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念念不忘》38.1-38心与时光

    “我曾经离死亡很近。”
    以这句话为开端, 罗念开始了诉说。
    黑暗中，唯一的听众耐心又认真，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勾了一下，算是回应。
    紧接着那句话, 她说，“我曾经很爱你, 非常非常爱你。”
    甜蜜温柔的声音, 是与此刻翻天覆地狼藉一片的现实世界不同的柔软与安稳。
    她叙述了那个像是美好梦境一样的妄想。
    这次不再是录音，而是真真正正响在耳边的属于她的声音。
    姜勉初听得很认真, 时不时给出回应, 证明他依旧清醒, 好让眼前这个满心担忧恐惧的人安心。
    和困扰他的噩梦一样的幻想，前半部分是天堂，后半部分是地狱。
    平铺直述的语言里，她重复了一次放弃他的过程，无论是被褪.下的婚戒也好, 还是被签署的离婚协议书也罢, 罗念她，在被描述的故事里，又一次重复了放弃他的过程。
    “不会。”这次他没出声, 但指尖却在她掌心写下了这两个字。
    不会有这一切发生, 他不会那么对她。
    如果有直面的勇气与决心, 就能改变幻想中的故事, 那一切不过是噩梦, 不代表现实。
    他不会那样。
    “改变。”掌心中，他这次写下的是这两个字。
    他会改变，会努力尝试着去改变怯弱畏缩的自己。
    就像谢南池说过的，如果爱她，就摈弃无谓的自尊心与懦弱，让她知道，做一个有担当的能护住爱人的人。
    因为真实的世界里，下一秒就可能会发生难以预料的灾难，就像此刻，如果他不在，她要怎么办。
    他不在，谁来保护她，而他，又要在哪里才能再次找到她。
    更或许，没有这一次，他会永远失去她。
    所以，还好他在。
    她的叙说不急不缓，从幻想的初始到故事的终章，又一次来到了那个车祸现场。
    她的PTSD已经好很多，然而依旧还未痊愈。
    但这次，她说的不再是她有多害怕，而是其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在就好了。”
    她的声音里满是深重的期望，“我希望你来，即便只是一眼，我也想看到你。”
    “我想看到你。”
    “如果可以，最好能给我一个拥抱。”
    “就像现在这样。”
    她的叙说在这句话后戛然而止，他抱着她，庆幸此刻他是如此的靠近她，可以在她掌心中认真的写下“我在这里”四个字。
    她的声音像是在笑，充满了轻轻的感叹，“你比我幸运啊，至少现在我们在一起。”
    恐惧像是彻底被驱散，她抱着他，靠在了他肩膀上，“我有些累，我们不说话了好不好。”
    像是临睡前最轻松疲累的那一刻，她轻声道，“但我们也不要睡。”
    “我不睡。”勾画的指尖到最后像是渐渐失了力气，然而却依旧写完了这三个字。
    远处的喧嚣嘈杂声起起伏伏，或远或近，此处狭窄的黑暗里，一切渐渐沉寂。
    猩红的血液在黑暗中汇合到一处，像是最终所有流入大海的溪流，慢慢蔓延至远处。
    废墟之下，双手交握，怀抱相拥，彼此救赎。
    ***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觉得所存在的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
    声音，味道，感觉，颜色，知觉，触觉，它们兢兢业业的传递着信息，穿过庞大的神经网络，瞬息间交汇于大脑，让你得到并确认此刻正活着的信号。
    能感受到发生在身边的一切，然而，却无法确定自己仍旧活着，甚至无法判定此刻所处世界的真实与虚假，这就是姜勉初所得到的信息。
    天上，是一轮血红的下弦月，一望无际的废墟之中，黑幽幽的阴影中里似是隐藏着无数危险的虎视眈眈的怪物。
    而在血红的月光与深沉的阴影之中，她坐在那里，纤细的小.腿轻轻晃着，长发随夜风拂起，像是突然出现的黑夜精灵，安静又美丽。
    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是在看到她那一刻，姜勉初还是顺利叫出了她的名字。
    “罗念。”
    她像是没听到，不为所动，并不曾回头。
    踏着废墟瓦砾，在唯一响起的脚步声中，他靠近了她。
    直到走到她面前，他才注意到，她视线聚焦的地方，是两个相依相偎的人影。
    夜色很黑，即便天色弦月血红，依旧看不大清楚周遭。
    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脸，但他却注意到彼此拥抱的姿势，是固执的守护。
    “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幽幽的声音同风一起吹过来。
    姜勉初低头，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朵花，慢慢的揪扯着花瓣，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孩子气的希望得到答案。
    不正常的世界，他知道，即便周遭的感知再真实，这也应该是不正常的世界。
    但罗念在这里，他不忍心离开，也不想要去其他地方，于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两人的小.腿并排靠在一处，他温柔的问她，“你在做什么？”
    虽然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但他至少记得一点，要温柔的待她，更温柔的待她，这样才能带她走，才能一直在一起。
    记得这么清楚，心意是那么坚定，所以当然要认真做。
    她停下揪扯花瓣的动作，语调幽幽的问他，“你爱我吗？”
    血红色的月光下，她的脸像是蒙了一层薄薄血色，让包括语言在内的一切都散发着不祥意味。
    那种不详，充满了阴郁凄凉的死亡气息。
    他几乎是立刻抓.住了她，冰凉的触感甫一入手，就冷得让人心颤。
    在她等待答案的空洞.眼神里，他回答她，“我爱你。”
    如果一个肯定的答案能改变她这副模样，改变现在的一切，无论多少次，他都会重复，再不会吝啬。
    不会吝啬一分一毫。
    然而，她却笑了，空洞的眼神里渐渐有了光彩，语意却冰凉，“可以把命给我，却不能好好爱我，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
    “你爱我，却又没办法爱我，真可怜啊。”
    她轻声叹息着，随即又低头去看那朵被扯到一半的花，继续之前未完的动作，“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
    世界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这次，无论他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再回应，像是凝固在这幅异常世界里的雕塑一般，冰冷，僵硬。
    无论他努力还是放弃，这个世界和她都不再有丝毫改变。
    姜勉初记不清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一段话，说是人的成长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你发现世界不是以你为中心。
    第二个阶段，是你发现有些事无论如何努力也做不成达不到。
    第三个阶段，是你明知道努力也达不到目的却愿意为之去努力。
    品味经历过这三个阶段，就意味着从青涩稚.嫩过渡到了成熟，实现了成长。
    在这个应该是梦境的世界里，他彻彻底底的品味到了这三个阶段的滋味。
    当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假，罗念不应该是这样的时候，血红的弦月也好，一望无际的废墟瓦砾也罢，还有始终不肯回应他的她，都像是破碎的镜面般，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站在被锁起来的门前，面对再度有了变化的梦境，他试探着转动了门锁。
    门很轻易被打开，长长的阴暗的走廊之中，两侧有无数被关闭的门。
    脚步向前迈进，他打开了左手第一间。
    温暖的阳光里，他看到了十五岁的她，抱着开得正烈的艳红梅花，朝他笑得灿烂。
    在这里，他得到了她踮起脚的一个轻吻，带着少女芳心萌动的青涩甜味。
    和刚才的冰冷可怕完全不同，即便是虚假，这也是动人的画面与体验。
    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曾经稚.嫩的少女给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之后就消失了。
    下一扇门里，他看到的是长大了一些的她，那年的高二，他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去看她，却无功而返。
    但这一次，她发现了他的存在，像是欢快的小鸟一样跑过来，扑进他怀里，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响亮的亲吻，笑声像是被按下的琴键，响彻在他胸腔里。
    然后，她再次消失，第三次，是羞涩迟疑却面带坚定询问他要不要在一起的她，第四次，是坏掉的路灯下黑暗的巷子里热情的亲吻，第五次，是凑在办公桌旁苦口婆心劝他吃药的她，第六次，是电影院里带着爆米花香味的吻……
    然后是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每打开一扇门，都能看到不一样的她。
    开心的，郁闷的，调皮的，稳重的，很多种模样，很多种情绪，不断地变化。
    但是，在越靠近光亮时，那些被打开的门里，所看到的她越来越不开心。
    勉强的笑容，皱起的眉头，落寞的神情，期待的眼神，茫然若失的手……
    “你爱我吗？”
    他似乎又听到了她的问题，然而这一次，却没办法那么顺利的回答，因为，映入他眼帘的，是逐步开始上演的噩梦。
    “你爱我，却又没办法爱我，真可怜啊。”
    在大雪纷飞的阴冷天，他看着那扇在他面前被甩上的门，看着桌子上和离婚协议书放在一起的婚戒，低声喃喃，“我爱你的。”
    “真可惜啊。”她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味道，“太晚了。”
    瞬间被转换的场景里，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车子被碰撞挤压的声音是那么清晰，连带着碎掉的玻璃扎进身上的滋味也真实到令人恐惧。
    喧嚣嘈杂声里，他看到了身旁满身血迹的她，笑起来的模样和从前毫无不同，然而话语却锥心刺骨，“我要死了。”
    “真可惜，我就要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颈项慢慢垂落，混着满身血迹骇人无比。
    直到，终于安静的死去。
    ***
    可怕的灾难毫无预兆的降临，让太多人陷入苦难。
    救灾工作开始得极快，灾难预警也很快到位，然而，等待救援的人太多，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生命在逝去。
    作为灾难发生的核心地带，救援队伍来得很快，但直到五十三个小时之后，杨晴才看到了被救援队伍刨出来的那两人。
    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毫无动静，几乎是被判定死亡了。
    但在她的哭喊声中，辛苦了许久的医务人员还是义无反顾的进行了尝试救治，临时急救站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
    就连她也开始心生绝望的时候，急促的呼吸声，终于响起。
    那一瞬间，她哭得不能自已，看着相隔的两张病床.上闭着眼睛的两个人同一时间恢复呼吸，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得救了。
    从不曾经历过的可怕灾难里，她们都得救了。
    保护了重要的人，自己也活了下来，无论以后会如何，至少现在，真的是很好了。
    看着那两人身上的血迹和累累伤口，她擦干眼泪，跑到外面继续去支援救援工作。
    天灾之下，生命何其脆弱，人力虽微弱，却可撼天动地。
    她等着他们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