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没有下辈子了》19.第 19 章

    短暂的沉默之后，杨二夫人细声细气地说：“四弟妹不要生气，大嫂也只是从家里的情况来说的。”抬手帕子遮住了唇，她才继续说下去：“四弟妹这样说，倒像是和家里生分了。”
    不等杨夫人说什么，杨五夫人就笑了笑：“本来就是分出去了，四嫂这么说倒也不错。”她的视线扫过人群，最后落到元娘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元娘的错觉，她总觉得，杨五夫人对自己微笑了一下。
    “娘，您觉得呢？”
    杨老夫人抬起了头，元娘发现老夫人的眼神十分清亮，落到杨五夫人身上的时候也带着了然。
    她笑了笑，十分慈和的样子：“说起来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这么件小事闹得不愉快。”她对大夫人笑了笑：“杨家的规矩，四少爷分出去了，就不必按照家里的规矩排行了，叫元娘也没什么。”
    说着又对元娘招招手：“你就是元娘？快些近前来让我看看。”
    元娘识趣地上前到了杨老夫人身边，走得越近，越能感受到杨大夫人和杨老夫人之间的奇怪气氛。
    杨淳莹在后面笑道：“这个妹妹真漂亮。”
    杨老夫人也笑：“是啊，是个漂亮的。”她拉着元娘的手摩挲一阵，问元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学了什么，有什么喜好。
    元娘一一回答着，杨五夫人就笑：“娘这是好容易碰到一个可心人，把我们都忘记了呢。”她拉着杨夫人的手，嗔道：“娘抢了做女儿的，那我就来抢当娘的。变不成女儿那么好看了，总能问问做娘的是怎么养大的，以后也养这么一个玉雪可爱的出来。”
    她与杨夫人聊了起来，杨大夫人与杨二夫人在一旁沉默不语。
    元娘虽说应付着杨老夫人，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杨大夫人与杨二夫人之间似乎还有些眉眼官司，彼此之间眼神交流，不知道交换了什么信息。
    略一走神，就没注意到杨淳莹说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到杨淳莹殷切地问：“好不好？”
    不及回答，杨老夫人就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元娘初来乍到的，又怎么知道你们那些小姐们之间的官司。你让她评理，她连人都不认识，怎么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她亲热地点了点杨淳莹的额头：“你呀，这是为难她呢。”
    元娘顺势就低下了头，歉疚地一笑，就不必再说更多了。
    她心中略有纳罕，以前的时候，杨老夫人也是这般吗？想不太出来，于是干脆不想了。
    杨淳莹这样被杨老夫人说了，十分俏皮地哼一声：“祖母这是偏心呢……”她对元娘说：“不过祖母说得是，是我考虑欠妥。元娘可愿意陪我去参加新年大宴当做赔罪？”
    新年大宴。
    元娘没想到，杨淳莹会提出这样的邀请来。
    新年大宴是大长公主举办的宴会，只邀请各家小姐，算得上是各家闺秀们开拓人脉的好时候。就算京城里有各大学院，各家之间也自有姻亲故旧，新年大宴也依旧十分重要。
    因为只有在新年大宴中，才能见到深宫中的公主们。
    本朝对女子格外宽容，也因此，公主们也有了更多的选择。就算依旧不能参与朝中事物，却并不忌讳公主们在外经营自己的事业。
    只是公主们日常居于宫中，免不得在宫外寻找合适的代理人。一旦选定了代理人，对代理人的家族来说，也是飞黄腾达的好机遇——尤其是那些家族中无人在朝中为官的商户们。
    所以新年大宴的一纸邀请函对某些人来说，就越发地重要了。
    当年的元娘……也曾动过这样的心思。
    但现在……她微微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元娘谢过姐姐好意了，只是，元娘在京中并无相熟之人，又已经是定亲的人，就不去凑热闹了。”
    她忽视了大宴背后隐藏的含义，直接做出了这样的拒绝。
    杨淳莹愣了一下，就连杨大夫人也看了过来。
    杨二夫人轻声细语：“元娘这孩子……还是年岁小。四弟妹还不快来说说，这新年大宴啊，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宴会。”
    她将杨夫人推到前面去，后者却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可是，这新年大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杨夫人装着傻：“我们乡下，可没有新年大宴这种东西。”
    杨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听到杨大夫人说：“四弟妹大约是忘记了，以前在京里的时候，也有新年大宴的。”
    “小时候的事，我一个庶女，哪听说过这些。安安分分在园子里待到年纪，就嫁人离开京城了。”杨夫人依旧装傻：“想来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的。”
    她含笑去看杨淳莹：“不知道侄女可否为我解释一二？你说要带元娘去，那是怎么个带法？”
    杨淳莹愣在那里。
    怎么带过去？自然是……以……
    对着杨夫人的眼睛，她不敢开口。
    元娘就笑，去拉杨淳莹的是：“姐姐的好意，我收到了。只是我平日里最烦那些宴会什么的，如今……倒要辜负姐姐的好意了。”
    “姐姐真是个好人呢。”她亲热地说，甜甜蜜蜜地对杨淳莹露出笑容。
    杨淳莹尴尬地笑了笑，说：“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元娘已经定亲了。”
    杨夫人微微一笑：“是本地的人家，日后离我们近，也好照看照看。”她吞下了所有叶家的信息，只是说着那家人口简单，家里人都不错，于元娘是良配。
    杨淳莹听着杨夫人得意洋洋地说着这些，手中的帕子几乎要绞成一团。
    并不是因为这门亲事有多么好，而是因为……凭什么对方就能这么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无能并以此为荣呢？
    出身不好不是应该努力往上爬吗？
    她乐于见到对方为了更上一层而丑态尽显的样子，也愿意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组来获取更多乐趣。
    可，为什么她不愿意走自己设定好的那条路？
    想着这样的事，脸上的笑容却一点都没有不妥当，杨淳莹听着母亲与二婶不动声色地套取着信息，视线偶尔掠过元娘的时候，渐渐地又带上了怜悯。
    也不过是一个庶子的女儿，日后也就是个商户女，就算嫁了人，又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呢？
    这辈子，只怕都与富贵荣华无关了。
    元娘根本就没有在意杨淳莹。
    她对杨淳莹再了解不过了，在李同泽的后宅中，两个人曾经隔空交手无数次，一开始的时候也有过失败，到后来，杨淳莹不管想干什么，她都能猜到。
    这样的人，怎么值得她重视。
    杨夫人欢欢喜喜地说着话，对几位夫人若有似无的恶意完全当做没感受到。
    反正日子怎么过是自己的，她们的想法，自己又有什么在乎的。
    一直关注她的元娘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母亲的变化，心情略有些复杂。
    母亲真的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那时候她带着对高门的向往，也有对自身的不自信，以至于别人说什么，她都愿意去相信。可现在……
    元娘想，这样的母亲，就算听不出那些字里行间的深意，也挺好的。
    午饭的消息过来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杨夫人。
    她说得兴起，尚有几分意犹未尽。
    被元娘轻轻地扶住了，才回过神来，歉疚地笑：“我唠叨了。”
    杨老夫人笑呵呵：“挺好的，热闹。这家里啊，很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一行人去了用饭的地方，男人们也早已等在那里。
    元娘依次见过了两位伯父，人都坐下了，才等到急急冲回来的五叔。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直到丫鬟们碰上了热茶，气氛才渐渐地热络起来。
    杨大老爷正在指点杨老爷：“你的产业虽说远在杨城，但如今既然有意往京中发展，杨家的名头，也是可以用的。休要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去找什么靠山，靠不靠得住是一说，平白将收益送给外人，你也不心疼。”
    杨老爷只是笑：“大哥教训得是。”他并没有任何允诺，这样的表现落在杨大老爷眼中，心中又添一股闷气。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四弟这样的性子是怎么赚下这偌大家业的，怎么就没有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屋子里嗡嗡嗡地聊着天，外头丫鬟忽然来报，说杨老爷子醒了，房间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杨老爷连忙起身：“既然是父亲醒了，我也该去拜见了。”
    他一伸手，杨夫人并几个儿女都站了起来。
    杨大老爷就站了起来，略有些遗憾地说：“那四弟你就快些去吧。父亲盼了你许久了。”
    他的视线从几个人身上滑过，落到元娘身上的时候停了一下，又移开了视线。
    杨老爷子的年岁也不小了，见到杨老爷的时候，眯着眼盯了他好一阵，才想起来他是谁。
    “原来，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说着，他就不胜唏嘘地叹了一声，又将屋子里其他几个人看了几眼，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来：“好好好，如今，你也是儿女双全了。见到你这般，我也就放心了。”
    杨老爷恭敬地应是，听到杨老爷子问：“见过你大哥几个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杨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别管他们说了什么，你分出去了，杨家的事就和你再没有干系，不用你操心。”
    他干枯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杨老爷的额心：“你已经不是杨家人了，明白吗？”
    杨老爷子一下子就愣住了。
    难道，父亲特意将自己叫回来，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提醒自己已经不是杨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