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面的凉水,浇醒了低垂着头颅的圣子轩。男人睁开迷蒙的双眼,眼前晃动的,依旧是那块洁白的玉玦,荡漾的重叠影像逐渐清晰起来,一副不算陌生的脸孔闯入了圣子轩的视野。
那个男人依旧十分耐心的模样,等待圣子轩熟悉这个新的环境。不用移动目光,仅凭手腕上冰冷的触感,圣子轩知道,那是上好的精铁拷,紧紧将他的双臂锁定在粗糙的石壁上。囚室中唯一温暖的东西,是在石室中央熊熊燃烧的火炭,舔舐着红得发亮的烙具。这里,是享誉朝堂的圣黎末的私牢!
男人的目光与圣子轩的视线相触,他捏住玉玦的半截丝悬,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圣子轩盯着那张脸孔,唇角漾起一丝讥嘲的冷笑,“你,不配来问我!”
那枚玉玦,自从两天前遇到圣颂贤时便丢失不见。
男人也笑,道:“我脾气不是很好,所以请你告诉我,这枚玉玦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可不可以问你,你又是如何得来的?”圣子轩的黑瞳深处辉映着面前跳跃的火焰,男人从他的眼神中嗅出了挑衅的味道。
他一偏头,身旁早已伺立的一名皂衣家奴挥起手中的皮鞭,刚欲抽下,小小的囚室中猛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不必,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那个声音清亮悦耳,透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与高傲。圣子轩一怔,他没有料到在这个地方竟然会有女人。
他诧异的目光朝声音的源头望去,那是位于自己对面石壁的暗影。他看不清她的脸孔,她唯一暴露在炭火光亮中的,只有罗裙下微微露出的一对海棠红的绣鞋,鞋头缀了明晃晃的珍珠,很是耀眼。
圣子轩淡淡微笑,说道:“好娇艳的绣鞋,只是可惜,这个地方会弄脏那么美的颜色。”
他话音方落,脸上便吃了男人火辣辣一记耳光,圣子轩的嘴角立时淌出了鲜血。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打他的脸,会留下明显的伤痕。要打……就要打得让人看不出来。”
圣子轩看着一对美丽的杏目从暗影中现了出来。那是一个和苍冰相仿年纪的少女,白皙美丽的面容,眼眸一如那对灰瞳一般清澈而明亮,只是那洁净的深处涌动着狂热的暴戾。那是,圣颂慈。
圣颂慈轻轻撩起袍袖,露出了手中一尺多长的藤条。她立在圣子轩的面前,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底漾起的笑意,“你很会看女人,看脚?”
圣子轩笑:“谢谢夸奖,我一向喜欢看女人的脚,比看脸有趣多了。”
圣颂慈低首笑,笑得双肩颤动,“那你就应该知道,不是所有女人的脚,你都可以看……”她吩咐身旁的男人,“脱了他的衣服。”
男人手劲过人,揪住圣子轩的衣领,双手用力一分,生生将他身上的衣袍从胸前扯开。
圣子轩看着面前的女人笑颜如花,犹自心底叹声可惜,苍冰为何不会这样笑。只是他来不急多想,藤条舞动,带起空气流动的闷响。
圣颂慈笑着一鞭抽打在圣子轩的胸口!
缪兰百无聊赖地随着一群宾客走马观花看着那些山水画作,意兴阑珊。他无意间四顾,却没有看到圣子轩的身影,正欲寻觅,圣黎末不动声色笑着走到缪兰身旁,“子爵觉得我的收藏如何?”
缪兰礼貌性地一点头,“绝世佳品。”
圣黎末的唇角浮现一个暧昧的笑容,轻轻说道:“和真正的佳品相比,这些都是俗物,不知道子爵有没有雅兴随我共赏?”
缪兰看着那个古怪的笑容,脚下却已然随着圣黎末步出了画厅。穿过一条幽静的游廊,踱过一架曲水桥,迎面一座气势雄伟的假山拦住了去路。缪兰正在奇怪,圣黎末的声音已经从假山内传了出来,“子爵。”
缪兰顺着声音走去,看着圣黎末的手掌轻轻推开一扇镶嵌在假山中的石门,他瞬间呆立。
粉色的轻纱飘舞在空中,轻纱缭绕处,一截雪白的手臂轻轻戏弄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琴声荡漾,不知从何处飘来,伴着一个甜美的声音,“君若有意且留意,梦魂乡里两依依”,袅袅绕梁。
水雾弥漫,碧波粼粼,温泉汤池中,几个容颜俏丽的女人嬉水耍戏,溅起阵阵水花,水下姣好的身体隐约可见。几十支宛如人一般高的红烛,照的天地一片通亮,瀑布飞溅,淌下的却是美酒飘香,珊瑚树碧琼枝,灼人目光。
圣黎末看着目瞪口呆的缪兰微微一笑,“子爵,这幅佳作你可喜欢?”
他轻轻在缪兰背上一推,南院卿不由一步踏入了这座隐秘的销金窟。缪兰匆忙回首,徐徐关上的石门后,是圣黎末神秘莫测的笑容。
三十鞭下去,圣子轩的胸膛渐渐浮起一片奇异的淡红色,圣颂慈欣赏着那片红色,低首扫了一眼手中的藤条,“果然还是这个好用,皮肤只不过红肿而已,皮下的血脉,只怕,已经断了吧?”
圣子轩的唇已被自己咬的猩红刺目,他笑望着圣颂慈,“似乎,还没有。”
石壁的暗影中忽然飘出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慢悠悠道:“我只想知道答案。”
圣子轩的目光瞬间呆滞,那个声音是……圣黎末!
尽管那个男人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圣子轩还是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他的眼神里混杂的东西让面前的圣颂慈不解。她回首望了一眼暗影中的圣黎末,见父亲并没有要自己停手的意思,圣颂慈的藤条再次落下。
圣子轩只是紧紧咬着牙关,在那个男人面前,他绝不会发出一声讨饶的声音。他听见圣黎末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要你说实话,我就放你走,玉玦是从哪里得到的?”
圣子轩在神志清醒的最后一刻,对着圣黎末微笑,轻轻开口:“一个男人那里。”
圣子轩头颅颓然垂下,他感觉到,一切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圣黎末终于从阴影中走出,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才是自己今夜真正的目的。他犹豫着伸出一只手,托起圣子轩的脸孔,无语端详了许久。
圣颂慈看了圣黎末一眼,眸中依旧闪着对鲜血的渴慕,“父亲,还要继续吗?”她自十五岁起,便习惯于接手圣黎末的一切事物,私刑拷问对圣颂慈而言,只是一个小小序幕的开启。
圣黎末手指抚摸着玉玦圆孔中的那四个字,爱儿子轩,爱儿子轩……只是,他,真的是轩儿吗?如果轩儿长大,也该是这般年纪吧。
见圣黎末没有回答,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圣颂慈略略惊异。在父亲的脸孔上,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摇摆不定的神情。她的目光落在圣黎末手中那枚洁白的玉玦上,那是两日前圣颂贤一脸晦色回家时丢在他书案上的东西。圣颂慈犹记得昨日父亲一眼看到那枚玉玦时的紧张神色,他一把抓起,便掩上房门低声责问起圣颂贤,便连自己都不许留在圣颂贤的书房中。她以为父亲今日抓这个男人来,无非是替圣颂贤出气,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圣颂慈的目光从玉玦移到圣子轩的身上,男人的眼睛被额前湿淋淋的黑发遮盖,只能看到他被鲜血染红的嘴唇,带着诡异的艳丽。打了半天,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耳边忽然响起刚才他的那句讥嘲的话语,“好娇艳的绣鞋”,圣颂慈下意识低了目光扫视着自己那对绣鞋。
他眼光很好,这是自己最中意的颜色。
圣黎末低低声音说道:“把他泼醒,我要问几句话。”
几个家奴轮番用大桶的冷水朝着圣子轩泼去,圣黎末看着面前的男人缓缓抬起了脸。
“你母亲是谁?”
“……”
“家居何处?”
“……”
“你……父亲是……谁?”
一直倔强紧闭双唇的圣子轩忽然漾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圣颂慈明显发现,身旁的父亲双手竟然在颤抖。
“你……真的叫圣子轩?”圣黎末觉得自己用尽了力气才说出那个名字。
圣子轩低首轻笑,然后盯着圣黎末的眼睛,冷冷开口:“那么,你真的叫圣黎末吗?”
“大胆!竟然敢直呼我父亲的名讳!”颂慈对着圣子轩劈面就是一记耳光。她再次扬起手掌时却愣住了,圣子轩目光中的哀伤让她惶惑。
为何,身为女人的你们,都要和血腥残酷的事情紧紧联系在一起。
圣黎末面颊抽动,心底思绪滚动: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我本来的名字?那个我自己几乎都要忘记了的名字——圣桑田!
掌心中的玉玦,一别二十多年还是那般洁白如雪,只是……男人的唇角浮现冷笑,这种雕虫小技也想骗过我吗?
“继续用刑!”他冷冷下令。
墙角的男人挑选了一根裹了麻的刑杖,这种刑杖打在人身体上,不会留下任何伤痕,然而受刑的人,皮下血肉却会绽裂瘀伤。
圣黎末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紧咬牙关默默承受,始终不发一声。他的耐心消耗殆尽了,“说吧,告诉我你身后的人是谁?”
他看见那个男人对着空气轻蔑地笑。
“住手!”圣黎末一声大喝。他走近圣子轩,细细看了许久。只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他才一个两岁多的稚童,如今,自己又能看出来什么?
然而这飘摇的朝阁,踏错一步就是陷阱!难不保这个年轻人的出现是那个男人布下的局。圣黎末的眼前,浮现出博雅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不能不小心!
圣黎末袍袖一甩,转身不再看圣子轩一眼,“给你一夜的时间考虑,想和我圣黎末谋算,你还远远不够!”
圣黎末丢下这句话,带着圣颂慈走出了牢狱。
午夜的月光似乎也失色,从高高的狱窗投射入这个惨淡的地方,洒在昏死的圣子轩身上。
偎在窗下,苍冰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对面的白松木悬锦卧榻。以往,那个熟悉的笑容会在夜色中散发出融融暖意,然而今夜……他不在。
她起身推门而出,不料门外却守着雨墨。
“首座睡不着吗?”雨墨低声问道,“首座放心,听精舍的侍从讲,圣医师也只不过陪爵爷下山散散心而已,这么晚,必是住在骊城了。”他知道苍冰在担心什么。
她无言地返回屋中,默默立在卧榻前。他初来的那夜,自己因为他的出现无法入睡,然而今晚没有他在身边,自己竟然无法睡去了。何时起?何时自己开始习惯他始终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苍冰,睁了一夜的眼睛。
清晨,竺葵浅草堂被人一把推开,正在共用早膳的男人们诧异地看着奉剑扑到在地,“爵爷……爵爷不见了!”
辉夜反应最快,他一跃而起正欲询问,少年的身后却响起苍冰低冷的声音,“你说什么?”
苍冰立在竺葵浅草堂外,面沉若水,她身形一闪便到了奉剑面前,揪着奉剑的衣襟一把将少年从地上抓了起来,那对灰瞳中的寒意慢慢散了出来,“你刚才说什么!”
隐匿在密林中的南院府典察使们诧异地看着十三匹乌骓同时冲下了八岳山!马上的人,除了带路的奉剑,赫然是南院府十二番首座!
圣黎末从容地更换了衣袍,他打算再去牢狱中看看那个叫做圣子轩的年轻人。整整一夜了,他还是什么都不说。这种个性,和自己还真的有一点像呢。
立在圣子轩的面前,圣黎末仔细打量着他,如刀的目光似乎要将这张脸上的任何伪装撕的粉碎。他在圣子轩黝黑弥深的瞳中看到了自己,圣黎末心底忽然莫名恐慌,下意识后退一步。他发现,自己在这张脸上停留的目光愈久,就愈会茫然失措,似乎……似乎这张脸与自己愈发相似!
然而,仅仅凭一块玉玦,我怎么能相信他不是冒名顶替?
圣颂慈在一旁仔细留意着父亲的神情。她是一个善于观察的女人,眼睛看到的东西,有时候胜过无数的言语解释。
父亲在紧张!
圣颂慈不明白,只是一枚普通的玉玦,这种货色随便一个玉坊中都可以买到十几块,父亲的表现,真的不像他了。她的目光落在圣子轩的脸上,看着玉玦的主人,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父亲感兴趣的东西,只是除了那个男人的脸孔,她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圣颂慈的心底忽然一动,他的脸孔,原来是这般吸引人。
“父亲,还要用刑吗?”圣颂慈问道。
圣黎末沉默了好久没有回答,他的心底反复在重复着一个问题: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真的?还是……假的?
圣子轩已憔悴不堪,全身每一寸的肌肤都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他望着圣黎末,干裂的嘴唇轻轻漾起一丝嘲笑。
圣黎末沉吟着,徐徐开口:“你……”
然而,他的话被一声穿破云霄的笛音打断。那声笛,苍凉而萧索,穿透每个人的心房!
圣黎末一惊,好强的笛声!他看着一丝温暖的笑意忽然浮现在圣子轩的脸孔上。
她,终于来了。
少傅府门豁然洞开,圣黎末在家奴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声音威严,喝斥道:“何人大胆,竟敢在此吹笛,不知道这是少傅府吗?”
静——没有任何回答。
圣黎末看着十二个男人看似随意环立于自己面前,凛冽的寒意已经从他们身上蔓延,那种浸骨的感觉瞬间包围了自己。
他看着一个三十多岁年纪身着深紫色外袍的男人走到自己面前,弯腰一礼,低低的声音开口:“少傅日安,南院府请静岚子爵回山!”
牢狱内,圣颂慈看着圣子轩脸上的笑意很是不悦,“你很开心?”
圣子轩望着她淡笑不语,低下目光扫了一眼,笑:“还是昨日那双鞋子么?”
圣颂慈的脸孔莫名爬上一丝羞赧,圣子轩的笑颜与问话让她又羞又怒,京城中敢笑她人还没有出生呢!
她立刻用冷厉的表情掩饰自己,冷笑道:“身上很痛对不对?可惜,那些都不算什么,我现在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求死不能!”
圣子轩看着圣颂慈双手轻轻提着一张沾满水的麻纸,慢慢朝自己走来。圣子轩看着那张笑脸,却觉得寒冷无比。那张麻纸,被圣颂慈紧紧贴在圣子轩的脸上。
圣颂慈还在笑,她看着男人由于呼吸艰难而开始缓缓抽动身体。她笑,这才方为有趣啊。她在那张脸孔上贴上了第二张湿润的麻纸,看着男人的身体抽动得更加剧烈起来……
圣黎末徐徐推开那扇石门,轻描淡写说道:“静岚子爵就在里面。”
南院府十二番首座冷眼瞧着这个男人,一一走入了那扇门。只是当他们看清里面的景象时,每一张脸孔都惊得目瞪口呆。
销金窟中的金碧辉煌,自然震惊每一个人,那些闪烁的珍宝,娇媚的女人……只是这还不是最令他们感到震惊的一幕。温泉池边,那个身无片缕近乎□□的男人,缠绵沉溺在一群半裸女人中的男人,是他们的子爵吗?是他们那个不苟言笑寡欲自律的南院卿?十二番首座如同雕像,看着这尴尬狼狈的一幕。
苍冰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解下外袍,面无表情走到缪兰的面前,将衣服遮蔽他的身体。“爵爷,您该走了。”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冷冷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缪兰笑得醉意迷蒙,他抬起头,努力辨认着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这张脸孔,“苍……苍冰,”他笑了,笑容绚烂之极,“你来了。”
他伸出手触摸着那张脸,苍冰一怔,看着缪兰的手一把揪住自己的衣领,那张醉脸朝着自己的脸孔越来越近。十二番首座们眼睛大睁,看得瞠目结舌。
辉夜闪身入前,恰好挡在苍冰缪兰之间,缪兰那一吻便印在了辉夜的衣袍上。
莲不舍地叹息,翻翻眼睛,错过一场好戏。
辉夜瞪了其他男人们一眼,抱起缪兰走出了销金窟。圣黎末立在曲水桥上,笑得暧昧十分,“静岚子爵享用的可好?”
缪兰被放置到奉剑买来的车乘中。圣黎末转身便欲返回自己的府宅,然而苍冰那只碧色莹莹的鬼牙长笛横在了他的面前。顺着笛望去,男人看到了一对烟灰色的瞳。那对瞳宛如嵌在一张光滑冰冷的石雕脸孔上,清澈,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凉暖,正漠然地望着自己,无怒无喜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自己。
圣黎末心底颇为一憾,好美好别致的一个男人,年轻的脸孔,却有着苍茫的眼神,那目光不论看什么,都没有任何变化。他看着那个男人慢慢开口,声音冷淡,“少傅大人,您似乎忘记了一个人。”
圣黎末眼角飘出一个习惯性的老到微笑,眼光扫了一眼苍冰的衣角,那个“泉”字尽入眼底。圣黎末笑着看着她,缓缓摇着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深深的眼底,那种自信的光芒已经明确地告诉了苍冰:想要人吗?如果我不给,你能如何?
苍冰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圣黎末,凝固不动的瞳仁不禁让人恍惚,会错觉这真是一尊石像。圣黎末依旧微笑,但是他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他看着那对定定望着自己的瞳仁,感觉到一丝寒意缓缓从那对瞳中渗出,初时还只若丝丝缕缕飘荡在空中的飞絮一般,不觉如何,然而刹那间,那种寒冷如海啸般爆发,遮蔽日光,一瞬间将自己淹没。圣黎末的手不禁抓向自己的脖颈,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将那个人带来,快!”他急忙吩咐身旁的家奴,再看苍冰时,寒意不知何时消散于风中,那对瞳依旧那样清澈透明。只是,圣黎末再也不愿直视那对烟灰色的瞳。
视线穿过圣府的宅门,苍冰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只是,那个身影是被两个圣府的家奴架起,几乎是拖行而来。苍冰看着男人停在自己面前,从身旁的圣府家奴肩上抽回自己的手臂。没有了依托,男人晃了几晃,勉强稳住了身体。
“苍冰,你好啊。”男人轻轻笑着说,只是那笑容,藏不住的憔悴。
面前的男人衣衫凌乱,带着用刑后的迹象,苍白的脸上犹自留着一个明显的掌印,苍冰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她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如果我在……如果我在就不会这样了。
圣子轩感受到苍冰的目光,他伸手摸摸那个痕印,颂慈那个丫头掌掴的力量还真是不小啊。他弯起嘴唇想笑,喉咙却猛然气阻。苍冰看着圣子轩的鬓角沁出冷汗,手指开始栗抖。她轻声唤他:“圣医师?”
圣子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很好……”他的话没有说完,已然梗在喉中,看着苍冰的眼中的愧疚,他努力想对她笑得自然一些,却终于一头栽倒。
苍冰伸手托住圣子轩的身体,看着怀中男人的脸孔被一层青灰色逐渐晕染,嘴唇变得灰白。男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额角的青筋暴出,手指痉挛地弯曲,喉咙发出恐怖的瑟瑟声。她呆住了。
圣黎末本来一直微笑的脸孔猛地变了颜色,他双眼紧紧盯着气喘艰难的圣子轩,望着那因呼吸艰难而抽搐的身体,他突然推开众人,扑到苍冰的面前,一把从苍冰的怀中抢过那个男人,紧紧抱在怀中。苍冰吃惊地看着圣黎末的脸孔,那上面道不尽的悔恨和痛心,一行泪水滚落,滴在圣子轩的脸上。
哮症!轩儿出生未久便因伤寒而患了哮症,一直到我离开他的两年中,他不时发作。他,果然是我的轩儿!我的儿子圣子轩!
圣子轩挣扎着从圣黎末的怀中伸出一只手臂,那只手臂在空中无力地抓着,却没有任何凭依,苍冰猛然恍悟,她将圣黎末从圣子轩的身体上拉开,凑近男人的脸孔,“圣医师,在哪里?”
圣子轩的手抖动着向胸口伸去。苍冰探手入怀,从男人的内衫里摸出一个已然褪色的朱砂色香囊,放在他的鼻下。男人猛力地嗅着,起伏不定的胸膛渐渐平息了下去。
依旧是那个香囊,他母亲缝制的式样,这么旧,褪掉的,也只是颜色而已啊……
圣黎末热切的目光投在圣子轩的脸上,他颤抖地开口:“轩儿,我是……”
然而他看到的,是男人冰冷的目光,就连声音也冰冷极了,“我父亲,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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