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毒（第一卷完成）》5.血色伤口

    一座绳索木制吊桥，藤萝缠绕，底下是流水潺潺的山涧。雪焱就站在这吊桥上，望着对面高耸的雪峰。山下温暖如春，山上却是白雪皑皑，云遮雾绕。这寒雪山庄还真的是与世隔绝，想要离开这里竟是这般的难。
    珠环跨出寒雪山庄大门，看着雪焱痴立在风中的背影：“小姐，别站在那里，风大，小心着凉！”
    “我会永远困在这里？”雪焱回过头，眼神迷离。
    “我知道小姐你有心结，可是何不多给我们，也多给自己一点时间，而不是急于逃离？”珠环扬声劝慰。
    “……我承认我胆小，”雪焱转过身来，拨开在眼前飘飞的发丝，轻笑，如海棠初绽，“拥抱着属于别人的温情，我自问没这么坚强！”
    “不是，不是的，这不是别人的，是小姐你的啊！你就是小姐，小姐就是你……”
    雪焱打断她的话：“你们知道些什么，但是不告诉我，却还想说服我相信，我现在占有的不是别人的？”
    珠环掩住唇摇首：“我……我不能说……现在还不能……”
    “为什么不能？”
    “……总之不能……”
    “伤口已经结痂，可仍然隐隐作痛，撕掉疤痕，会血流如注。”不知何时玉蝉也来到大门外，手搭上珠环的肩，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谁的伤口？”雪焱直视玉蝉的眼眸。
    玉蝉眼神毫不闪躲，其间一片坦然：“庄主的，我们的，还可能会，变成你的。”
    直视那盈盈流光，雪焱以为是错觉，因为她似乎看到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的流淌着红色的血。但她从来不是良善之人，就算知道对别人来说那是不能承受的撕心裂肺的痛，她一样可以面不改色揭开那伤疤。不是说上天总是公平的么，痛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那为何不能让别人和她一起痛？
    雪焱缓缓走近，看着她俩的眼神一刻未离，笑得甚是残忍：“不揭开疤痕，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底下是血色的口子，还是新生的肌肤。”
    玉蝉却笑了，不怀好意的：“我在猜想，你这么聪明，从林婶儿的话里应该得知了部分的真相，但是你为何要竭力否认？因为你怕，怕心里的恨消失，怕释放你心底的罪恶！只要你一直是悲惨的，一直是无人疼爱的，一直是活在阴影里的，你就可以忘记你弑母的罪孽！”
    “呵呵……”雪焱捂住笑疼的肚子，“编故事也要有个限度，什么杀父弑母的啊？虽然我想不起来那女人怎么死的，但绝对不是我杀的，就算她那样对我，我还是……还是……呵呵呵……肚子好疼……”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就算不是这只手，”玉蝉拉起雪焱的右手，涂着红色丹蔻的尖细指甲划伤了那掌心的粉嫩，“她的死也还是算在你头上。”说完撒手而去。
    雪焱顾不得那渗出血丝的伤口，怔怔的站着，细细思索玉蝉的话。因她而死，是说她间接的害死了那女人吗，还是说有人因为她的缘故杀了那个女人？为什么想不起来，这一切应该是很深刻的记忆才对？而寒雪山庄的人又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他们到底瞒了她什么？
    珠环伸手摇了摇怔住的雪焱：“小姐，我带你熟悉山庄吧！”
    “道行不够……”雪焱喃喃道，和玉蝉比起来，她明显差了一大截。
    “什么？”
    “走吧！反正我出不了这山谷，只能留在这里，任你们摆布。”雪焱特意看了珠环一眼，珠环果然苍白了脸。
    “小姐……”珠环努力展开笑容，作得意状，“小姐，这个山谷叫做无名谷，外头的人完全不知咱们山庄就在这雪峰之下……”
    清风拂晓，柳颦梅笑，细雨绵绵，绿水寒鸦绕。许是山势所致，寒雪山庄常年温暖如春。走过藤萝缠绕的木制吊桥，便来到了山庄大门；门后是空旷宽敞的前庭，由前庭拾阶而上就到了正院。院子两边是廊屋，左为“眠日”，右为“醒月”；东南角是厨房和饭厅；正对的台阶之上是匾额题为“挽雪”的堂屋，堂屋后有室。沿“醒月”的走廊往里走，可以穿过正院去到后院；继续走会经过兵器房、藏书阁、琴轩等室；尽头处左转，是两幢两层的楼阁，左为“锁尘”，右为“飞花”。“眠日”的走廊往里延伸后形成了架空的长长的走廊，长廊的尽头是占了山庄四分之三左右的颇有江南园林之风的“潇湘水筑”。
    “虽然说那才是直通潇湘的，”指着隔了大片梅林的长廊，珠环道，“不过从这边的锁尘和飞花也可以进去！水筑是专为小姐建的，夫人把小姐当成宝一样，捧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见雪焱嘲讽的撇唇，珠环呐呐的收回手。
    谁知道她背地里对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雪焱心里如是想。偶一瞥，见到身侧后的一间屋子，扣着铜锁。雪焱走了过去。看着这刻绘着花鸟纹彩的门扉，她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曾经在此伫立过，日复一日。身体突然不支，她滑坐到地上，胸口窒闷无比，像被人拧掐着，又痛又不能呼吸，细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渗出。
    “小姐？小姐？”珠环见状急得团团转，完全不知该怎样反应。
    宽大的书案，白色的娟纸，纤细的手腕……一一在雪焱脑海里浮现。
    一个有着秋水般眸子的女人，人比柳弱比花娇，泼墨挥毫，执笔丹青。美女落泪梨花带雨，滑落她腮旁的泪水却是柳悴花憔。这样的画面在雪焱脑海里闪过，一张又一张，席卷了整个天地。突地，女人笑了，笑容温柔和煦，仿若暖春的微风，只见她朱唇轻启，慈爱的唤道：“小焱……”
    雪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挂着粉色纱帐的床榻上。
    “小姐你醒了！”珠环欣喜道，声音有些沙哑。
    “小焱，你没事吧？”清冷的声音响起。
    雪焱看了过去，果然是夜里见到的那个男子，雪泠。在暗色的夜里，她已经因他惊艳无比，现在看到，只能暗叹夜里所见竟只及他七分。未挽的长及腿弯的青丝，清雅的白色长袍，身姿修长玉立，眉目清冷如月，雪胎梅骨，冷韵幽香。
    雪焱的视线突地被一青衣少年挡住，那少年两道剑眉英气十足，双眼如太阳般灼热，正朝她狠狠瞪来。
    我哪里得罪他了？雪焱心里暗想，他这带有强烈占有欲意味的举动分明有种暧昧的味道，她心底的耽美情结蠢蠢欲动。
    “请让让。”不变的清冷调子威慑力十足，因为那少年竟乖乖的退到了一边。
    “怎么会突然晕倒，身体有哪里不舒服？”雪泠朝她问道。
    雪焱不答，痴痴的望着蚊帐顶，眼神迷离：“为什么……那些画面……我明明就没有看到过……她……是谁……”
    雪泠想了想，恍然道：“小焱，那个啊，那是你的记忆，这个身体的，这个灵魂的。”
    “这个身体的记忆，我的记忆？”
    “对啊，对啊，你们两个本来就是同一个灵魂嘛，只不过是因为小姐喝了孟婆汤，所以才把我们给忘了！现在既然想起来了，小姐可不能再否认了！”珠环得意的道。
    不同的时空，相同的灵魂，再有了同样的记忆，那她还能否认吗，前世和今生的她其实是同一个人？那么，她的也是她的？她的身体，她的记忆，她的父亲，她的娘亲……那个女子就是她的娘吧，她唤着她的名字时是那样的温柔慈爱。那是她求都求不来的笑容，是她最美的梦……不对，那不是她的，她不是在对自己笑，不是！
    “不是我的就终究不是我的！就算我现在变成了她，她的一切也变不成我的。”
    “小姐！”珠环痛心唤道。
    而雪泠则沉默不语。
    “啊啊啊……你们到底在谈什么？”青衣少年独孤残看了他们几人许久，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一下子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我以为猪是最笨的，没有想到还有比它更笨的。”靠在床边，雪焱睁着大大的纯真的眼，口里说的却不是纯真的话。
    “你说什么？”
    “原来你耳朵也不好使呢。”
    “你！”
    “能激起小焱的戏弄之心，独孤残，你还挺有本事的。”雪泠说得极认真，虽然表情上看不大出来，但似乎真的是在赞美他。
    独孤残正想反驳，却见到雪焱竟变了脸色，才信了雪泠的话。
    珠环咬着下唇，看着雪焱，眼里满是期待的神色。
    顿了顿，雪焱轻笑出声：“呵……因为他有逗弄的价值啊，如果戏弄的对象没有有趣的反应，还有什么意思！”
    “……”独孤残气得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活像一只竖起体毛的野猫。
    “嘻嘻……”珠环背过身偷笑。
    “看吧，珠环也理解到这其中趣味了。”
    “才不是，”珠环回过头来，鼓着圆圆的脸，“我笑的是小姐，小姐真是死鸭子嘴硬！”
    “……”这一次换雪焱说不出话了。
    无视憋笑的珠环，猖狂大笑的独孤残，雪焱看着雪泠道：“我想……想知道她的事！”
    “她？”见雪焱如此在意，雪泠的眼里竟隐隐有一丝笑意，“为什么想？”
    雪焱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就是想知道而已，没别的。”
    “那我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差别。”
    “……”
    雪焱如此倔强的不愿意示弱，雪泠摇首。
    过了好一会雪泠才又道：“我想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雪焱挑眉：“请求？礼尚往来，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们隐瞒我的事，包括她的？”
    “……好。不过我会先说一半，等到你完成了我所交代的事，我会告诉你全部。”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