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15.015

    颂经一个时辰后，姜沅再去看望张姑姑。
    刚喝完药的缘故，她额上满是汗，脸色明显好了许多。正服侍她漱口的小宫女见姜沅一行人进屋，赶忙请安问好。张姑姑着急要从床上下来。
    姜沅急走两步在床沿坐下，按下她掀被子的手：“姑姑好好养病才是，不必多礼。”
    “奴婢曾为教礼之人，岂可有此无礼之举。且娘娘如今已是四妃之首，奴婢万不敢当‘姑姑’之称，娘娘当唤奴婢‘舒云’才是。”她仍然挣扎着要起身。
    姜沅知她性子执拗，故作严肃之态：“姑姑不听本宫之言，可是有礼之举？”
    她一下愣住了。
    姜沅扑哧一声笑：“姑姑如果愿意，可长居芙蕖宫，难不成还担心没机会给本宫施礼请安？”
    玲珑在一旁笑道：“姑姑尽管放心，娘娘已遣人去内仆局交代过，日后姑姑就在芙蕖宫当值。”
    张姑姑迟疑地看向姜沅，姜沅宽慰她道：“姑姑先在芙蕖宫养好病。日后想回尚仪局，本宫也可以替你安排。”
    张姑姑泪眼朦胧望着姜沅，略有愧意：“奴婢给娘娘添麻烦了。奴婢愿意跟在娘娘身边服侍，只求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姜沅轻轻为她擦去眼角的泪与额角的汗，轻声安慰道：“你不是说了本宫为四妃之首吗，这只是举手之劳，何况也是该做之事。姑姑不必挂怀。”
    当日还未入夜，宫里便传开了，翟冷月在泰宁宫因言行失当被太后训斥。姜沅与玲珑刚看望张姑姑回来，稍稍坐定。蕙柔端了酸梅汤进来，随后在旁打着扇子，汀兰轻声说着听来的消息。
    每日除了至泰宁宫与菡萏宫请安稍坐片刻外，姜沅大都呆在芙蕖宫，只在闷得慌时才让人陪着去僻静的桃苑逛逛。进宫这些时日，只那日在泰宁宫外与月昭仪碰过一面。在这方面，她们还真有不小的默契。
    太后倒是出手迅速，只是高高在上久了，惯用了弹压之法。此法虽短期内能压一压翟冷月的气焰，但治标终究不治本，反而会使得朱珉对她更为怜惜。此刻，只希望太后烧得这把火不要殃及她这池鱼才好。
    玲珑听了汀兰的消息，极为欢喜：“月昭仪无礼狂妄，奴婢瞧着她便不是安分之人，满脸的狐媚之色，亏得太后娘娘英明……”
    “住嘴！”
    玲珑跪倒在地。
    姜沅待身边人和善，从不如此疾声厉色。玲珑也被她吓着了，满脸委屈，却只跪着不敢再出声。
    倒是蕙柔在旁小声帮腔：“娘娘，玲珑姐姐只是在为您鸣不平。”
    “本宫只是让你们长点记性，今日被本宫责骂，也好过他日惹祸丢了性命。这宫里面的主子岂是你们可以随意置评的，即便太后训斥于她，她依旧是陛下身边的宠妃，你家娘娘依旧是无宠的贵妃。玲珑刚才的话，倘若传入月昭仪耳中，便是本宫也不一定保得住你。常言道‘隔墙有耳’，你一向伶俐，自然知道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能说。得空多读读《般若心经》，再仔细想想我的话。”
    “奴婢知错了。”
    姜沅这番发作，追根究底是缘于玲珑所说“狐媚”二字，让她瞬间回想起姜淇之前对她的恶语。她冠冕堂皇的一番话，听来都是为着玲珑她们，其实何尝没有担心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心思。
    后宫之人或许顾忌姜家，但姜勋只视她为棋子，自进宫后任凭她由贵妃沦落为‘冷妃’，对他来说，她这颗棋子恐是可有可无。而朱珉早已用行为宣告了对她的不待见。
    姜勋与朱珉都是她不在意的人，但是他们却能随意安排甚至主宰她的人生。
    姜沅竭力忘却不开心之事。想到张姑姑已无大碍，心情好转，胃口自然也大好。
    晚膳桌上各种美食，更有姜沅最喜的水晶肘子与八宝玫瑰脆骨。宫女们布好菜后，统统被她遣了下去，只留了汀兰、玲珑和蕙柔在里面伺候。她们几人早已习惯姜沅用膳时的模样，明白劝阻也是无用，所幸并无外人瞧见。姜沅手里抓着一大块肘子，啃得很是欢快。
    “陛下驾到！”听到成公公尖细的声音，姜沅抬头看见朱珉已进了屋来，她甚至来不及放下手中的肘子。
    “奴婢给陛下请安！”
    “都退下。”
    “奴婢遵旨。”玲珑的声音最为洪亮。
    姜沅自然知道玲珑在想些什么，虽不明白朱珉的来意，但是她家娘娘又得令她失望了。
    她赶忙放下手中肘子，起身给朱珉行礼：“臣妾不知陛下驾到，有失相迎，望陛下恕罪。”
    “贵妃胃口倒是很好。朕还以为让贵妃进宫是有多委屈！”朱珉盯着满桌的膳食，想到姜沅之前跳湖的壮举，嘴角抖动，讥讽之语脱口而出。
    姜沅只当听不明白他的讽刺之意，酝酿出满脸的欣喜：“臣妾以为花瓶之事惹恼了陛下，还担心陛下自此不理臣妾。倒是臣妾小人了。”她伸手拉住朱珉的衣襟，“这里满是膳食之味，陛下还是随臣妾里间寝殿说话方便。”
    果然如她所料，朱珉嫌恶地盯着姜沅油腻的爪子，皱皱眉头，用力挣脱了，冷声道：“不必了。朕说几句话便走。这两个月，贵妃便安分守己地呆在芙蕖宫，别再兴风作浪，也别再去母后宫中搬弄是非。不要以为让母后厌了其他人，朕便会对你另眼相看。”
    姜沅瞬间明了，他是知道翟冷月在泰宁宫受了委屈，特地来她这为他的宠妃找回场子。
    她俨然不敢置信的模样，用哀怨的眼神瞅着朱珉。他视若无睹，转身离去。姜沅只能对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道了声：“臣妾遵旨。”
    不知太后是如何训斥翟冷月，以致给她带来这‘无妄之灾’。庆幸的是，禁足于她来说并非难事。
    众人进来，见到的便是姜沅默默坐着。
    汀兰叹了口气，道：“娘娘以后还是改改吧。”
    玲珑见事情远不如她所想，一时怒了，大声对外道：“让门口的小松子、小路子赶紧滚进来！”
    片刻两人连滚带爬跪在前面。
    玲珑呵道：“你们怎么当的差？陛下来了也不知通传！如果陛下怪罪娘娘不曾相迎，你们担当得起吗？想挨板子不成！”
    两人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可是，可是，是陛下不让奴才们通传啊。”
    “即便陛下不让通传，杵在门口连给陛下请安也不会吗？是想连累芙蕖宫上下给人嚼舌头，说这宫里的奴婢奴才们都是没规矩的吗？”
    姜沅也有几分着恼，并非因被朱珉看到她啃肘子的粗鲁，而是担心这宫里的人，会因朱珉长期对她的冷落生有二心。宫中比不得他处，行将踏错都极有可能丢掉性命。
    她便由得玲珑敲打过后，才对二人道：“都起来吧。记着玲珑姑娘的话，好好当差自然无事。今日之事也不尽怪你们。当差去吧！”
    待小松子和小路子退下，姜沅让蕙柔传了苏平德进来。
    她放下手中茶盏，环视几人一眼，顿了片刻道：“本宫有几句话要交待。陛下方才给本宫下了两个月的禁足令，芙蕖宫是个什么光景，大家都看在眼里，本宫也不愿耽搁了你们的前程，如今便给大家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们传下话去，愿意留在芙蕖宫的，只要安分守己、好好当差，本宫自不会亏待，不愿留下的本宫也会成全。玲珑稍后计一计不愿意留下之人。”
    姜沅如此说法，汀兰、平德立马跪下表忠心。姜沅把这件差事交给玲珑，本也是留了让他俩选择的余地。他们的表现倒是没让姜沅失望。
    唤过两人平身，姜沅道：“汀兰与内仆局熟络，待玲珑计好名册后，还是你跑一趟吧，将名册交给汪管事，就说本宫禁足期间用不着这么多人，让他尽量帮着安排好当的差事。咱们宫中若是有空缺，让他送些身家清白的新进宫人过来即可。”
    待平德退下后又吩咐：“张姑姑以前做过我的教引姑姑，以后便如你们一般，做本宫的随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