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焱。”清冷的叫唤从上边传来。
她心里一惊。表面上她叫雪焱,实则真实的名字为雪千夜焱,别人对她的称呼一般为雪焱或小姐,只有他们直接叫她——焱,还从没有人叫她小焱。但她惊讶的并不是这亲昵的称呼,而是在这之前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有其他人的存在。她的身份可不允许她有这样迟钝的反应,无论怎样的环境都保持绝对的警觉心,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完全掌控全局,这是对作为雪千夜当家的要求。她自认自己还算合格,可是却未能察觉此人的存在。她暗里心惊,表面却不动声色,抬眼向发声处望去。
晃动的烛光下,对方的脸忽明忽暗,看大不真切。可仅仅一瞥,却让她见到了何谓清冷如月。比起声音,此人的眼睛更加的清冷,雅致柔软,却有着清透的冷意,流泻如月之光华。他一身的白色,站在雪焱的右手边,上半身微倾,长长的发滑落进棺材里,有几丝覆上了雪焱的脸颊。淡雅的香气竟越过浓郁的檀香钻进了她的心脾。一个美丽得罪恶的男人,她在心里叹道。
此人的声音、长相雌雄莫辨,你说她凭什么断定此人的性别?识人之能也是雪焱的必修课,但此次的判断却和这个无关。有一种人信奉着“同性相吸”,而他们自己却游离在外,是彻头彻尾的“同性相斥”,那就是传说中的耽美狼。雪焱恰是其中一名,她最大的业余爱好便是观看耽美类作品,欣赏美男子与美男子的结合,长久下来便练就了这“鉴别美男子”的才能。
“小焱,你可醒了。”男子的声音仍是那般,但开合的唇殷红似血,和他浑身透出的气质不符。
这个该不会是激吻之后的痕迹吧?刚这样一想,她便暗笑自己,这个时候都能想歪,果然是病入膏肓了。此时该弄清楚到底是怎回事才对,自己是生还是死,在天堂还是地狱!
“不是死了么?”又是一个人的声音,说话人大概年轻气盛,语气里明显的透露出他的心思,“命还真大!”
她没死,那为何躺在棺材里?
“若是小焱没能醒过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说得是轻描淡写,其间的真意却不容置疑。
“泠!”年轻人气急的大呼,只是声音里藏着噬骨般的痛楚。
“小焱可以自己坐起来么?”男子不再理会年轻人,只对着雪焱道。
她撑起手臂坐起身来,却惊觉不对劲。这似乎不是自己的手,也不是自己的身体,这样的陌生感是因为睡躺太久了吗?举起右手,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拍拍脸颊,她难以置信这事实——她变成了小孩!由不得她不信,这细小的柔嫩的触感,如此真实。
“我这是在做梦?”她望着男子的脸,笑着问道。难怪刚才她隐隐觉得所有事物都好像放大了般,和平日里的视野有些不同。
“对,是梦!继续睡,一辈子醒不来才好!”这般冷嘲热讽自然是出自那年轻人之口。
雪焱歪过身子,向男子身后看去。那是一个俊美无匹的少年,双手环胸半倚着椅子的扶手。眼尖的雪焱随即发现他的肩上染着暗色的,血?低眉敛下眼睑,却又见到男子垂在身旁的左手沾有同样的颜色。
“这不是梦。”男子站直身,柔滑如绸缎的发丝滑出了棺木,垂落到他身前,“……若我早知道这不是梦,她也许就不会……世人皆想参透天命,却不想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雪焱抬眼,仰起头,却在心里道,他(她)?说的是谁?不过他说这不是梦,那么这情形岂不是就只有一个解释?她遭遇了传说中的时空穿越,而且还是灵魂穿越?这类耽美她可是涉猎了不少。是不是该检查一下自己穿成了男还是女?她跟某些耽美狼不同,丝毫不想变成男人,纯欣赏成对的美男子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她可没打算让自己也插上一脚。不过,若真的是穿越,那就没办法再见到他们了吧……啧!雪焱啊雪焱,你已经软弱到这个地步了,竟无法忘怀背叛自己的人?你可以不忘记他们,要忘记一个人没那么容易;但你也不能忘记恨,要一直谨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信任。
胸口又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她立即扬起了唇角,长长的睫毛搧了搧,黑眸里的深幽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一片灿烂的流光,笑意满眼。
男子把雪焱的变化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句让她心惊的话:“随性而活不是好些?别这么勉强自己。”
这个人好利的眼神!随性而活,她有这样的权利?她该是泰山崩于前也能不动声色,但是却习惯于用笑容遮住自己最真实的表情。
“随性而活?泠,如果你真这么想,就该承认我们的……”少年冲了过来,伸出手向男子的手探去。
男子微微侧身,令他扑了个空,开口打断了少年未尽的话语:“独孤残,你是要现在就解了我身上的毒,还是帮忙抱小焱回房?”
雪焱一听,本打算立即拒绝,但看到少年那咬牙切齿、不情不愿的模样,她笑了。
这看在少年眼里,简直是小人得志似的得意,于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而雪焱却笑得更加的灿烂。
看着他二人的你来我往,男子轻轻摇首。
少年深吸了口气,压下怒气,伸出手臂托着雪焱腋下,粗鲁的将她抱出了棺材。
雪焱落地站稳后,发现自己的身高还不到少年的腰部,于是冒出一句:“我现在到底几岁?”说完才觉得问得过于愚蠢,要是引起怀疑该怎生是好?难道也要装失忆?
少年趁机嘲笑道:“小屁孩再拽也是小屁孩,连自己几岁了都不知道!”
雪焱正想反唇相讥,却听得男子答道:“再过些时日,便满六岁。若你还有想知道的,明天再说,我会叫人一一为你解释,今夜已经太晚了。”
被少年一把抱起的雪焱心里满是疑惑: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她的死而复生在他眼里竟好像再正常不过。这样的情形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知道些什么,而那却是她所不知道的。
就在雪焱细细思忖的当下,他们已经穿过户门,把她放到了一张宽大的床上。男子挑了挑灯芯,烛光大盛,照了个通明。房间里没什么摆设,她现在坐躺着的床,床头边高立的衣架,临窗一张贵妃榻,旁边一方小矮桌,搁在上面的烛台,角落靠墙的衣柜,除了这些便再没有别的。
男子示意她躺下,然后弯下身。未挽的青丝有大半都滑过他瘦弱的肩,垂落于床榻之上,柔软的蜷曲如绸缎。他拉过锦被为她盖上,仔细掖好被角,纤长清瘦的手指,从头到尾都未碰触到她。之前在他手指上所看到的颜色也已不复见,好似那只是她的错觉。
“好好歇着吧。”男子说完便起身退开,朝外头走去。一旁的少年也连忙跟了过去。
烛火灭了,就在他们踏出户门那一刻。
“……”雪焱张开口,却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灯灭了之后,她拉起被子将自己埋了起来,和男子身上相同的味道湮没了整个世界。怎么回事,这样的心情?她将下唇咬得死紧,可这痛楚却抵不过心里的慌乱,呼吸难受。她一向不爱他人亲近,可男子的疏离却令她的胸口有种说不出的窒闷,酸涩的滋味也一齐涌上;在他退开的那一刻,她竟觉得四肢突变得冰凉,直想拉住他的手。这不会是她,绝不是她!她掀开被子喘气,好一会才缓过来。
不久之前才经历了死亡和重生,雪焱原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但却轻易的坠入了梦乡。她睡得极安稳,可能是因为那香气过于温柔,恰好温暖了一个人的凄冷。
“……原来夫人……是真的……”
“小点儿声……”
“……小姐已经不是……那我该……”
“……”
迷迷糊糊间听到谈话声,雪焱睁开眼,却见到一片白色在眼前晃动。闭了闭眼再睁开,原来是白色的衫裙,一个梳着双髻的女子正背对着她忙碌着。
那女子未转头却肯定的道:“小姐你醒啦!”
声音如黄莺出谷,听来应该是名少女。她根本没有出声,少女竟知道她醒了,雪焱暗自警惕。
“小姐没事真是太好了!珠环还以为小姐会跟夫人一样,就这么……呀!”叫做珠环的少女懊恼的住了口。
“夫人?”雪焱起身走下床来,赤着脚踩在冰冷光洁的地板上。
“嘻嘻……小姐不知道呢!”珠环掩唇偷笑,然后才道,“夫人就是小姐的娘啊!可惜……”
“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悲秋伤月般的吟叹打断了珠环的话,“风华正茂却香消玉殒,怎一个悲字了得?”
竟还有一个人,雪焱惊觉的朝发声处看去。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