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16.016

    第二日，张姑姑知晓了姜沅被禁足之事，以为是被她连累，很是自责。
    姜沅也想与她好好聊聊，遣退众人：“姑姑不要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拉，本宫禁足之事与你无关。陛下身边有人受了委屈，认为是本宫挑唆的，他要□□而已。”
    姜沅又细细向张姑姑说了，她与太后之间关于协理六宫的约定。
    张姑姑仍然愁眉苦脸，姜沅笑道；“别为本宫担心，本宫其实乐在其中。最近暑气重，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避在殿里。”
    张姑姑吃惊：“难道娘娘不期望陛下的宠爱？奴婢愿意为娘娘好好谋划。”
    姜沅叹了口气：“陛下的宠爱岂是期望可得的。宠爱可以带来尊荣，也会带来她人的不满、嫉妒、仇恨、诋毁甚至是伤害。眼下与陛下的情分，远不足以让本宫冒着诸多的风险去谋划种种。况且，谋划可以带来宠，却带不来爱。”
    还有她无法对张姑姑说透的话。即便姜勋视她为弃子，她终归是姜家的女儿，朝堂之上只有表面的风平浪静，姜沅能察觉到朱珉与权臣之间的暗潮涌动。作为权臣之女，她与朱珉之间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更何况，皇家这个妾室之位，她本就不稀罕，哪有闲情逸致去讨朱珉的欢心。
    芙蕖宫宫人的去留很快定了，有三名小宫女和两名内监选择离开，又进了两名新人，玲珑和汀兰办得极为妥当。听了她们的回禀，姜沅少不得要夸赞几句。
    朱珉只令姜沅禁足，并未禁止他人来芙蕖宫。但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
    芙蕖宫本就不是繁华热闹之地，如今更是门可罗雀。六宫之人多是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了此地的气息，惹来朱珉的厌见。就连以往间或过来的杜婕妤和史才人也没了踪影。
    皇后宋嫣然来过一次。姜沅不知她的无妄之灾是否因她而起，也不想深究她究竟是何来意，作为朱珉的妾室之一，她无意与他的正室畅谈心声。摆上面具化的笑脸，感谢应付着她的关心与慰问。
    不记得是多少杯茶后，皇后终有起身之意。姜沅恭送之。她大概明白了姜沅的敷衍，禁足的这两个月内再没过来。
    翌日午间，内务府赶着送了好些大块的冰块过来。
    姜沅想起皇后昨日所说“这殿内暑气重了点”，随后又解释自己耐不得热。
    玲珑当时回答：“回皇后娘娘的话，近日内务府送过来的都是碎冰，化得快，且数量也不多。贵妃娘娘令奴婢们制了冰镇酸梅汤，皇后娘娘可要尝尝？”她当时没喝酸梅汤，倒是做了有心人。
    泰宁宫的闻莺姑姑来过一趟，送来了太后打赏的物件。姜沅虽看不明白太后与皇后两姑侄的行事，但她与她们所求不同。她们看重的，她皆无所求，既无所求，便无所惧。
    除此，两个月来芙蕖宫的客人只有周美人。
    周美人，名 “晓婉”，为中郎将周知远之女，入宫后并无宠幸。她居于潇碧宫的东偏殿，执一宫正位的是昭媛莫亦彤。姜沅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位人物，也是见过的，却记不清她的确实模样。
    起初，周晓婉派了宫女冬芸，隔两日便送些糕点至芙蕖宫。在冬芸第三次过来时，姜沅对冬芸道：“你家主子有心，回去告诉她，本宫邀她有空过来坐坐。”
    姜沅存了试探之意，如果周晓婉派宫人给她送糕点乃是投机之举，她的相邀自会让她知难而退。
    谁料翌日她真过来了，俏生生地立在殿中请安问好。轻声细语，蛮温婉的一人。
    这些天，妃嫔们除了给太后、皇后请安，多是往翟冷月、冯婉亭宫中跑，淑妃钟敏揽着协理六宫之权，自也不乏巴着上去的。周美人也算是异类。姜沅找不着将她拒之宫外的理由。
    慢慢，周晓婉成了芙蕖宫的常客，虽算不上知己，但也可称之谓友人。
    被禁足的日子并不难过，姜沅让张姑姑托人，自藏书阁找了许多史籍方面的书。每日与舒云几人闲聊之余，便看看书、读读史。
    玲珑担心姜沅心情郁闷，知道她喜美食，令小厨房变着法子，做了各式美食呈上来。有张姑姑在旁伺候，姜沅用膳时自是斯文很多。汀兰见此，格外欢喜，无视姜沅的日趋丰腴，仍觉得她的身子过于单薄，每每劝她多吃些。
    蕙柔则会在无人之时，讲些宫中发生的故事给她听。
    姜沅过了禁足之期，天气已逐渐转凉。后宫的风向却依然如旧。
    姜沅除了去往太后、皇后宫里的请安外，极少出去，与禁足之时并无多大区别。连中秋赏月宴也推托身体不适，未曾出席，自然没有欣赏到宴会上月昭仪艳惊四座的胡旋舞。
    太后对姜沅倒有多番抚慰之辞，只是言辞之中不再提及让她协理六宫之事。
    张姑姑帮她梳着头发，轻声道：“娘娘何不换个时辰去给太后请安？”
    姜沅明白张姑姑话中之意，也知她是为自己着想。但那确是她不屑、也不想去作为的，只微微笑答：“原来去的时辰挺好，人少，花的时间少，是非也少。”
    “娘娘即便不为着眼下，也要为将来打算。倘若无儿女相伴，陛下百年之后，娘娘要依靠谁去？”
    将来？姜沅有些迷茫。将来会怎样，她不敢去想象。
    舒云见她神色不对，赶紧转了话题，询问她想梳何种发髻。
    ******
    悠闲不知时日过。
    很快到了入宫后的第一个新年。宫里处处张灯结彩，各处宫殿均挂上了大红灯笼，贴上了红对联。
    晚上照例设了除夕守岁宴，宫里的大小主子一起辞旧迎新。上次赏月宴姜沅托病未去，太后专程遣了太医至芙蕖宫，这次她再无推托之理。张姑姑、玲珑陪姜沅前往赴宴。
    最近几日一直在下雪，下午才刚刚停了，此刻到处粉妆玉砌，道路两旁未经打扫之处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踩上去“噗噗”作响之后便会留下深深的两行脚印。
    姜沅穿着宫制的守岁礼服，系着湖蓝色的斗篷在雪地里一路小跑，后面张姑姑、玲珑两人唤着：“娘娘，慢点走，小心路滑！”
    御花园里的玉镜湖已经结起薄薄的冰面，湖四周的榕树上也坠着细细的冰棱。张姑姑与玲珑还未赶上来，姜沅走到湖边，觅了一根树枝敲着冰面，想捡一块冰上来玩玩。
    也该她倒霉，湖边的石头早不松晚不松，偏偏在她踩上去的时候松了。张姑姑与玲珑带人追上来，看到的便是姜沅拎着湿淋淋的裙子，站在湖边。
    所幸湖边水浅。
    此处离芙蕖宫不远，张姑姑和玲珑一路扶着姜沅原路返回。
    汀兰、蕙柔等人看到姜沅一身狼狈地回来，大吃一惊，手忙脚乱地伺候她换下湿掉的衣裙。之后，听玲珑描述姜沅立在水中的情形，众人都笑了起来。姜沅没好气地瞪了她们几眼。
    看着姜沅换下的衣服，张姑姑发了愁:“守岁的礼服只有一套，如今裙摆全湿掉了，可如何是好？”
    “把湿了的裙子拿去熏着吧。趁时间还早，差不多干了再拿过来，应也赶得及。”姜沅道。
    也只得如此，蕙柔拿着衣服匆匆下去。
    除夕宫宴设在了羲和宫。
    姜沅原本打算早点去，可因衣裳的缘故，耽搁不少功夫，待她赶到时已然迟到了。尚未走近，便可看见里面灯火辉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她正想着如何悄悄进去，门口的公公已扯着嗓子喊：“贵妃娘娘到！”里面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扭头望着门口。
    姜沅大窘。
    太后身边的闻莺迎了出来：“娘娘里面请，太后一直让奴婢候着娘娘。”
    殿中坐满了人，多是皇室宗戚。四周伺候的宫女、内侍往来穿梭。刚进入殿中的姜沅瞬间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她目不斜视，随着闻莺往里走。
    闻莺把姜沅让至皇后下首的空位。
    姜沅坐好后，正待为自己的姗姗来迟表示歉意，抬头看见对面的一人，差点从位子上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