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永安城时,方语频一行人忽接了陈承岩与沈兰溪传书说欲来会合。那陈承岩原本就是探案出身,虽他如今早已不在官家挂名,但北十四省的公门中人却大多仍知道他的名声。沈兰溪下嫁之后,因也是个闲不住的脾气,这夫妻二人竟搭档起来大江南北地去游山玩水兼赚赏金花红去了。这一次他二人也是因为方在东北擒了个巨盗归案,又听得方语频等欲往天山去,方约定了要前来会合。方语频等左右无甚要事,因此两方便约定在永安城的安然客栈会合。
若说这永安城,也可算得是东北边境线上一等一繁华的所在。这座大城,地处四条官道的交接要冲,出城再北上三百里,便是本朝与东都国接壤的边境。那东都民风剽悍,原也是北方诸国中的一霸,但这一国却与在其西向的吡远、西乡等国一味穷兵黩武、常蓄南侵之意的作风却不同。只因他国内有极丰足的金银矿脉,且土地肥沃,颇能自足;因此东都勇士虽在北地也极负盛名,但几代国君却并不特意扩张疆土,反是极力推行边贸,以富强国力。
永安城因多年来安享太平,对外族人便格外友善,两国人通婚之事颇为常见。又因得城中男子多在两国间行走,因此店铺常是由女子当家。方语频等人下榻的安然客栈正是永安城里最大的客栈,这客栈的老板便是个女子,名字也唤作安然。
若说这安然客栈,别说是在永安城一带大名鼎鼎,便是东都国的商旅也都喜欢在这里投宿。这里面的原因自然要从那位与客栈同名的老板娘身上找。安然是个独身女子,永安这样的繁华之地一向也是龙社混杂的地方,她却能在这样的地方活的如鱼得水,自然人生得是极标致,手腕也是极出众的。
只是安然的标致,却非北地常见的冶丽奔放,反是正宗的江南女子的妩媚柔婉,看一眼也像能滴得出水,声高一点都怕会惊吓了她;她有本事让土匪也愿意费心在她面前装出三分斯文来。她那手腕,也不是寻常的街头把戏,反而安然客栈在永安开了十五年,却是任谁也没自这位老板娘的口中听过半句狠话。
不过私底下,左右同行以为安然客栈有地头大哥撑腰,地头大哥又以为这老板娘背靠着永安商会的会长,会长却知道北十四省总镖头对安然颇为有意,总镖头是对安然有意不假,但自从他“偶然”知道了武林第一世家的当家人每年都会风雨无阻地来探望安然之后,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着意照拂安然,行动言语间却不知安生了多少。
安然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却难得她只安分守己地作生意,不但没些歪的斜的,反而颇肯照顾同行;再加上安然客栈里有全永安最机灵识趣的伙计、最地道可口的饭菜、最舒适温暖的房间,所以就算她家的价钱总比同行稍稍高出那么一两成,也几乎是日日住到客满。
康宁喜欢安然——她喜欢所有温艳明慧的女子。他们一行人在永安也没什么正事要做,她每日除了在城里闲晃,便是粘在安然身边跟进跟出。安然在永安十五年,初来时已是少妇装扮,如今虽面貌上仍看不出来,但那年纪总也够作得康宁的长辈了,康宁却偏一定要喊人家姐姐。安然那双眼睛,什么没见过,但看见这样灵俐可爱又古怪的孩子却也不由得她不稀奇,也就容得康宁跟着她跑来跑去。
这日康宁起得略迟了些,索性别处也不去了,装扮妥了,直接就跑去找安然。她到得前头大厅里,见已有不少食客在那里,客栈里的人手也大半在厅中穿梭忙碌,却独不见安然。康宁便又向后院去,谁知直找到最后一层院落也仍是没见安然的影子,康宁不由暗自纳罕,垂头略一思量,便往一旁一个单独的小院落去。
那小院虽只一间正房,且在客栈之内,却有单独围墙,正是安然的居所。安然不喜旁人太过近身,因此素日皆是自己打理生活杂事,这院中除了伙计一日一来清扫外,平日并无外人再来。康宁虽喜欢缠着安然玩笑,却从来无意犯她这个规矩,今日若非事情有异,她也绝不会擅自过来。
果然康宁尚未走到那院墙边上,已听得有院中传出压抑的争吵声,她略一皱眉,有意放轻了脚步,悄悄溜到院墙边上。所幸那围墙不过五尺多高,康宁使出素日爬树翻墙的本事,不过展眼间,已翻上了墙头。
康宁坐上墙头,向院中望去,却见一群商旅打扮的大汉,在安然身边围了个半圈,为首一人极壮硕,说话时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比比划划,有几次堪堪将点到安然的脸庞;他身边诸人也在一径地帮腔,浑不觉一众男子这样围逼一个女人有什么不妥。
安然想是素日里也经多了,身处包围之中仍是不该一派悠闲自在;康宁在一旁看得却直撇嘴,也懒得管那一帮大汉在吵嚷什么,身子一倾,翻下墙头,落地时故意重重向地上一跳,引得院中诸人皆回过头来。
康宁浑似不知那些大汉都盯着她看一般,明明瞥见安然要她莫要掺和进来的眼色,却偏要三两步跳到安然面前,双手抱了安然的腰,将头整个扎到安然怀里,撒娇道:“姐姐,人家醒了看不到你,真伤心。”浑不管她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是个什么意思。
安然心里不由又笑又恼,抬手抚过康宁的面颊,看似亲昵,实则是趁旁人看不见的当儿,在康宁颊上轻轻拧了一下子,却也不辨白,反柔声道:“小穆,你替姐姐上街去买点胭脂回来,早上起来用没了。”那眼睛里却已开始往外不停地飞刀子了。
康宁早也知道这点小风波,想必还不够资格让安然放在心上,但她既是看不过诚心要来搅局,自然不肯老老实实就走,反抬手揽了安然的颈子脆声道:“最近外面疯狗多,姐姐你一个人留在店里,要小心不要放进疯狗来咬人哦。”言罢,瞥一眼一旁被她撩拨得怒火大炽的汉子,心中犹觉不足,也不管安然几乎已经恨到要直接将她拎着领子丢出大门外去,竟愣是掰着安然的脖子使她弯下腰来,一笑,狠狠地在安然颊上亲了一下子方才放开手。
康宁这里玩够了要走,但那边几个大汉,方才明明白白听她指桑骂槐,又如何肯罢休,方欲动作,却不想忽听一个娇脆利落的声音道:“小穆,你一大早就给我乱跑,素日教你的规矩都听到猪脑袋里去了,难道反要公子侯着你不成。”话音未落,已见一个侍女装扮的青衣少女,疾步走进院来,轻轻巧巧穿过一群人,伸手就拧了那青衣童子的耳朵,拽着她便向院门口走,口中仍嗔道:“公子方才就说要出去,找你倒找了这大半日,带累得我也替你挨骂。”
那童子见了少女过来,顿时没了方才捣乱时的气势,手握着耳朵,连话也不敢大声说的样子,只一连声地唤着“姐姐”讨饶。女孩子却不依不饶,道是定要将这小穆带回去请公子狠狠打到他长了记性为止。院中诸大汉被她这一番旁若无人的架势唬得一时不及反应,几乎被这两个半大孩子走脱,直到二人已走到院门口,方又有两人追了过去。安然本欲替她二人挡下,却忽瞥见院外一个人影飘然而至,也便作罢。
两个孩子似是浑然不觉身后大汉欲擒她二人,仍只管自己说话。抓人的两个大汉也只当手到擒来,却不料就在手堪堪扯到两个孩子的衣领的一刻,忽觉眼前一花,竟有个人晃身挡在了两个孩子身前。院中诸人心中不由各自一惊,已晓得这来人功夫不善,未可轻敌。两个大汉亦忙倒退两步,方看清这来人是个极年轻公子,身形颇纤瘦却极挺拔,简简单单穿了件蓝色的素袍。
这公子一招得手,护了两个孩子,也便回退几步,却双手抱拳向安然道:“安老板见谅,在下替他二人赔罪了。”安然一笑,福身回礼道:“公子这是折煞安然了,原是我托小穆小哥儿带些胭脂回来,不想耽搁了公子出门,当是安然给公子和小穆小哥儿赔不是。”那公子闻言,便道:“如此,在下等不耽搁安老板办事了。”便携了两个孩子回身出门去。
那几个大汉看这后来的年轻公子功夫了得,当然不欲与他为敌,但出来混江湖的,有几个不逞强斗狠的。他们此番上门来,端的就是要给安然找麻烦的,不想这个女人比他们想给她找的麻烦还麻烦,若再被个中途蹦出来的小鬼白白给骂了去,那岂不是是要把人憋死。
那带头的汉子见手下七八个人都望着他,又见安然一旁抿嘴微微笑着摆明了要看他的好戏,不由一时热血上涌,便欲上来拦下那三人。谁料他尚未开口,那年轻公子竟忽然又转回身来,眸光如水,转看向身后一群人,待与这带头的汉子目光相接,竟忽然笑了一笑。
这公子不过十六七的年纪,身形尚未长成,更兼生得肌肤白净面容俊秀,实在是一等一的好人才;方才他与安然两人在一旁斯文来斯文去,那风姿气度,更是连这一群粗鲁的汉子看了也觉赏心悦目;却都不能象这一笑一般,如同朗月惊破云海,又似春风抚过冰河。满院大汉皆被这一笑笑到呆若木鸡,竟容得那一主二仆就这样从容走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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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客栈大门,康宁终于绷不住大笑了出来,因笑得太用力了直不起腰来,就整个人都赖婷婷身上去。婷婷看她这闹得也太不象话,便轻轻唤一声“燕燕”。燕枫走在她二人身前两步,因尚是夏天,她手里拿了柄扇子,听得婷婷唤她,也未回头,转手便将扇子在康宁额上敲了一记。康宁半真半假叫一声“好痛”,方渐渐笑得好些了。婷婷边趁机也在她颊上多拧了几下子边道:“半刻看不见你,就闯祸。”
康宁捂了脸颊,边笑边压低声音道:“这也算闯祸了么。我就说咱们有默契嘛,今儿个这不活脱是演了一出兵法来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最点睛的就是燕燕这一笑。诶,要不我们在这里等一等,保准没多久那些人就夹着尾巴出来了。他们昏头涨脑的,说不定自己就撞到树上去了,不看岂不可惜。”燕枫、婷婷闻言,不由也笑。
婷婷觑了燕枫一眼,要与她玩笑,却偏拧了康宁的耳朵,道:“你还没玩够呢,果真素日我们操的心都操到猪脑袋身上了。少爷为了你,都不惜使出看家本事了,你还不满意么。”
康宁会意,小声与婷婷道:“你说这些人难道都是瞎子不成,燕燕这样笑,我担心死了她把这公子扮漏了,可到头来这帮人竟愣是没一个看出来她是个女子来么?”婷婷闻言便笑,方欲接话,却被燕枫拿扇柄在她与康宁额上各自敲了一记。两人不由各自呼痛齐齐抬头,燕枫已似笑非笑向她二人略俯下身子来,从齿缝里挤出一丝声音道:“你二人再这么说下去,就没人不知道了。”言罢,一笑,径自转身往前去了。
婷婷与康宁两人没得应对,留在原地各自咕哝。忽婷婷道:“都怪你,平白引得少爷生气。”说着便在康宁颊上使劲掐了一把,乘她未回过神来,笑嘻嘻跑去追燕枫了。康宁眉毛一挑,也追上去,却攀了燕枫手臂大声道:“少爷,少爷,姐姐又欺负小穆了,少爷要给小穆作主啊。”
她三人皆是闲不住的脾气,自到了这永安城,便日日在街上逛。虽然逛到人家店里也不大买东西,但那样一个谦和如玉的少年公子带着一对雪雕玉琢般的小侍从,一望即知是大户人家出身,又难得为人颇为谦和有理,自是极是讨喜,且仍时常如孩子般玩笑,自然更是是引人注目,因此几乎每日上街沿路都要引得人指点着观看。
这时她们正路过永安城里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这铺子老板膝下尚有一个未嫁的女儿,名唤碧桃,也常在柜台上帮忙。碧桃姑娘生得高挑明丽,待人诚恳热忱,今年不过十六七岁,仍是天真未泯的年纪。燕枫等人常在她家铺子前路过,碧桃姑娘见过几次,因心里喜欢这几个人有趣,便常与他们说话。今日又见她们三个走过,碧桃也便笑着走到门口,笑着招呼,又向康宁笑道:“小穆小哥,你是后生家,怎么反倒比小姑娘还爱撒娇。”
婷婷闻言一笑,道:“碧桃姑娘说得好,她真正是个小麻烦,碰她一碰也能生出多少事来,烦人烦得狠的时候真想把她丢在路上算了。”康宁也不恼,反一步跳上台阶,拉了碧桃的手笑道:“如果姐姐有碧桃姐姐这样和气,我何必找公子撒娇。”一转头,又向碧桃道:“碧桃姐姐现下可有事情,若不忙,陪小穆挑些胭脂吧。”
碧桃闻言,道:“这个不难,包在我身上。”言罢,眼珠一转,又忍不住逗她道:“就是不知道这胭脂小穆小哥是要送给哪位姑娘用的。不过你放心,有我家的胭脂,这包管她心里从此都会惦记你。”
康宁哪里是这两句话就拿得住的,闻言一笑,道:“出门的时候,看安老板正要打发人去买胭脂。小穆想姐姐了,赶紧揽过这差使来。”碧桃本欲引得这童儿脸红好取笑的,谁想反倒给逗了回去。她虽知道这孩子根本没有恶意,但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闻言一时脸上不由微微泛红,便扭了脸去不说话。康宁却转身向燕枫眨了眨眼睛,道:“公子,小穆买了胭脂就去八方楼找公子去。”燕枫、婷婷拿她也没办法,只得嘱咐她莫给碧桃姑娘添乱,又辞了碧桃,方先往八方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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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好一章,电脑死机,抢救回来,只有一半。
林
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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