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没有下辈子了》18.第 18 章

    杨老爷在京都置办的宅子不太大，三进院子，住得满满当当的。
    “本想着买个大点的，一时半会的捉摸不到，慢慢寻访吧。”杨老爷坐在院子里，脸上略带遗憾。抬眼见四周妻子儿女俱在，又露出了笑意。
    “今日舟车劳顿，大家且去歇着。我先去给父亲那边送上拜帖，过上两日，再带你们去拜访。”
    众人应了是，临出门前，就听到杨老爷在与杨夫人说，明日带杨夫人去祭拜自己的生母。
    元娘恍惚想起自己这位祖母的事情，忽而在心中轻笑了一下。
    杨家将自己作为媵妾送出去的时候，在他们心中自己已经不算是人了吧……毕竟在杨家，那些姨娘姬妾，也就是个物件。
    可谁能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物件发了狠要毁灭杨家呢……
    她在房间内坐着，无声地笑了一下，让新来的阿荣给自己磨墨，提笔给叶世臻和叶莹各写了一封信。
    答应了的事，自然会做到。
    信交给阿荣寄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桂枝已经将屋内收拾得暖烘烘的，墙角香炉内青烟袅袅，香气四溢。
    元娘只是坐了片刻，就有丫鬟过来说厅中已经备了晚饭。
    进门之前元娘看到了杨祁，他正皱着眉不知道在想写什么，走路的样子格外严肃。
    元娘叫他一声，他抬起头，就露出了笑意，小跑着过来握着元娘的手：“姐。”他小声地问：“你说，祖父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你们祖父前后有两个妻子，后宅中姬妾也不少，我这一辈，男子排行到了老七。我满了二十分出去的时候，听说后宅中终于是安分了。”
    吃过饭之后，杨老爷终于是说起了杨家的一些事。
    “我有三个嫡出的姐姐和两个嫡出的兄长，一个庶出的兄长。几位兄长年岁都已经不小，已经有人做了祖父。杨家老宅中，如今只怕情况格外复杂，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杨老爷皱了皱眉，看着已经开始努力思索自己到底有多少个堂兄弟的杨祁，飞快地转了话锋。
    “不过，既然不准备回杨家去住，那日后见了也就是打个招呼的亲戚。你们慢慢认就是。只有一点要记住，在杨家，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断然没有一个真的是天真的。”
    看着几个孩子，杨老爷格外感叹：“我如今在商场上的名声，倒有一般要归功于当初在内宅中装腔作势的本事。”
    他抬手摸了摸杨祁的头：“你们两个是男儿，外院中虽说比不得内宅勾心斗角，也要记住不可不防人。”
    见杨则与杨祁应了，他又转向元娘：“你与你娘在后宅……需要轻信他人便是。”
    虽然杨老爷并没有说出太多东西，元娘也都一一应了。等到回来，才发现桌上早已有杨老爷送过来的小册子，记载着杨老爷记忆中的杨家的事，以及个人秉性。
    以小册子做睡前读物，入睡之后，元娘的梦中居然奇迹地根本就没有出现杨家人的身影。
    似乎是一个好梦，以至于她醒过来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笑的。
    杨老爷早已带着杨则出门，元娘陪着杨夫人慢慢地在居所将带过来的东西分拣出来，看着满屋子乱转的下人们，心情不自觉就好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大雪。元娘抬眼看天，想起的却是上辈子杨老爷出钱替杨家赚脸面的事。
    毕竟，这场雪……可能回变成雪灾。
    杨老爷回来的时候天色擦黑，地上的雪却已经有些厚了。
    拍去身上的雪花又喝过姜汤，方才去换了衣裳。
    元娘早已等在杨老爷的必经之路，见了杨老爷眼角的笑意顿时就是一愣。
    “爹你好似很高兴？”
    杨老爷笑眯眯的：“自然是高兴的。”他甚至抬手拍了拍元娘的肩膀：“元娘你在家好好等几天，爹带你去杨家。”
    元娘笑着应了，问杨老爷：“爹你可曾记得，这场雪……”
    听到元娘说起这个，杨老爷脸上的笑就淡了些：“元娘说得是，这场雪……一个不小心，可就是大-麻烦。”他摇了摇头：“且放心吧，爹心中有数。”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元娘也算是放下心来，她应了一声，陪着杨老爷去了杨夫人那边，等到杨夫人迎了出来，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说早已被杨老爷提醒过，元娘也不曾想到，去杨家的日子拖到了这样的时候。
    到达京城第三天，雪终于停了，在地上落下厚厚的一层。杨老爷也终于接到了来自杨家的消息，让他们两日之后再去拜访。
    那一日气温极低，化雪的路上一片泥泞，马车走得慢悠悠的。平日里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一家人硬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门口只有一个小厮等着，见了杨老爷规规矩矩地过来行了一礼，说是大人们已经等了许久。
    马车进了门，换了软轿。元娘在其中数着步子，似乎过了许久，才终于到了地方，有人掀开帘子，一阵香风就扑面而来。
    门口的小丫鬟打开了门，暖风扑面而至，让人顿觉温暖。
    里面欢声笑语，听得外头报杨夫人和元娘到了，声音才略微停了一停。
    “让她们进来吧。”不过片刻，一个清亮的声音这样说着，丫鬟们打开通往内室的门。
    元娘跟在杨夫人身后，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片鞋面。
    可是端看这些，她就能认出这些人来。
    这个酱色的鞋子，属于自以为公正严明的杨大夫人，旁边那双红色镶嵌珠花的，毫无疑问属于她最小的女儿；再过去一点，宝蓝色的鞋子是杨二夫人的，这是个面上慈和心中冷血的，当初就是她提出让元娘去做媵妾的；还有旁边的杨五夫人，她的夫君杨五爷是杨家最小的嫡子，是后头来的夫人生的——也就是面前那位坐着，穿着酱红色鞋子的人。
    真奇怪啊，就算过去了那么久，以前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熟悉，为什么对这些人的事情还记得一清二楚？
    元娘一边行礼，一边想着这些事，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听到几位夫人们的介绍以及不咸不淡的相互夸奖。
    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杨大夫人说“这孩子看上去有些怕生”的时候了。
    看看，不同的时间，杨大夫人居然也还是说出了同样的话。
    元娘带上了笑，抬起了头，视线落在其他人身上。
    正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一点都没有变化。
    杨夫人——此时已经被杨大夫人亲切地叫着四弟妹了——被杨老爷再三提醒过，就算此时这些人说得再亲热，也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这些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知道，都是老爷操持的。”
    “四弟妹也太过心宽了，真是让人羡慕呢……”
    这样的声音中，元娘一个接一个地打量过去。
    杨大夫人的眼角还是泛红，内里还是有病症；杨二夫人的脂粉依旧没有遮住她身上的痕迹，自己的那位好二伯，依旧是个疯子；杨五夫人……看上去笑眯眯的，心里面却比谁都疯，上辈子，也是有她做了内应，杨家才能倒得那么快。
    她的视线最后落到杨大夫人身后的小姑娘身上，十三四岁的年纪，豆蔻年华的少女，眼睛明亮皮肤柔软，嘴唇如同花瓣，含笑的模样足够让绝大多数男人心动。
    杨淳莹啊……
    李同泽为什么不爱她呢？
    明明……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天真又美丽，飞蛾扑火般地爱着李同泽。男人面对这样的人，不是应该深深为之感动然后爱上她吗？
    元娘觉得，自己不懂这样的爱。
    也许是她的视线停留在杨淳莹身上时间太久，后者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对她微微地笑了笑。
    元娘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落在中间的老夫人身上。
    说是老夫人，其实年纪并不大。
    作为杨老太爷的第二任妻子，她今年的年纪不过四十许，比自己的大儿媳妇也大不了几岁。
    但是作为杨家目前辈分最高的，她已经提前穿上了属于老年人的衣裳，将自己打扮成枯槁的木偶。
    她有名分有地位有手段，可惜样样都比杨大夫人差了一点，以至于杨老爷子一走，她就被杨大夫人圈养在了家庙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就连元娘后来挑动着她，也没能让她给杨家带来太多麻烦。
    可惜了。
    元娘这样想着，若无其事地再转开了视线。
    这些人啊……
    到底是谁，想要自己一家的性命呢？
    这个问题，这辈子，总能知道了。
    不过，一定不会实现的。
    毕竟这辈子，谁都别挡在自己面前，否则，一定会被打下去的。
    “元娘吗？”耳旁忽而听到杨大夫人的声音：“虽说是四弟家的第一个女儿，叫元娘也未免……”
    “以杨家的排行来看，该是排行十一的。”
    杨夫人明显不曾想到杨大夫人会这样说，愣了一下才笑着说：“大嫂说笑了，怎么好按照……来排行。”
    她的视线轻柔地从元娘身上划过：“元娘就是我的第一个女儿，叫元娘，没有什么不对。”
    屋子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