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11.011

    护送仪仗进了宫城后，礼部的司礼官携着相关人等自去复命。羽林军及宫闱局派遣的女官接过了护送的任务。
    姜沅坐在轿里晕乎乎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落轿”的声音。她拖着微麻的双腿从轿里出来时身子一歪，幸好蕙柔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把。
    姜沅眼前的宫殿便是朱珉赐给她的芙蕖宫。四周绿树成荫，瞧上去并非后宫的中心地带，却也正合她心意。芙蕖宫的掌事宫女及首领内侍早已领了一众宫人在外等候，忙不迭地将姜沅迎了进去。
    玲珑与蕙柔扶了姜沅在正殿坐好，掌事宫女及首领内侍上前拜倒，报了名字叩头请安。掌事宫女柯汀兰，看着比张姑姑年轻几岁，姿容略显平凡，笑容浅浅，观之可亲，请安后便低头规矩地跪着。首领内监苏平德瞧着倒要年轻些，二十六七左右，个子不高，一副精瘦能干的模样。其后，众宫女与内侍也依次叩头请安。
    姜沅唤了众人“平身”，玲珑、蕙柔把邱茹早早置办好的赏钱分发下去。只留下了柯汀兰和苏平德，姜沅向他俩介绍了玲珑和蕙柔。
    玲珑和蕙柔上前见礼，道：“见过汀兰姑姑，见过德公公。”
    她们是随姜沅陪嫁入宫的，乃姜沅的身边人，身份自不比寻常，柯汀兰及苏平德为显出对姜沅的敬重，只侧身受了半礼。
    姜沅笑道：“这是应该的。她们刚入宫，定有诸多不够周全的地方，还得靠两位多加教导，千万不要因她们是我的随侍有所顾忌才是。”
    两人忙说：“奴婢/奴才不敢！”
    苏平德打趣：“两位姑娘是娘娘一手调/教的，瞧着就是机灵人儿里面拔尖的，赶明儿娘娘得空也教教奴才们。奴才蠢笨，不敢与两位姑娘相比，但求能长进那么一分半点就受用无穷了。”
    这位首领内侍倒是惯会逗趣，姜沅未及答话，玲珑在一旁委屈道：“娘娘可要为奴婢做主，德公公不厚道，刚入宫就抢奴婢的东西呢？”
    众人听得一愣。姜沅也饶有兴致地想听她接下来的话。
    玲珑接着说：“奴婢嘴笨手拙，难得娘娘好脾气不嫌弃，忍耐这么久。进宫前娘娘还告诫道奴婢们蠢笨，到了宫里得向诸位前辈好好讨教学习。奴婢可用心记着这话！如今德公公硬是要抢了婢子们‘蠢笨’的帽子去。奴婢仔细打量着，这帽子公公带着可真是不合适呢！”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姜沅笑骂道：“这坏丫头，就知道耍嘴皮子，都是被我给惯得，还不赶紧过去给德公公陪不是！”
    平德连声道：“奴才不敢！”
    玲珑走过去，恭敬行了一礼：“公公勿怪，玲珑跟公公开玩笑呢。还望公公不要生玲珑的气。”
    平德忙还礼道：“玲珑姑娘不必多礼。娘娘一路劳累，能让娘娘笑一笑、解解乏，也算是奴才的功德了。”
    一阵笑闹之后，倒是让众人亲近了不少。姜沅又格外打赏了汀兰与平德。两人嘴上自是感恩不尽。
    经过几个时辰的喧腾，姜沅去了寝殿稍作休憩。醒来后，打量了一番寝殿的布置。
    一道雕空玲珑屏风墙将寝室与外面的暖阁间开，墙上雕镂着各式花卉虫草，通往暖阁处悬着一挂湘妃泪竹帘，两边各摆了一只半人高的大红瓶尊，瓶身上用翡翠镶嵌着翠竹。墙上抠出几道槽子，分别陈列着各式玩器古董。屋角分别摆放了镂花的铜鼎和铜炉，供薰香和取暖用。透过帘隙，还可以看到外面暖阁设了可小憩的矮榻，旁边桌案上供着采回的竹枝。
    装潢铺陈算不得奢华，倒也精致。
    没多久，汀兰掀帘进来。
    “娘娘醒了，可是要起床？”
    姜沅点了点头。
    汀兰朝外唤了声“碧竹”，便见几位宫女端了梳洗的事物进来，最前头的宫女端着铜盆，盆中的水正冒着热气。
    梳洗之时姜沅问到玲珑、蕙柔，汀兰回答：“娘娘睡着后，奴婢见二位姑娘着实累了，自作主张硬拉了她们下去歇息。”
    汀兰随后告诉姜沅，已有女官过来告知册封事宜。贵妃的册封仪式定在了七日之后。
    姜沅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虽说沾了个“贵”字，但说起来终究只是朱珉庞大的小老婆队伍中的一员罢了，还是他娶得不情不愿的小老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辈子是不作指望了。
    进宫后的几日，太后与皇后皆派人赏赐了物件至芙蕖宫，姜沅一一恭领。朱珉则一直对姜沅不闻不问，像是彻底忘了她。
    姜沅自是乐见于此。
    “女人都要经过这么一遭，忍一忍就过去了。虽然服侍夫君天经地义，但最好还是想想法子，不要让陛下连着宠幸于你，你还小，容易伤着身子。”邱氏知道自家女儿有多招人疼，本打算即便她与齐玹定了亲，也要多留她在身边两年，毕竟刚刚及笄，受不得连番的采撷。谁料世事不如人意，只得在入宫的前一晚，另行交代一番。
    母亲担忧的话语，犹在耳边。对于母亲所说给朱珉侍寝之事，姜沅着实犯怵。
    朱珉如今的冷落，正中下怀。况且，朱珉再如何冷落于她，她也是他亲封的贵妃，仅凭这一点，相信姜府之人再不敢如以前那般慢待母亲。
    这几日，因未正式册封，也不需去太后、皇后处请安，姜沅老老实实呆在芙蕖宫，处处低调行事。
    纵是如此，朱珉仍对她不满意，一道圣谕过来让姜沅从欢到悲。朱珉令她斋戒一月，为国祈福。
    除了病得厉害，遵医嘱要吃得清淡外，姜沅餐餐无肉不欢。如今朱珉竟然令她斋戒！身边众人皆知贵妃娘娘的这点小爱好，见她脸色难看，均不敢出声。
    朱珉对于给她添堵之事，还真是不遗余力，抓不到她的短处，便连她的这点小爱好也照顾到了。姜沅忍下不快，领旨谢恩。
    宣旨的内侍走后，姜沅让蕙柔连上了两杯凉茶。放下茶杯后，她冷哼一声，咬牙道：“陛下还真是关心本宫。”
    ***
    朱珉即位后，原太子妃宋嫣然晋位为皇后，他还是吴王时已在身边的侧妃、后来的良娣钟敏晋了淑妃。九嫔有两人，其中昭容冯婉亭最为得宠，吏部侍郎付准之女付子佩居充媛之位。婕妤有三人，其中杜婕妤杜倩也是吴王时便在他身边的。此外美人、才人、宝林等更是不少，后宫佳丽虽不及三千，但也可谓人才济济。
    尽管如此，朱珉却一直子嗣单薄，至今膝下只有杜婕妤所出的三岁的长公主朱芳菱，封了“大宁公主”，杜倩也因此由美人晋了婕妤。
    也是因此，太后才几次三番要求，朱珉总算应允了这次的秀女选拔。因是朱珉即位后第一次甄选秀女，太后格外重视，亲自主持诸项事宜。近日里，陆续有秀女入驻储秀宫，正式擢选之期，就定在姜沅进宫一月之后。
    因为太后的看重，姜淇原本是一众闺秀中的热门人选，众人皆以为至少一个妃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怎料在选秀开始之前，姜府的二小姐姜沅直接受封成了贵妃。
    姜沅自云州回京后，一直未在京城闺秀圈露面。众人都在猜测，这位二小姐到底有何能耐，竟能压了“京城第一美人”一头。
    这时的芙蕖宫里，作为话题人物的姜沅，也听闻了储秀宫里百花争艳，格外妖娆，也格外热闹。如若不是她与朱珉被姜勋“捉奸在床”，姜淇也应在那姹紫嫣红之中。
    比及姜沅为朱珉所冷落，储秀宫有秀女翟氏冷月自从在御花园偶遇朱珉后，颇得其青睐，赏赐源源不断，听闻大有封妃之势。消息传开后，便有秀女和位份低的宫人赶上去巴结，尽管多为那位高傲的翟秀女拒之门外，仍求见者众。
    相比起来，芙蕖宫倒是门庭冷落，小小秀女的声势竟隐隐超过了刚入宫的贵妃。
    玲珑与姜沅讲着听来的小道消息，旁边的蕙柔听后暗暗闪过一丝喜色，虽然自家公子并未明言，但她早猜测到了，贵妃娘娘定是公子的意中人，自然巴不得朱珉永远不宠幸姜沅才好。
    姜沅听了玲珑之语并不在乎，一直无人来才好，她还不耐得应酬那些陌生人。
    即便是善解人意的玲珑，此时也料不到自家娘娘此刻的心思。见姜沅低头不语，安慰道：“娘娘不用伤心，您这贵妃可是陛下亲封的，后宫里头除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任谁也不能越过您去。”
    姜沅酝酿好情绪，抑住心中的欢喜方才抬头，用略带小哀愁的眼神看着玲珑：“这未尝不是好事，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且让其他人先吹吹风去。”
    玲珑恍然大悟，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