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14.014

    自泰宁宫出来,姜沅松了口气。汀兰和玲珑见她轻松的样子,放下心来。三人一路说说笑笑,专挑了树荫浓密的小路回芙蕖宫。
    行至甘露殿附近,玲珑悄悄拉了拉姜沅,眼神示意左前方的甘露殿。那处跪了一人,是姜沅与玲珑都熟识的,尚仪局此前派至姜府的张姑姑。她此刻正被朱珉身边的内侍刘永训斥。
    炎炎烈日下,她们走在树荫下犹觉炙热,张姑姑直直跪在宫门外的石板路上,烈日当空,可想是何种滋味。姜沅带了汀兰、蕙柔二人走过去,汀兰小声提醒:“娘娘,那位刘公公是成公公的徒弟,颇得陛下看重。”
    姜沅点点头。她自然知道后宫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是无关之人她定不理会,但张姑姑不同。一则入宫前,张姑姑是她的教引姑姑;二来她还有私心,如果她想要收服张姑姑为她所用,此时就是极好的机会。
    见姜沅过去,刘永忙上前行礼问安。
    姜沅道声“免礼”,问道:“刘公公,前面跪着的宫人乃是本宫入宫前的教引姑姑,于本宫有教导之谊。不知她因何事开罪了公公?本宫有一不情之请,望公公看在本宫面子上,且饶了她这次。”
    刘永躬身道:“娘娘言重了。若是真如娘娘所说,是奴才责罚于她,只需娘娘一声吩咐,奴才不说二话定当遵从。只是——”他望了眼身后的甘露殿,压低声音,“奴才并不知这位原是娘娘的教引姑姑,方才她从藏书阁送书至甘露殿,在里面打碎了陛下最喜欢的花瓶。陛下雷霆大怒,罚她在宫外跪上两个时辰。”
    艳阳高照,酷暑难耐,如此天气真跪上两个时辰,怕是命都没了。
    “陛下在里边看书,本宫不便打扰,可否请公公代为入内求情?”
    刘永犹疑:“这恐怕——”
    玲珑上前塞了片金叶子在他手心,又郑重施了一礼:“望公公体谅娘娘怜下之心,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他把金叶子拢在袖里:“既然娘娘要求,奴才便勉为其难,只是结果如何还得看她的造化。”
    “多谢公公。”
    刘永转身进了甘露殿。
    张姑姑应是已跪了许久,这会儿满额头的汗,脸色惨白。
    “奴婢多谢娘娘眷顾。奴婢不愿连累娘娘,两个时辰奴婢顶得住。”
    姜沅蹲下给她擦汗:“姑姑无需如此见外,何来连累于我之说。陛下是明君,之前只是在气头上罢了,否则定不会为了区区花瓶龙颜大怒。如今应是气消了,刘公公再行劝慰定当无事。”
    玲珑在另一边蹲下:“娘娘,留奴婢在此照顾张姑姑吧。太阳毒得很,娘娘还是去阴凉处避避的好。”
    汀兰连连点头:“玲珑说的有道理。”
    “姑姑跪得,本宫如何呆不得。不必再劝了,仔细留意着甘露殿里的动静。”姜沅自然怕晒。只是如果她连这点苦都挨不了,又如何让张姑姑心甘情愿地跟随于她。
    汀兰与蕙柔见姜沅主意已定,便也不再相劝。
    刘永很快出来了:“陛下传娘娘进去说话。”
    姜沅随着刘永一路往里走,朱珉正在偏殿看书。这是姜沅进宫后第一次见他。
    “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朱珉兀自看着书一动不动。
    “陛下,贵妃娘娘到了。”刘永轻声回禀。
    朱珉一个手势,刘永悄然退了下去。
    朱珉阖上书,随手放在案台上,漫不经心道:“平身吧。贵妃找朕可有要事?”
    “臣妾有件人命关天之事需禀报陛下。”
    他把玩着手中的镇纸:“哦?人命关天之事?朕倒是未曾听闻。敢问贵妃此刻是来鸣冤还是查案呢?”
    “臣妾是为着陛下的圣明而来。如今正值酷暑,女子体弱,在烈日下跪上两个时辰恐有性命之忧,即便侥幸活命,也得大病一场。倘若为人所知,受此惩处只因打碎一只花瓶,恐有损陛下仁慈之名。”
    朱珉似笑非笑:“贵妃认为如何处置才好?”
    “有道是‘损坏物件,按价赔偿’,打碎花瓶的宫娥是臣妾入宫前的教引姑姑,臣妾愿意代为赔偿一只花瓶。”
    “照价赔偿?贵妃应知‘心头好,无价宝’吧?朕最喜欢的花瓶岂是随随便便可以代替的。贵妃太过高估自己。”但听得几声冷笑,朱珉接着道“故作怜悯之态,赔上一只花瓶便妄图引起朕的注意,手段未免过于老套。看来朕也高看了贵妃,原以为贵妃会恳求朕饶了那宫娥,自己代替她去宫外跪着。”
    何为得理不饶人,姜沅今日总算见识了。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然‘君令妾跪妾不得不跪’。既然陛下的‘贵妃’贵不过一只花瓶,臣妾也不碍陛下的眼,外面跪着便是。”姜沅语气淡然,话后又慢慢行了礼,缓缓而出。
    朱珉看着姜沅的背影,入宫后她一直韬光养晦,如今这牙尖嘴利的丫头才是真正的她吧,姜勋执意送入宫的女儿又岂会是寻常人物。
    “站住!”
    姜沅回转身:“陛下还有何吩咐?”
    朱珉走至姜沅面前,眼神灼灼:“朕最看不得那些在朕面前惺惺作态、转眼又去太后处搬弄是非之人。今日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朕便饶了那宫女,免得有人又有了告状的由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接着道“不过朕的花瓶也不能就这样碎了去,既然贵妃承诺按价赔偿,等朕想到下一个‘心头好’时,自会知会贵妃。”
    朱珉说罢推门而出,留给姜沅一个冷冷的背影。
    估计朱珉是被太后敲打了,认为是她向太后告的状。他未留给她解释的机会,姜沅也无意向他解释。
    门外的刘永同情地望了姜沅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出得甘露殿后,姜沅径直带了张姑姑回芙蕖宫。蕙柔看到张姑姑如此模样很是吃惊,姜沅嘱咐汀兰赶紧派人请太医过来。
    张姑姑有些中暑的症状,太医开了药方,道服上两剂便可无事。
    姜沅这才心安,又遣了汀兰去内仆局告知汪管事:“姑姑暂时就留在芙蕖宫了,看着再问问她是如何被调往藏书阁的?”张姑姑在尚仪局做教引姑姑,定然好过在藏书阁做粗使宫女,怎会无缘无故被调了职?
    虽然不受宠,但毕竟贵妃的品级在,只要内仆局的汪管事是明白人,向他讨要一名在藏书阁当差的宫女自然不成问题。
    听汀兰回禀,那位汪管事极为客气。原来他与张姑姑本就相熟,话里透漏是淑妃钟敏下令将舒云调往藏书阁。淑妃协理六宫,下了令内仆局自然得听从。
    听了汀兰的回话,姜沅陷入沉思之中。入宫已有一些时日,又有蕙柔在身边,她对朝堂之事虽不敢说了若指掌,但也都略知一二。
    先帝以休养生息为主要国策,此时的大晋国库富余充盈,百姓富足。但朱珉即位以来,朝堂之上因对外意见不一,隐隐形成了三股势力。
    以左相宋则轶为首的保守派,主张延续先帝的政策,认为对外扩张劳民伤财;以右相姜勋为首的势力则主张逐鹿中原;而冯家、韩家等第三方势力则主张先吞并南方小国,稳定南方后再图中原。宋、姜两家为先帝所重用,均有大批追随者,隐隐有声高盖主之势。
    钟敏乃神武军统领钟启之女。钟启原只是小小校尉,为右相姜勋一手提拔,在朝堂之上唯姜勋马首是瞻。
    在姜沅想来,钟敏应不至于与她为敌才是,但女人的心思向来难猜。张姑姑一向与人为善,自从任了她的教引姑姑回来便被调了职,很难不让人有些联想。张姑姑该不是被她连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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