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没有下辈子了》24.第 24 章

    杨家规矩奇特，庶子离家之后几乎不再与本家往来。于是过年时，也就显得并不那么热闹。
    此时院子里虽说是装扮得花枝招展，坐在那里的人一旦静默无言，屋子里就顿时安静得过分。
    只有杨家大房杨二奶奶新生的幼子不知世事，被奶娘抱着呵呵地笑出声。
    杨老爷子微笑了一下，勉力挥了挥手：“都下去玩吧。”
    元娘几乎能感受到屋内瞬间爆发出来的的松一口气的气氛，几个孙辈和重孙辈顿时一溜烟地就走了。元娘略一迟疑，杨淳莹就亲亲热热过来挽住她的手：“妹妹走吧。”
    她含笑说：“祖父要交代事情了，我们可不好在这里偷听。”
    看着杨则与杨祁也起身行礼离开，元娘也就起身跟着杨淳莹一同出了门。
    杨淳莹亲热地拉着元娘的手，笑道：“今年幸而有元娘你过来，日子才算没那么无趣。虽说外头来拜访的多，可也没几个能进门的。”
    她笑着说：“家里头姐妹也不多，每年初一，兄弟们自然好玩，我可就无趣了。”
    她一遍这样说着，一遍拉着元娘往自己屋子里走。
    元娘也就含笑，似听非听，只是一晃眼，就到了杨淳莹的院子里。
    杨淳莹在杨家还是极为受宠的，所居住的院子不仅位置好，风景也好。
    守在门口的丫鬟远远地就行礼问好，杨淳莹视而不见地走过去，等到进了屋，才笑道：“若不是今日说起来，我还以为元娘比我要小上好几岁，原来和我是一年的。”
    “我也不知道呢。”元娘轻声说：“不过原本是我太过稚气了些，你猜错倒也不奇怪。”
    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杨淳莹忽而感叹：“哎呀，方才忽而想起，元娘与我同岁，却已经定亲了？真是吓到我了。”
    她亲亲热热地问：“不知道元娘定亲的人是什么样的？女儿家成婚十分重要，元娘可不要随随便便就点头答应了。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还得自己看中才行。”
    明明比元娘也没大多少，说起这些，杨淳莹却一派坦然气息，关切的样子也丝毫不假。
    元娘自觉自己是重来一次才能看轻这些事，说起这些来毫无羞涩，可杨淳莹……
    也是，若非如此，怎么会自己看中李同泽，以至于固执地非他不嫁，将自己拖到了十九岁，最后如愿以偿地在对方的后宅中磋磨一生。
    “父亲不会给我挑不合适的人，”元娘随意地说：“那家家风不错，家中兄弟姐妹与我也相处很好，未来婆母也是个和善性子。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杨淳莹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笑：“元娘真是的，你要嫁的可不是那一家子人。你光说那一家子怎么样了，可那人怎么样，你可没说。”
    “挺好的。”元娘斟酌着说：“虽说身上没什么功名，可我也只是商户家的女儿。”她对杨淳莹微笑了一下：“虽说本朝也不似前朝那般觉得商户见不得人，许多想法也还是没变的。”
    杨淳莹听得心中满意，面上却还不能露出得意，最后愉悦笑道：“元娘说这些干什么，既然你说那人不错，想来日后也能过得称心如意了。”
    “只是元娘还是定亲早了些，该早些到京城来，多见识见识各家出色的儿郎，好生挑选一番才是。”
    对她的话元娘听而不闻，两个人一个心中得意一个完全不去在意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倒也相处愉快。
    直到丫鬟过来传信，说杨老爷要回去了，杨淳莹才略带遗憾地起身送了元娘出门：“可惜后头几日我都忙得厉害，怕是不能去和元娘你一同玩了。若是元娘你当初答应了陪我一同去新年大宴就好了，那现在就可以和我一起多住几天，到时候一同出发了。”
    听她说起这个，元娘忽而想起自己好似忘记告诉杨淳莹自己已经答应栖霞了。眼见着她脸上的神色中满满的都是得意，元娘就生出一点儿坏心眼，装作忽然想起来一样，对她说：“啊，倒是有件事对不住姐姐。”
    在杨淳莹讶然抬眼的时候，她飞快地说：“栖霞郡主缠着要我陪她去新年大宴，我实在是推拒不得，已经答应她了。”
    她笑眯眯地对杨淳莹说：“只是算不上什么大事，我一时间不曾想起来，没有及时告诉姐姐，是我错了。”
    杨淳莹目瞪口呆地看着元娘脸上的笑容，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她眼睁睁地看着元娘告辞离开，最后那个笑容反复沾了毒一样纠缠不休，让她整个新年的心情都坏掉了。
    在房间里生了好一阵的闷气，她终于用元娘去了也是跟班这样的话语安慰了自己，方才能笑着度过接下来的几日。
    回到家中的时候，戴嬷嬷来报，说大夫已经来看过阿荣了。
    “只是她病得略重，只怕是一时半会的伺候不了小姐。”戴嬷嬷十分遗憾地说着，征询元娘的意见：“如今她屋子里还住着阿纯，若是过了病气给阿纯可就不好了。可否暂时将她移到医馆中去安置些时日？”
    她急急地说：“若是小姐担忧废了银钱……”
    元娘摇了摇头：“银钱方面无需担忧。”她凝视戴嬷嬷，后者正一派慈和地回望她。
    “我去看她一眼。”最后元娘这样说。
    戴嬷嬷和桂花一起脱口而出：“小姐不要。”
    “可不好过了病气给小姐。”
    “若是她身上的病气……”
    两个人同时出声，对上元娘的视线，又同时安静了下来。
    元娘微微地笑了笑：“无妨。戴嬷嬷如今你也去看过她了，还平安无事，也就知道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我身子一向康健，只是去看一眼也没什么。”
    眼见戴嬷嬷还要再拦，元娘道：“戴嬷嬷也无需拦了，毕竟是世臻送我的人，不管是要移出去还是留下来，我总该看一眼再做决定。”
    于是戴嬷嬷就讪讪地不说话了。
    一行人小心地护着元娘去了阿荣病卧的地方，房间内十分温暖，却也并不是密不透风。
    阿纯正守在边上，看见元娘过来，连忙起身。
    “见过小姐。”
    元娘摆摆手，过去看阿荣。
    阿荣正闭着眼躺在床上，就算外面一派喧闹，她也没睁开眼。
    元娘看去，只觉得她面色青白，眉心之间一缕黑气，唇色却嫣红。伸出手在对方的手腕上轻轻一触，浑身冷若冰霜。
    元娘凝神又细看两眼，心中咯噔一下。
    等到回到自己房间里，她方才将人都打发了出去，独独留下了戴嬷嬷：“嬷嬷，关于阿荣的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戴嬷嬷只看她这副架势，就知道已经是看出了什么。
    原本也并没有特意瞒着她的想法，可说起来难免说到理由，戴嬷嬷是当真不想因为自己人的愚蠢而让元娘对叶世臻有什么不满的，于是就拖了一下。
    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请小姐见谅。”她当下就要往下跪，被元娘拉住了。
    “我想嬷嬷你定然有自己的理由，若是合情合理，也并没有什么好请罪的。”
    顶着戴嬷嬷的视线，元娘坦然地说：“虽说我对嬷嬷略有些防备，可嬷嬷与阿荣来自同一处，想来没有一定要对着阿荣做什么的道理。”
    明明只是个小孩子，戴嬷嬷对上她的眼睛，却不觉瑟缩一下。
    旋即，她就在心中大笑了起来。
    就是要有这样的气势。
    一旦做了决定，说起来就格外爽快。尽管她在说起阿荣的挑拨之语时美化了一番，元娘却依旧一下子就明白了。
    微微地笑了笑，元娘说：“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只是既然已经选了是我，那么就是我了。”
    戴嬷嬷低头应是，听得元娘又问：“阿荣这般，会怎么处理？”
    戴嬷嬷轻声道：“姑且只是传了消息回去，如何处置……若是小姐不处理，大约就是要送回去了。回去之后，按照规矩，大约是不能用了。”
    元娘就啧啧感叹了一声：“那就，送回去吧。”
    她这般轻描淡写地决定了阿荣的去处，转而对着戴嬷嬷笑：“倒是不曾想到，嬷嬷也有一手手段，轻轻巧巧的，阿荣就落到了这般境地。”
    戴嬷嬷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元娘到底是在指什么，模糊地说：“只是仗着她不曾防奴婢。”随后戴嬷嬷一个激灵，连忙道：“奴婢是断然不敢对小姐生出什么心思的，也实在是怕阿荣一时闹出什么事，才越俎代庖做出了这种事。”
    她诚恳地说：“小姐见谅，日后断然不会瞒着小姐做出这种事了。”
    元娘微笑：“倒是并不曾注意这些，事急从权嬷嬷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她对着戴嬷嬷伸出手：“嬷嬷可知道，我在杨城的时候，曾差点就中毒了？”她一挑眉，就看到戴嬷嬷的心中去。
    “那时候，若是有嬷嬷这样的高手在，想来，我也不会彻底恶了对方。”
    她含笑说：“就不会留下什么麻烦了。”
    戴嬷嬷心中一跳，视线与元娘相交，看出对方眼中的试探。
    “虽说运气好，接着那人认识了栖霞郡主，如今又能有幸跟着栖霞郡主去参加新年大宴。只是若能回到当初，我还是期望，不留这么一个遗憾。”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听说后来替那人做事的人，一辈子都废了呢……”
    “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念着我，我的日子也是够难熬的。”
    元娘对着戴嬷嬷一笑：“嬷嬷你说是不是？”
    戴嬷嬷诚心诚意地回答了一句：“小姐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