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洗剑录》17.第十七章 有故来招隐,多事不须知

    单鹏道人长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你们此番下山未竟全功,我所交代之事一件都未办成,殊为可恼。”见乾梧等人均是一脸惭愧,口中语气稍稍放缓,继续说道:“但念在你们办事还算尽心尽力,我也不多加责罚。从明日起,须得留在山上将我所传授的武功勤加修炼。前些日子轩辕曾派人写来书信,言道近来西北边关局势甚是不稳,有些平日里暗藏的小马贼居然也敢公然活动起来,隐隐有和边患的鞑坦相互勾结,频频袭扰我中原之势。他要我派中作些准备,若真有甚变故,中原武林势必不能坐视不理。那时我泰山派亦须要派出弟子,同往边关会同西海瑶池派共欲外敌。你等均是我泰山派长门弟子,到时候说不得要作表率,领我派中一众门下亲上前线了。”
    乾桐不禁问道:“轩辕?师父莫非说的就是那‘解翼轻飞度,黄河恨寒歌’的轩辕?”乾杨在旁答道:“若不是他,师父又何必将一寻常人的书信看得如此重要?”
    其时天下局势动荡,朝廷多年积弱,边境上的外患连连,其间最大的隐患就是鞑坦游牧部族。每过数十年便会率众南来侵扰中原。其危害之甚,就连内地寻常百姓都有所风闻。偏偏本朝朝间战和主意不定,往往在其领兵来袭之时,铢兵历马上下一片求战之声,待其归去,又将将士解甲马放南山,对这隐患从不曾有过根治之时。亏得历代皆有慷慨悲歌之士,屡屡在边患吃紧之时挺身而出,召集民间力量共御外辱,才保得中原太平。这轩辕大侠便是近年中为首的人物。
    单鹏目视众弟子,缓缓说道:“轩辕此人,在武林中极有侠义之名,为师昔年也曾和他并肩抗敌,见他武功自成一派,甚是高强,极为难得。他出道时本不叫轩辕,后来在西北之战中,一夜三次飞度黄河狙击鞑坦首领和领兵大将,更诛杀鞑坦人隐藏在中原武林中的叛贼,胆战心寒之下敌人连夜溃逃,方才解我援救大军重围。武林中人感其高义,纷纷称呼他为‘轩辕’。他此番既然来信示警,我当然不可视如不见。所以叫你们在山中加紧修炼,如若那日到时,众弟子都要奋勇争先,我派历代皆有慷慨献身的前辈,你等切不可丢我泰山派历代祖师之威名。”他言中语气森严,但又含义殷殷,目光在几位弟子扫视一遍。待到看见座中两个空位之时,不禁又稍稍微叹。
    乾桐大声说道:“师父但请放心,到时弟子必不叫师父失望。”余下三人也重复一遍,只是声音小了许多。单鹏点一点头,再道:“今日就到此,以后你们就按顺序坐吧。乾梧去派中讲明,就说松,柏二人在我接信之后已被遣至前线历练去了。……枫儿,你且先留下。”
    乾杨心中暗喜,知道师父如此安排,那从今后自己便成了这泰山派中的长门二弟子了,地位又大大地提升了一节。对师父道声告退,忙不迭地要和其余二人走出厅外,去帮乾梧发布师父的消息去。乾梧看看乾枫一眼,便也退下。
    单鹏待几名弟子退下之后,对乾枫说道:“枫儿,前些日子我教你的‘望岳剑法’你练得怎样?”语气甚为和缓。乾枫答道:“弟子已练至‘决眦入归鸟’这招。只是那回剑下削一式,却怎样也只可发出五成的劲道。”单鹏道人点点头,说道:“你且使来我看。”乾枫依言拿出长剑,从第一式“岱宗夫如何”开始,一路路使下来。其下便是“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单鹏道人手抚长须,微微点头。
    直至“ 荡胸生层云”一招使完之后,乾枫身子跃在半空,本是由前冲之势改为收胸屈腰,整个人斜飞而下,挥剑削出,使出那下一招“决眦入归鸟”。但他空中收势甚晚,待到长剑劈出之时,险些砍到地上。单鹏微笑道:“枫儿此招使出时,是否有胸中气息有凝滞之感?因此无法控制住身形,手中剑也发不出力道?”乾枫点头称是。单鹏接过长剑,依样使出“荡胸生层云”一招,只是上冲之时劲道虽足却留有三分余力,空中微一折腰便将身形稳住,随即抱剑在前,归鸟投林般下刺,长剑挥出,带起一片风声,削在地面之上,划出长长一道剑痕。当真符合此招名字“决眦入归鸟”。乾枫看在眼里,慢慢思索不已。
    单鹏稳稳站定,见乾枫沉思不语,知他必有所得,心中欢喜,道:“枫儿,你资质在我门下最好,且好好修炼,必可将这套剑法‘望岳剑法’发扬光大。不过你若是觉得这套剑法太难,也可先放一段日子再练,为师再另寻合适的武功教你。”
    两师徒在此讨论剑法不提,但若是此事让门中其余弟子得知,却要个个称奇了。原来这‘望岳剑法’是泰山派顶尖的武功之一,乃是泰山派前辈取杜甫<<望岳>>诗中词意改变而成,在二代弟子中无人得蒙传授,就是单鹏自己的师兄弟,也只学得几招。要想学得全套剑法,除非是派中掌门人或即将接任的掌门一职弟子才可以。现下这乾枫不过十八岁而已,却得蒙单鹏道人如此青眼相加,实在是派中一件极不合规矩之事。由此看来这乾枫当真是受宠之极。
    且说那乾杨出得门来,正待去往派中各处宣扬松,柏二人的去处,以便坐实自己这二师兄的地位,却见旁边大师兄闷不作声。他心中高兴,随口问道:“大师兄是否累了?若是觉得累了,就先回房歇息,通知其余同门师父决定这事,小弟也可办得。”
    乾梧冷冷看他一眼,道:“你顺便给众人讲讲,就说我也被师父派去边关历练了吧。且看这掌门大弟子之位是否会落在你的头上?”说罢也不管他,自顾自回房去了。乾杨道人兴头上碰了诺大个钉子,好生没趣。正在心中咒骂,却闻得旁边一人问道:“乾杨师侄,为何在此发呆?”乾杨回头看去,身后站有一老一少两人,笑望着自己。那老者正是师叔单如皋,旁边的乃是他弟子乾沐杉。
    乾杨赶紧躬身施礼,口中称道:“如皋师叔”。单如皋摆摆手,笑道:“我常说二代弟子之中,乾杨师侄是最懂礼仪的,果然每回见到我都要施礼。”旁边乾沐杉接道:“师父所言不错,长门的师兄弟里面,三师兄和我们是最要好的。”乾杨听他口称自己三师兄,本待出言纠正,话还未出口,师叔便问道:“乾杨师侄,你们此番在节前匆匆下山,必是我师兄有要事吩咐。现在既然都回来了,想是事情已经办成?”
    乾杨心道:“事情没有办成,不过老子的收获倒比办成了更大。”当下把单鹏所说复述一遍,只是自己等人改为未曾留在边关。言语之中装作不经意地流露出现在身份上升一事。那乾沐杉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极会察言观色,口中将乾杨一通奉承。令得那乾杨美不自胜,陶陶然,熏熏然,如饮了一大坛隔年美酒般舒畅。
    单如皋却皱眉望向他,目光中不尽信的神色,继续问道:“那么刚才你师父和你们说了些什么?”乾杨心中嫌这师叔多事罗嗦,随口编了几句,便告辞而去。单如皋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鼻中冷哼一声,口中道:“不尽不实”。
    且说令重阳和瑶云依来到客房,云依将他安顿好后,便要离去。令重阳一把抓住她衣袖,猛觉不妥,又立刻放开,问道:“瑶姑娘,你住在哪里?”云依笑道:“这里是瞻鲁台,乃是客房所在之处。我们住在日观峰,离此还有一段距离。令兄弟你且先在此歇息,等明日我再来看你。”当下将重阳的物品都给他放在房中,嫣然一笑,关上房门离去。
    令重阳心中惆怅,忽然又听见云依在外说话,凝神一听,原来是她在交代看守客房的小道士对自己要好好照顾。心中不禁涌起一片暖意,想道:“瑶姑娘对我当真很好。”
    当晚令重阳闲极无聊,想到自己受伤多日以来一直未曾练功,不要生疏了才是。于是便勉强坐直身躯,缓缓提气,运起龙藻虹波,独自修炼起来。真气行至前胸之时,但觉微有阻力,且伴随着阵阵疼痛。因为前胸尚有断骨未愈,不敢太加以逼迫,于是只好咬牙坚持,将内力化为一丝一丝细微真气,慢慢通过前胸。如此一来,纵然是完成功法,却耗费了比往日一倍半多的时间。其间外面值夜的小道士进来看了他好几次,见他满头大汗,好似在打坐行功的样子,不禁称奇。不敢打扰,便自退回去,只和其余小道叽叽喳喳议论一番,有什么内功是可以练到满头汗水的。
    令重阳运功完毕,侧耳听见窗外寒风刮过千丈峭壁的声音,林声呜呜,只觉这泰山之上实在冷清。想到瑶云依多年来在这千山之顶只伴着烛影青灯度日,心中对她着实怜悯。又想到在如此生活之下,怪不得白日见到的那般弟子为何对派遣下山的同门有颇多羡慕之词。想来那乾杨道人也是因此原因,才一下山便不顾师命,先要跑到秦淮河上去观赏一番风景。不过那秦淮河既然有如此迷人风光,自己他日有便,一定要去玩耍见识一番。这一节却是令重阳少年心智,不谙世故的地方了。那秦淮河上小红宝岂是他这少年可以随便找来玩耍的?令重阳心中胡思乱想,直至深夜方才睡着。
    第二日令重阳尚未起身,瑶云依便来敲门。重阳见她手中抱着一床厚被,心中奇怪,想道:“难道瑶姑娘为了照顾我,连被子都搬过来了?莫非......莫非她想住在这里?”当下眼睛扫视四周,房中只一床一柜,连座椅也只得一套。忽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禁想道:“是否......是否......她要和我睡在这一张小床之上?啊呀,那......那可如何是好?”
    瑶云依忽听得他“啊呀”一声,又见令重阳满脸通红,以为他胸口伤势疼痛,赶紧走过来,将手中棉被放在床上,伸手摸向他心口,口中问道:“这里又疼了么?”令重阳怕的要死,死死揪住前襟,口内不迭声地说:“不,不,.......我很好...你......你......”云依见他神色奇怪,更是不解,又见他将胸口捂得严严实实,只好罢手。对他说道:“令兄弟,这山间气候寒冷,我怕你夜间着凉,影响伤势,给你带了这床被子过来。你今晚入睡前不要忘了加上......师父叫我们要加紧练功,我这就去了......你好好养伤吧。”说完,再看了令重阳一眼,心道:“令兄弟怎如此奇怪?”
    走到门口,忽然看见一道人影立在那里,原来是六师兄乾枫。乾枫道人脸色铁青,嘿然说道:“小师妹,你对这令兄弟可真是照顾啊。”云依不知他话中何意,但见他面色不好,便没有答话,只说道:“师兄,我去练功去了。”就从乾枫身边走过。乾枫却没有跟出去,只留在房中,双眼直直地看着令重阳,似要将他射穿一般。令重阳正自懊恼适才会错了情,心中羞愧难当,抬头看见这乾枫看着自己的眼神甚是不善,心下奇怪,不知为何。
    乾枫看了令重阳半响,口中也不说话,重阳心中渐渐火起,便也将目光迎向乾枫,两人就这般对视下去。乾枫见令重阳目光倔强,丝毫不惧自己,心中更是恼怒,终于开口道:“令兄弟,小师妹对你可真是照顾啊。”这几乎是刚才他和师妹所讲的一模一样的话语,只是现在说来,语气却更现得阴气沉沉。令重阳答道:“那又如何?”一字一顿,完全是仿照干枫的语气。乾枫道人“嘿嘿”笑了一声,再剐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令重阳见他离开,方才松了口气,只觉这乾枫道人年纪虽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显得颇为厉害。转念再想,他若再来时,自己须要显得更厉害些才好。
    过不多时,房外传来脚步之声。重阳正靠在云依新拿来的被子之上,睁眼一看,却是两个从未见过的年轻道士。两名道士大咧咧地进来,其中一个一屁股便坐到桌子之上,嘴边挂着冷笑,用眼角乜着令重阳。另一个胖一点的却径直走过来,口中道:“好享福”,便伸手将重阳从被子上推开。他这一推之力甚大,重阳前胸有伤,躲避不得,伤口被触动,一阵钻心疼痛直涌上来,不禁长吸一口冷气。
    他见这两个道士进门来的姿势,便知一定是来找自己晦气的,心中念头流转,一知究竟,道:“乾枫的两条狗。”他这话声音不大,但却颇为轻蔑,那坐在桌子上的道士一下子便跳起来,大声说道:“你说什么?”胖道士翻手就是一记耳光,正好打在重阳脸上。重阳但觉口中泛起一股腥味,他将口中血水咽下,大声再说一遍:“乾枫的两条狗。”那胖道士大怒,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打在重阳脸上。另外那名道士也冲过来,意欲动手,只是被胖道士身体挡著,够不到他,便一把将被子从令重阳身下拖出,又一脚踢到墙边。
    令重阳狠狠地撞在床帮之上,只闻得耳中“嗡”地一声响,顿时头晕眼花。右手在床上一撑,想要扶住自己身体。突然摸到冰凉冰凉的一件东西,不禁捏在手中,再一摸索,原来是秋水明的剑柄。令重阳顿时头脑清醒,将短剑紧紧握住,看着抓住自己前襟的胖道士低声道:“人必先自侮,而后人侮之。”胖道士瞪着令重阳,口中叫道:“还敢嘴硬,我先帮你舞,然后再叫乾林师兄来舞你”。一面胡言乱语,一面要想将令重阳从床上抓起‘舞’上一‘舞’。令重阳一咬牙,将秋水明从鞘中抽出,转刃刺向道士。
    胖道士忽觉眼前明晃晃的一物刺来,叫道不好,一招“落霞缤纷”便将左掌拍去,右手使出“云渡沟壑”欲将令重阳一把甩开。此时只觉左掌一痛,定睛看时,一节剑尖透掌而过,已被秋水明刺了个对穿,正在落血缤纷。胖道士发出一声痛呼,猛地一下将手掌收回,剑尖拔出时,伤口摩擦,不禁又是一声惨叫。令重阳收回短剑,转看往旁边乾林,只见那乾林吓得浑身发抖,以为令重阳又要用剑来刺他,连退几步,转身抢出门去。胖道士见只剩自己孤单一人,也捧着手掌尾随而去.一时间不及包扎伤口,任由鲜血淋离,洒满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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