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10.010

    随后的日子，姜沅专心跟着张姑姑学习礼仪规矩。蕙柔进府后，与蕙莹、玲珑等几人一起，也跟着在一旁学习，连张姑姑也夸她是个聪慧伶俐的。
    姜沅待蕙柔并无不同，也未向她询问有关齐玹之事。蕙莹待她倒是极好的，处处提点护着，生怕她初来乍到给人欺负。众人知晓蕙柔进府的典故，倒也并不奇怪。
    趁着张姑姑称赞蕙柔这会儿，姜沅提了她为沁竹苑的二等丫鬟。院子里的丫头们都以为是因为蕙莹的缘故，蕙莹与小姐的情分哪是她们能比的。外边刚买进来的丫鬟，伺候没几日，身份便越过了她们，一众小丫鬟们自然眼红嫉妒，心中愤愤意难平，但又能怎样，言语上想酸蕙柔几句，也得趁着蕙莹不在才行。
    小丫头们拈酸吃醋之时，玲珑却忽然病倒了，且在张姑姑的要求下，迁去了他处养病。
    报了尹氏，找大夫来看过玲珑两次，只说是风寒，吃了药却不见好。
    这日，蕙莹告诉姜沅，玲珑捎了话来想见她。
    姜沅可以估摸到玲珑缘何要见她，好歹主仆一场，仍带了蕙柔过去。
    几日不见，玲珑憔悴许多，白色的衫子愈发衬得脸色苍白。屋子里一股药味，床上的被褥隐隐传来发霉的味道。见姜沅过来，玲珑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给她见礼。
    姜沅吩咐蕙柔：“快扶你玲珑姐姐躺下。”
    “既然病了，便好生躺着，不要担心我那没人伺候。蕙柔在张姑姑的教导下，大有长进。才进府没多久，张姑姑已几次与我说道，这丫头是个伶俐的。”
    蕙柔用手绢擦了屋角的一张小凳，搬了过来请姜沅坐下，听得姜沅称赞她，在一旁红了脸道：“奴婢只是尽力做好分内之事，需要向玲珑姐姐学的地方还是极多的。”
    姜沅浅笑着接过话道：“这是自然。我在宽玲珑的心，好让她安心养病，你倒在这里做好人。”
    玲珑听到姜沅打趣蕙柔，突地眼泪就下来了。
    姜沅问：“好好的，怎就哭上了？”
    玲珑用袖角擦擦眼泪：“奴婢失态了。原本生病之人不该面见小姐，只是奴婢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小姐说，故才托蕙莹带了口信，谢谢小姐给我陈情的机会。”
    “原本早该过来看你的，只是张姑姑一直拦着，担心过了病气。既如此，蕙柔先去门外候着，我与玲珑说说话。”
    蕙柔走开后，玲珑声声悲戚：“小姐下月进宫，可是不要奴婢了？”
    姜沅不为所动，玲珑试图以情动人，可惜她们的主仆情分还没到那个程度。
    “你我主仆一场，你之前从尹夫人的雅兰居来到沁竹苑，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近来在沁竹苑更是尽心尽力。我知道，你是个用心的。可你最近也跟着张姑姑学了不少宫中规矩，自然知道，这病中之人是不得随入宫的。”
    “奴婢一向身粗体健，那日喝了小姐赏的粥，晚上回来便病了。孙大夫治风寒是极好的，但奴婢喝了药却总不得好。奴婢望小姐垂怜！”
    玲珑眼泪不止，顿了顿，道，“奴婢今日托蕙莹带话实是无奈之举。奴婢本也出身书香门第，可惜父母为奸人所害，八岁时被人牙子卖入府中。这些年一直在雅兰居当差，凭着小心、勤快，提了二等丫鬟，在府里也算有点脸面。可仅仅是一次倒水时，无意中溅到了大小姐裙子上，不但被大小姐当场打了一巴掌，更是被赶出了雅兰居。”
    “之后，夫人与小姐回京，尹夫人安排我过来伺候小姐，还交待留意小姐的举动，如有不妥随时禀报。若是奴婢不听话，便要卖奴婢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奴婢被打之事，雅兰居丫头们都瞧着的，小姐倘若不信奴婢的话，尽管派人打听。”
    姜沅凝视泪眼朦胧的玲珑，她确实聪明，居然猜出了自己生病的原因。蕙柔给的药确实有用。
    她仍不动声色道：“尹夫人派你过来伺候，自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有些话怕是听错了吧。”
    “小姐还是不信奴婢。跟着小姐的这几个月，亲眼目睹小姐待蕙莹、蕙柔的情分，知道小姐是位良善的主子。奴婢在雅兰居见过丫头们被打卖的惨状，害怕有一天也会如此，故而此前为了自保，没敢与小姐亲近，也难怪小姐这般不信任我。”
    “但是奴婢愿意以父母的在天之灵起誓，以前虽被叫去雅兰居回过几次话，但皆有分寸，从没做过危及小姐之事，从未说过于小姐有害之言。”
    姜沅慢慢站了起来，在床前徘徊不语。
    “求小姐不要弃了奴婢，奴婢一心一意想跟着小姐，并非为了随小姐入宫。小姐尽管带了蕙莹与蕙柔进宫，奴婢愿意留在府里伺候夫人。家破后过久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见多了冷漠与苛刻，早忘了温暖的滋味。但在沁竹苑的这段日子，即便是看着小姐与蕙莹说说笑笑，也倍觉温暖。奴婢愿意向父母的在天之灵发誓，所言皆为实话，如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姜沅做了决定。
    她重新坐下，掏出一颗药丸递过去：“你的话虽打动了我，让我改变了主意，但我也必须对你坦诚，此刻我并未百分百信任你。宫中不比寻常之地，稍有差池便可能招致杀身之祸，我不能冒险。这颗药你吃了，几日后便可随我进宫，我每三个月会给次解药。你不吃也没关系，你患的风寒即便不服药，再躺几日便也好了。”
    玲珑毫不犹豫地拿过药吞了下去：“谢谢小姐。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玲珑愿意用时日来证明自己。”
    “好好休息吧。晚上厨房做了银耳莲子羹，我让蕙柔给你送碗过来，吃了对病人大有益处，相信风寒会好得快许多。”
    姜沅带了蕙柔离开，玲珑在身后恭敬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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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竹院里的生病的几人都大好后，传来了姜淇病倒的消息，且被送去了城郊的姜府别院养病。此时距姜沅进宫，不过几日而已。
    姜府进宫之人突然变成了姜沅，女儿甚至因此病倒，尹氏平日里再听姜勋的话，一时也难以接受，甚至头一遭对姜勋的决定提出了质疑。
    姜勋只道：“我都是为了淇儿好，淇儿心性单纯，不适合宫里面的尔虞我诈。是一时的儿女情长、荣华富贵当紧，还是淇儿一辈子的幸福重要。只要不入宫，淇儿随便嫁入哪家，不得被捧在掌心供着宠着？”
    “太后时常接了淇儿入宫，陛下人品贵重、容貌不凡，自然易招小姑娘们的倾慕，淇儿动心也不为奇。再加之太后往日里的意思，如今突遭大变，”尹氏叹了口气，“淇儿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挫折，不知何日才能恢复过来。”
    姜勋脸色沉沉，眼神闪烁：“之前我瞒着你们，没有透漏对阿沅的安排，就是担心淇儿有过激之举。让她在别院修养一段时日也好，左右我都是为了她好。”
    不管尹氏听了姜勋的解释后，心底作何想法，既然担了主持中馈之责，眼下仍得细致周到地操持一番，府中上下布置得喜气腾腾。
    即便姜沅百般不愿，定了进宫的那日还是来了。
    礼部派过来的司礼官谄媚地给姜勋道喜，府外喜乐大奏，迎接的仪仗一早候着。
    姜沅打算带玲珑和蕙柔进宫，张姑姑已回尚仪局，蕙莹则被她留在了邱氏身边。
    蕙莹自从得知要与姜沅分开，一直闷闷不乐。姜沅只得好生开解：“蕙莹，你是代替我留在母亲身边。母亲身体不好，你帮我好生照顾她，有事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终于到了离别之时，姜勋笑得很慈祥，临行前对姜沅的敦敦教诲，感人涕下。邱氏由兰桂和蕙莹扶了，站于姜勋旁边，满脸不舍，热泪盈眶。尹氏则在一旁劝慰着。
    姜钰年幼，走上前问姜沅：“二姐姐，你要入宫去了吗？我听他们说你和大姐都抢着入宫，宫里可是有特别多好玩的、好吃的？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尹氏捂嘴拉去了后面。
    蕙莹看着姜沅，只轻叫了声“小姐”，眼泪便流个不停。
    姜沅不忍再看，含泪拜别了母亲，又辞了府中众人，转过身任由玲珑和蕙柔一左一右扶着她，一步步走向停在正门口的那顶肃穆的八抬大轿，也一步步走向不可预知的深墙宫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