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12.012

    两日之后，姜沅受了册、宝，正式受封贵妃。
    繁琐的仪式，累得姜沅腿软，几日素斋，叫她无比怀念桂姨做的酱汁肘子。汀兰、玲珑扶她至暖阁坐下，蕙柔很贴心地上了几碟小点心。
    汀兰与玲珑本以为册封当晚朱珉会来芙蕖宫，让小宫女在宫门口留意着。事实证明她们多虑了。
    册封次日，姜沅按制至太后的泰宁宫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
    玲珑帮姜沅挑了一袭湘妃色织锦的长裙，搭配缃色的丝质外裳，裙裾上绣着绣了一枝绿萼梅。高高的疏云髻上插着金步摇，鬓角别了一支雪花形状的银玉簪。在姜沅的要求下只点了淡淡的妆。
    到了泰宁宫，里面已是一片欢声笑语。
    门口立着的内侍看见姜沅，赶忙进去禀报，马上听得一道柔柔的声音：“外边暑气重，赶紧把贵妃娘娘请进来。”
    姜沅随引路的小宫女进殿，有一中年妇人坐在殿内正位的椅子上，三位年轻女子俏立左右。中年妇人看着有些眼熟，姜沅心知她便是太后宋润儿。
    闻莺是太后宋润儿身边的掌事宫女，她吩咐小宫女在殿正中备下锦垫。姜沅跪下给宋润儿行六肃三跪三拜礼，随后才行请安礼道：“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汀兰也在姜沅身后跪下：“奴婢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昭容娘娘请安。
    原来立着的几位分别是皇后宋嫣然、淑妃钟敏与昭容冯婉亭。
    太后在姜沅进门的那一瞬间，已看清了她的模样，思绪一阵恍惚，直到汀兰请安，还在怔怔发愣。姜沅与邱氏年轻时的样子有七八成像，眼前的姜沅，比她初次见邱氏时要年轻，容貌也更胜邱氏。难怪上次珉儿从姜府回宫后，告知她看中了姜沅，已下了口谕，封其为贵妃，生生破坏了她之前的谋算。
    太后盯着姜沅久不叫起，殿内气氛一沉。太后身边的一名年轻女子上前扶起姜沅，然后笑着对宋润儿说：“姑姑，陛下亲选的贵妃，模样确实是顶顶拔尖的。”
    姜沅听出来这就是方才那道柔柔的声音。能唤太后一声“姑姑”的，想必就是太后兄长左相宋则轶的嫡长女、隆康帝的皇后——宋嫣然。
    进宫后，玲珑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姜沅也是由此才知晓了皇后的名讳，明白当初为何张姑姑认为给蕙柔取名用“嫣”字不妥。
    太后此时并无意给姜沅下马威，点点头，脸上浮起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珉儿的眼光向来不错，何时有过不妥。”
    姜沅打起十二分精神，与皇后见礼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妾蒲柳之姿，万不敢当娘娘赞誉。”她暗暗打量了皇后一番，有几分娇弱之态，颜色虽不如一旁的冯婉亭，也算得上是清秀佳人。
    宋嫣然道：“都是自家姐妹，勿需如此多礼。姑姑说妹妹年方十五，我们几人都年长过你，叫姐姐便好。”
    姜沅从善如流，唤了声：“皇后姐姐。”
    旁边的钟敏与冯婉亭一起过来给姜沅见礼。
    相互问安后，钟敏接过前面的话题：“皇后娘娘说得极是，沅妹妹太过自谦。”。皇后许是真心觉得她们姐妹相称便好，她比皇后尚大一岁，倒不敢真按着皇后的话，在太后面前称她为“妹妹”。
    钟敏转而看着另一人道，“这下婉亭可给比下去了？”论及容貌，以往昭容冯婉亭可谓艳冠后宫。
    冯婉亭只抿嘴一笑，道：“敏姐姐又拿婉亭开玩笑。沅妹妹与两位姐姐天生丽质，婉亭可不敢相比。”
    姜沅打量后妃三人，宋嫣然娇俏爽直，钟敏庄重大方，冯婉亭温婉可人，能入得宫来，自然各有千秋。
    待四人都入座后，闻莺吩咐宫女重新奉茶。
    “你们几个丫头可别再互相吹捧了，贵妃进宫不久，你们这般泼皮模样，尽也不收敛着些。”宋润儿在旁看着几人，笑得再慈善不过，“嫣然，哀家做主了，贵妃既已在泰宁宫给你见过礼，今日就免了去你的菡萏宫罢。”
    宋嫣然嗔道：“姑姑真是偏心，见着新人就不疼嫣然了。”
    太后故意瞪了她一眼：“也不怕叫你贵妃妹妹笑话。”再含笑对姜沅道：“皇后一贯这样，咱们别理她就是。近年来，她的身子也耐不得劳累，后宫之事多是偏劳淑妃。如今你已进宫，且为四妃之首，以后宫中之事也要帮着多多分担才是。”
    衣袖掩盖之下，钟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面上笑容不改：“臣妾只是有几分笨力气罢了，遇事全靠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帮着拿主意。如今沅妹妹已入宫，臣妾也可以趁机歇歇。”
    姜沅心里明白，宋嫣然与钟敏所言皆不由衷。太后不会贸然把后宫的协理之权交给她不甚了解的她。钟敏也不会像她说的那样，轻易放弃手里的权力。
    既然她们旨在刺探，姜沅乐得配合，也好叫她们瞧个明白。
    姜沅匆忙起身，慌慌张张道：“臣妾惶恐！臣妾、臣妾自然乐意替太后娘娘与皇后姐姐分忧。只是、只是臣妾才入宫，还是宫中新人，诸事不熟，经验缺乏。只怕会给姐姐们添乱。”
    太后自然也是明白的，道：“淑妃敢情是想偷懒，这哀家可不答应。确如贵妃所言，她毕竟才入宫，尚缺经验和资历，还需好好历练一番才行。”
    “太后明鉴。”姜沅赶紧道。
    钟敏听了宋润儿的话则暗有得色。
    宋嫣然给宋润儿捶着背：“姑姑就是杞人忧天。虽然我的身子骨不争气挨不得累，但几位妹妹个个聪慧，敏姐姐几年来的辛劳大家都眼见着，您就不用白操心啦。”
    太后拉过她的手，在手背上重重拍了两下：“哀家还不是体谅你身子不好，偏生你在这里做好人。”
    “太医院一直帮着调理，已经好多了。”宋嫣然看着姜沅道，“都说久病成医，我瞧着沅妹妹脸色倒有些不好。”
    姜沅轻声回答：“谢谢皇后姐姐关心。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
    脸色定是不好的，几日来一直吃不上一口肉，昨儿又忙活了一日，今日还特地化了淡妆。
    太后见状道：“贵妃今日只管先回去好好休息，你不用担心，哀家说给你做主便不会反悔。至于其他，是珉儿与你们姐妹之间的事情，哀家也不便过问。你们能够和睦相处，哀家也就放心了！”说话间，她的眼神有意无意望向冯婉亭。
    原来太后也知，朱珉昨晚并未留宿芙蕖宫，且知晓他是去了冯婉亭的芰荷宫。冯婉亭面色窘困，低头不语。
    姜沅心知，太后此番话并非为着给她这新人出头，而是借此机会给相关人等提个醒才是真的。
    再聊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姜沅随众人告退。走至门口，她忽然浑身乏力，眼见着斜倚着门往下倒。汀兰赶紧上前扶着她，担心地唤着“娘娘”。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唤着“沅妹妹”、“贵妃娘娘”，乱成一团。
    太后心中不悦，不过请个安，竟在她的泰宁宫闹这么一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在此受了何等委屈。
    “快扶贵妃坐下。”
    凑巧有太医过来替太后请平安脉，早早候在外面，赶紧进来为姜沅诊了脉，查明病因乃“营养不良导致气血不足”。
    太后嘱咐：“汀兰记着，回去后让膳房熬些鸡汤，给贵妃补补身子。养好身子方能好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姜沅窘，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陛下、陛下……”
    太后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直接问汀兰道：“汀兰，你家娘娘可有何为难之事？”
    汀兰据实回答道：“回禀太后娘娘，陛下曾下旨令贵妃娘娘斋戒一月，为国祈福。如今还在斋戒期内。娘娘这几日胃口一直不好，想必因此才晕倒了。”
    太后道：“这有何说不得的。身子垮了还如何为国祈福。传哀家懿旨，特令贵妃每日诵经一时辰为国祈福。斋戒就免了吧。”
    太后此招果然高明，既未全然抹了朱珉的面子，又解了姜沅的燃眉之愁。对于姜沅而言，比起“斋戒”，“诵经”自然要美好许多。
    姜沅在汀兰的搀扶下跪地谢恩，心里为此趟请安之行的收获而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