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来仪》16.第 16 章

    看到她的面容，楚廷璋大为震骇，自责、后悔，统统涌上心头。追兵已近，来不及多想，他抱起那名女子飞奔，放在宫墙底下的乱草丛中。安置好后，又匆忙跑回去，忙不迭地指挥着追兵向另外的方向追去。大明宫内外戒备森严，要想逃出恐怕不易。
    “梅儿，梅儿，你怎么样？”楚廷璋拼命摇晃着她。
    不错，这名刺客正是江都公主。
    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楚廷璋要给自己输真气，费力推开他的手。
    楚廷璋心下一凉，“也罢，我先带你出去。”江都公主正欲开口，忽觉一麻，被封住了穴道。
    “不要多言，——毒性会扩散得更快的。我先封住你的穴道。”
    江都公主瞪了他一眼，意识逐渐模糊，只觉得被抱着似乎是离开了大明宫。
    “张兄，那时下就有劳你，仇士良老奸巨猾，安王野心勃勃，你要多加小心。”
    江都公主逐渐清醒，模模糊糊地听着。
    “那楚兄要带公主到何方？”声音很熟，是谁呢？
    “九毒掌传言已经绝迹于江湖，我带她去找我师父，或许他老人家能解。”
    江都公主又昏昏沉沉了。
    醒过来之时，看到楚廷璋一脸焦急。他看到江都公主缓缓睁开双眼，“你醒了？”惊喜溢于言表，拉住了她的手。只觉得她微微缩了缩手，楚廷璋一阵尴尬，讷讷地放开了她的手,抱着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江都公主注意到自己此时着了一套藕荷色衣裙，夜行衣不知何时已经换下，吃了一惊，瞪着衣服。楚廷璋意会过来，慌忙解释，“原先的衣服破了，我找了丫鬟来换的。”
    “我又没说是你换的。”江都公主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这是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张汝成的府第。他刚刚进宫应付仇士良了。”
    江都公主突然想起了什么，“太子怎么样了？仇士良把他弄到哪儿去了？”急急地扯着楚廷璋的衣袖。
    “你别急别急，小心毒性扩散。”楚廷璋轻轻拍着江都公主的手背，迟疑了一会，“太子已经薨了，～ 就在三日前。”
    “什么？”江都公主忽地直坐起来，剧烈地咳嗽，意识又逐渐涣散，只至听不见楚廷璋急切地呼唤。
    似乎是小溪的声音，流水潺潺，然后一股清凉从脑门沁到心底，心底的火略微散去了一些，冰冷的手不知道被什么时候稍稍有了暖意，终于回过神来，睁眼看到自己的右手被楚廷璋握着，自己半躺在一棵槐树下，似乎身下垫着他的长袍。楚廷璋靠在树边已经睡着，却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看了一眼周遭，时近阳春，槐荫初长，透过密密的槐叶漏下点点的阳光，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离槐树约莫一丈远处是一条小溪，溪畔碧草如茵，溪对岸是一片桃花林，粉红粉白一片如锦似霞地开得煞是热闹。落下一片槐叶粘在楚廷璋的衣襟上，江都公主抬手挥去，一缕阳光洒落在楚廷璋的额头，怔怔地看着，不自觉地拂了拂他的刘海。
    楚廷璋动了一下，睁开了双眼，“你怎么样了？”
    “身子一半冷一半热，翻腾得厉害。多亏仇士良的九毒掌似乎还不甚精妙，不然你现在恐怕得送我回淮南办后事了。”
    楚廷璋嘴角动了一下勉强笑了笑，“你啊，～不过倒真是快到淮阴了。这九毒掌的毒极难根除，我看看师父有没有办法。”
    “那怎么往东走？不是要去青城山么？”
    “有个在浙南的故人相邀，师父去年到了雁荡，一直盘桓至今。我准备带你去找找。不如从淮阴取道，你还要回王府一趟吗？”
    “也好，我在王府里炼制了一些冰露丸，或许能镇住这毒一阵子。否则，能不能撑到雁荡还——”话未说罢忽然身子一倾，一口血喷在楚廷璋的衣袖上，接着又歪倒在草地上。血色发黑，毒性已经开始蔓延了，这九毒掌的毒虽然发的慢，却是从下逐渐上延，若是毒攻到脑，便是死期，阎王立刻提人，那便决无寰转余地。而今频频吐血且血色发青黑，才过了一日，毒已经上了肺。顶多还能支持五六天的光景，一想到这，楚廷璋立即抱起江都公主，不敢耽搁半刻，匆匆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楚廷璋给江都公主服下清心剂，她便在自己怀中睡去，否则这在这骏马上飞驰，恐怕受不了如此颠簸。
    又赶了小半日，到了建王府，那匹马从长安一路赶到淮阴，飞驰了两日，早已委顿不堪，伸着脖子嘶鸣。建王府的老家人刘妈妈已经接到青萍的报讯说是不见了公主，正是慌的打不定主意，正欲报知建王，青萍在京城又不敢公开发动人手去找，只得偷偷摸摸地私下找寻。
    看到江都公主剩了半条命回来，更是全府上下端茶倒水地慌作一团。楚廷璋来不及与她多言，让她们赶紧找出冰露丸，给江都公主服下之后，剩余的仍放在一个寸许的碧玉瓶里带走。简单说明了一下经过之后，楚廷璋将自己的换乘了江都公主的马——踏雪，又赶紧往浙江赶去。
    顾不得欣赏一路的草长莺飞，江南春雨，匆匆赶到乐清，在白石山找到了赵杭衫。所幸，尚算及时。
    “这毒甚是奇怪，既是寒毒又是热毒，体内一半如同三九寒冰，冷洌彻骨，另一半却如火山岩浆，燥热难耐。必须先除热毒再除寒毒。要在寒潭中泡上三日，接着在温泉中泡上七日，这温泉还不可是硫磺泉。梅雨谭可作寒潭，温泉此地却无。”沉吟片刻后说，“江浙向来少有温泉，这却如何是好。”给江都公主服下九宝丹，“仇士良这个老贼有九毒掌，我有九宝丹，若是再有老孙的冰露丸作引，就解毒有望了。”
    “师父”一听此言，楚廷璋顿时如释重负，掏出玉瓶，“这就有啊！”
    赵杭衫接过闻了闻，顿时喜上眉梢，“好！你赶紧把她带到梅雨谭吧。”
    梅雨谭碧波轻皱，只觉得深不见底，伸手一试果然冷彻心肺，立刻缩回了手，不由得犹豫起来，看看潭又看看江都公主。江都公主微微点点头，“放我下去罢。”
    泡到第三日，只见发丝上都结了细细的冰丝，可那温泉还没着落。可巧得赵杭衫拜访的那故人有一个侄子是金华武义人，恰恰到乐清来，告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武义有温泉。
    一帮人又立马快马加鞭地赶到武义。果真在溪里找到温泉。
    话说世间万物有时表面平静如镜，底下却是波涛汹涌，但倘若这股子气任其蓬勃，不让它及早发出来，势必酿成恶果。物如此，人亦然。地热磅礴，气势被岩石挤压无处可去，恰遇泉水，喷涌而出，便为温泉。若是气势更盛些，便成生滚的沸水，是为沸泉。吴越少有此种地势，南边蛮荒之地倒是时常可见。幸好天佑，及时赶到武义。各式珍稀药材早早从建王府运来，楚廷璋跟着赵杭衫忙作一团，不眠不休数日之后，总算良药起陈疴。
    赵杭衫见江都公主的病已好了大半，便又放心下来，且伴鹿鹤醉书眠，畅情山水去了。
    楚廷璋见公主安好，自是不胜欣喜。不过心中终是被师父的一番话压了一块大石头：
    除非用施掌者的心尖之血，九毒掌之毒才能彻底根除，否则凡遇湿热地气，这毒便如火后野草遇春风而绵绵再发。
    如今若想取得仇士良心尖之血，不啻于痴人说梦，那便避开湿热之地吧，贵为公主，也不必到南荒之地，思绪转过，楚廷璋便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