的小姑娘迟早有一天会做出惊世之举的哦！”他冲Julious律师挤了挤眼睛，“我说你们这帮人呐！憋了这么多年愣是吱都不吱一声，真的让Olivie好失望哦！”
    “…………”Julious先生摊了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所以呢！！把Austine借给我一晚上好么？？Julious～～”Olivie律师魅惑地一笑。
    “请便，反正事到如今她也不会听我的吧。”
    “呵呵～～”
    我去了Olivie律师住的地方，那是波士顿有名的一个废弃工厂。
    就在我惊异于，如此时尚绚丽的Olivie律师怎么会找那么一个黑漆漆的庞然住物安身的时候，他开口了：
    “我说Austine呐，明天打算提出‘废除办公室恋爱协议’的议题，这件事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废除不成，没准会被开除的哦！”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更何况……我一开始就没想过会在圣地律所找到工作，所以为大家争取一下，绝对是应该的！！”
    “好啦！Olivie明白了哦！”
    “所以呢？”
    所以呢……Olivie律师打了个响指，工厂那看似废旧的铁门向我们缓缓打开。
    如同施放魔法般，一道耀眼的光芒从中向两边扩展。
    我伸出手遮住双眼，从指缝中看到了来自于光芒另一边的幻象。
    真的是幻象吗？不！
    那些全是真的，这真实的幻象让我在那个Olivie律师精心策划的夜晚，做了我人生中极美丽极美丽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