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没有下辈子了》23.第 23 章

    杨家的这个年过得还算热闹。
    虽说是在陌生的京城，又是小房子，伺候的下人们也少了不少。但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窗外飘着大雪，也并没有让人觉得少了什么。
    戴嬷嬷和杨家人一起守了岁方才回房去休息，路上遇到踟蹰的阿荣，笑了笑：“你这丫头，特意在这里等我？”
    她开了房门让阿荣进去，将手中的灯笼放在一旁，点亮了房间里的灯。
    虽说并没有人在里面，但依旧暖烘烘的，熏笼带来热度和清香。
    阿荣看着，不自觉地就咬紧了唇。
    “嬷嬷，”她叫着，“您甘心吗？”灯光的明暗之间，她的表情仿佛充满了引诱：“嬷嬷在叶家，少说也有三四个丫鬟伺候着，如今……上赶着来伺候人，还被人防备着排斥着。如今屋子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她上前一步，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地传到戴嬷嬷的耳中去。
    “嬷嬷，这种商户家的女儿……当真能让您放下身段来伺候她？也不怕折了她的福气？”
    戴嬷嬷正端起桌上茶壶。
    虽然是夜里，房间里也长时间没有人，茶壶里的水依旧是热的，显见得伺候茶水的小丫鬟并没有懈怠。
    一听阿荣的话，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在夜里只是短暂的一瞬，很快就被一声清脆的击掌声所取代。
    阿荣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瞪圆了眼看着戴嬷嬷。
    后者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着手，曼声道：“收起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处置了你。”
    “你是被送给杨小姐的人，以后也就是伺候杨小姐的。别忘了你的身份，不管在什么样的人家，你都是个伺候人的下人。”
    “一个下人，胆敢挑剔起主家……”戴嬷嬷冷笑了一声：“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她捧起茶盏喝一口茶，里面并不是常见的茶叶，而是杨小姐特制的花茶，听说是安神静气的，临睡前喝一喝倒是正好。
    倒是可有看出来，杨小姐有巧思，也并不吝啬。
    虽然就算似乎并不太喜欢自己，也并不介意自己动了点小心思去插手她的事，做事的时候也给予了自己相当程度的信任。
    戴嬷嬷已经收起了所有曾经对元娘的轻视，认认真真地将她当做值得伺候终身的主人。
    “就算是商户女，”她又抿一口茶，冷淡的笑意让她的脸带上几分讽刺，“也不是你能比的。”
    “和她比起来，你就是个瓷器，怎么敢去和珠玉相比。”
    阿荣颤抖起来。
    她被戴嬷嬷说得丢脸，恨不能立刻从此地消失。
    脚步刚刚迈动，耳旁一声轻响，茶盏放在桌上的声音如同惊雷一样落入她的耳朵。
    “你怎么想，原本我也管不着。”戴嬷嬷轻声说：“只是你不该来想要挑拨我。”
    她温和地对阿荣笑一笑：“脸面这种东西，是自己挣的，也是自己丢的。”
    笑容落在阿荣眼中，恍若恶鬼。
    阿纯来给阿荣请假的时候，脸上的担忧是真真切切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年初一的，就病得神志不清。”
    元娘随意问了一句，让人去请大夫，旋即又想起只怕这个时候大夫还尚未开门。
    阿纯见状就提醒了一句，当初叶世臻说过的那家铺子。
    元娘挑眉，从善如流让人拿了帖子去请那一家的大夫过来，去拜见杨老爷与杨夫人的时候，也顺口说了一声。
    杨夫人只是念了一句，让元娘切记要将她挪个位置，休要让她的病气染了旁人：“再过几天你就要去新年大宴了，可不好染病。”
    元娘含笑应了是，一家人一同去祭拜了祖先。
    虽说是祖先，可从杨家分出来的庶子，如今算得上是开门立户的第一代，牌面上的祖先只有几个杨老爷暂且还记得的祖宗和杨老爷的生母。
    几个祖宗的牌子还是当年杨老爷新刻的，如今被熏陶了十多年，也有了几分历史悠久的模样。
    只是空荡荡的，看着依旧能看出底蕴的浅薄。
    路叔今年也特意跟了过来，远远地在门口看一眼，出来之后就找上了杨老爷：“小姐有幸，这么多年了，少爷一直都记得小姐。”
    杨老爷连忙将人扶到旁边坐下，道：“路叔快坐，母亲生我养我，我却不能承欢膝下，如今不过三柱清香，也算不得什么。”
    路叔笑呵呵的：“少爷记着小姐，是小姐的运气。”他凝视杨老爷，欲言又止：“小姐当年……形单影只，也不知道家中还有没有人祭祀了。”
    他未说完，杨老爷已经明白他的未尽之意，对上对方已经年老浑浊的眼珠，不由得心中暗叹。
    元娘见到杨老爷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杨老爷面上笑容略带沉凝，见到等在那里的杨夫人，方才露出明朗的笑：“我耽搁时间了，我们快些出发。”
    杨家在京中也只剩杨家和杨夫人的娘家这两门亲戚。
    杨夫人的娘家早早地送了帖子过去，对方至今未曾回信，明日里送一份礼单过去就行。杨家今日却不得不回去一趟。
    好在时间只剩下午，路上又有积雪，只怕坐不得片刻，就要往回走。
    也是因为如此，杨老爷才放心带了一家人过去。
    杨祁自觉年岁不小，再不肯与杨夫人并元娘坐在一辆马车里，跑去了和杨老爷杨则同坐。没了他在一旁叽叽喳喳，杨夫人的马车里就变得沉默起来。
    杨夫人做了一会儿，就又问起元娘新年大宴的事。
    “郡主的帖子可曾送过来了？这时间也没几天了，帖子总该过来了。还有衣裳首饰，那天带哪个丫鬟可确定了没有？”
    元娘一一耐心答了，方才制止了杨夫人焦虑地继续问下去。
    只是说着，她又想起病倒的阿荣，不免念叨两句：“这阿荣是怎么回事，明明看着挺健康的，怎么忽然就病了。”
    “幸好还有人大过年的也开门问诊，否则可不就被耽搁了。”
    这样庆幸完，转头又开始抱怨：“只是过年的时候就病了，这兆头可不好。回去之后，你可暂时别让她近身了。”
    元娘一一应了。如今听着杨夫人这般絮絮叨叨，她的唇角一直是翘着的。
    真好啊……
    杨家似乎很是热闹，杨老爷一行人的马车到的时候，还有人在外头嚷嚷：“这位兄台，你来得也太迟了点，只怕是进不了门了。”
    车夫惊讶地问：“这杨家的门，还这么难进？”
    杨老爷在车内叫一声，车夫顿时安静下来。杨老爷身边的小厮庆东就笑着探出头去：“这位老哥，我们是探亲的。”
    对方看起来十分不信，却并不多言，看着马车上前了，浮起不屑的笑容。
    只是旋即看到方才那小厮上门说了两句，立刻有人来开了旁边的门让马车进去，顿时脸上的笑容都惊没了。
    还真是来探亲的？
    今日过年，就算是病卧的杨老太爷也打起精神略坐了坐。听得杨老爷过来了，他抬了抬眼：“那就叫进来吧。”
    杨老夫人被宫中免了入宫拜见的差事，如今正坐在一旁笑微微的。闻言扶了扶额头上的发钗，道：“四少爷特意过来探望老爷，当真是孝心拳拳。”
    杨家三位老爷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杨五老爷被杨五夫人在旁边掐了一把，又看到上头杨大老爷和杨二老爷的表情，转瞬就笑了起来：“娘说得是，四哥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了，如今还特意来探看爹，也是挂念着爹。”
    杨老太爷微微地笑了笑，眯起眼看着门口。
    不一会儿，听得门口小丫鬟轻声禀告，门帘子被打开，杨老爷一家人鱼贯而入。
    他看着当先那个已经很有些厚重的身影到了自己面前下跪行礼，喉咙中赫赫两下，算是笑过，不等杨老爷当真跪下来，就让人扶了他起来。
    后头三个小的却依旧免不得上前给杨老太爷磕了头，一人得了一个红包。
    一家人坐了寒暄几句，这次元娘倒是将杨家几个小辈都见到了。
    杨大老爷有嫡出的三子一女，除了杨淳莹均已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又有庶出的一个儿子，方才六岁，本该是活泼的年纪，却安静得可怕，抬起头来，那双眼睛中的精光已经完全消失，不似一个小孩，更似一个心若死灰的大人。
    杨二老爷只有嫡出的两个儿子，看着都高高大大的，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见元娘的视线看过来，也毫不顾忌地对元娘露出笑脸。
    杨五老爷娶妻多年，却只有一个儿子，常年病卧，今日就算坐在那里，也是面色不正常地潮红，给杨老爷行礼的时候有些摇摇欲坠的。
    元娘一一看过去，一一和记忆当中对应上，唇边不自觉就露出冷淡的笑意。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就怕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心中的情绪。
    她都记得呢……
    “元娘妹妹今年十二了？”她听到有人问，“那和淳莹妹妹也差不了多少呢。”
    杨大夫人忍耐地说：“淳莹是三月生的。”
    “那元娘要小些，是五月生的。”杨夫人笑呵呵地说着，温柔地伸过手来，握住了元娘的手。
    她担忧的视线落在元娘身上，让后者猛然间清醒了过来。
    没事，一切都不一样了
    和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