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抛物线》59.第59Q 终末十四行诗(二)

    「In our two loves there is but one respect,」(你我的相爱全出于一片至诚,)
    「Though in our lives a separable spite,」(尽管不同的生活把我们隔开,)
    「Which though it alter not love's sole effect,」(这纵然改变不了爱情的真纯,)
    「Yet doth it steal sweet hours from love's delight.」(却偷掉许多密约佳期的欢快。)
    上野杏奈5岁时第一次见到桐生时,她柔软而娇小,身上的甜香像是刚刚加工好的奶糖。幸福的家庭使那甜香没有任何杂质,任谁都能看出她是被宠爱的孩子。在福利院初次见到养父母时曾被塞了同样味道的奶糖,因此印象非常深刻。
    在幼儿的潜意识里,给她奶糖的养父母是好人,那么有着奶糖甜味的桐生一定不会是坏人,几乎是本能地,被男孩子欺负的杏奈只亲近桐生一人。
    或许也有同情的成份在,女孩子们长大的岁月里,桐生大多数一直处于照顾自己的立场上。即便后来杏奈比桐生高出一头,他人已看不出杏奈才是被照顾的一方,但二人之间的立场却一直没变呢。
    少女苦笑着发球,暗叹许久不曾活动过的身体变得迟钝了。
    ——对我来说,小桐是“光”呢。
    极致温柔,又无比的温暖,像是早春的太阳,连北陆的极寒都能轻易融化成涓涓细流。
    小时候懵懵懂懂失去亲人,甚至有一段时间都不理解亲生父母被养父母取代了是什么意思,后来长大了才逐渐明白要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但是被陌生的男孩子们霸凌这种非常直观的事情,因为水色短发的小姑娘将她从噩梦之中解救出来,安慰她,鼓励她,让她逐渐有了走向外界的勇气,杏奈从小就认定她和其他人并不一样。
    是的,杏奈感谢着将她解救出来的桐生,以及清志,也曾渐渐淡忘儿时不快的回忆,不再因噩梦而哭醒。
    但是噩梦没有放过她,再一次无可救药地把她拉回地狱。
    藏在手套中握球的右手僵硬地抚摸着皮面缝合的红线,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三年前,桐生扑垒成功后队友们高呼万岁庆祝胜利,而本人却昏死在自己怀里的情形。
    从那天起,杏奈很长一段时间害怕得睡不着觉。就连睡着后做梦,也都是反反复复回放着这一幕:整个球场欢声雷动人声鼎沸,观众也好队友也好教练也好,人人都在高喊着她的名字,因为她不仅身为校队的王牌投手三振了无数打者,还打出了反败为胜的全垒打,带领学校夺得关东大赛的桂冠。队友们聚在一起拉她的肩膀想要拥抱她祝贺她,杏奈却死死抱住桐生不肯松手。祝贺与赞美之声,她完全听不见了,只是不停地喊,拼命摇动桐生的身体,眼泪滴答落在女孩脸上,后者却再也醒不过来。
    在梦里,小桐死了。
    我最最珍惜的,我的“光”,死了。
    无数次无数次,泪水打湿的枕头和虚汗浸染的被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桐生自我牺牲的成全,真的太过沉重,甚至拿起棒球这件事本身,都成了杏奈的心理负担。
    她害怕,怕的要死啊,为什么最喜欢的棒球反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要再为了我活着了,多想想你自己啊!”
    许多次都很想这样说,却嫌恶过于傲慢。明明只是个孤儿的自己,到底凭什么认为桐生是为了自己活着的?
    她连对未花说明垒球部解散都没有勇气,哪里敢居高临下地要桐生不要管她。
    小桐是恩人啊,我怎么说得出口?
    浅金发色的少女并非不知,在秀德高中度过的三年间,桐生一直在勉强自己。
    学习也好,文艺也好,体育也好,社团也好,桐生其实并不怎么能跟得上同年级学生的大部队。本来还算是有些优势的体育活动,由于严重的伤病,医生给了建议停止体育课的诊断意见,桐生才得以逃掉每年一次的身体能力测验。其他项目,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地方,在学校容易被忽视。同样也容易被欺负。
    由于某个无耻学生会干事想出的卑鄙低劣的馊主意,以桐生为代价允许垒球社的存续,更令杏奈不能忍受的是桐生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学生会的提案,或者叫做威胁。
    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她曾阻止过桐生继续伤害自己,但后者只是假装听不懂,迷迷糊糊带过话题——就像她表现出来的性格一模一样,油盐不进,永远慢吞吞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无法忍受。
    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小桐被人霸凌。
    若是小桐不肯停止无休止的自我奉献,那么就由我——!
    上野杏奈不发一语,暗中摸清霸凌桐生的女生们的通学路线,三五不时全副武装抄起球棒藏在暗巷,趁人不备冲出来朝对方眼睛里喷杀虫剂,疯狂地用球棒将女生们打到跪地求饶。
    施暴的时候,那个儿时笑起来像是抱着蜂蜜罐的小熊一样可爱的杏奈,完全地失去了理智,毫无罪恶感,甚至从女生的哭喊中感受到了快乐。
    罪有应得,你们所遭受的暴力,完全是活该!你们受到的伤痛,不及小桐的万分之一!
    躲在暗处兴奋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杏奈双目充血面目狰狞,低声喘息着扒住脸颊。肾上腺素的飙升带来新奇的刺激,无人小巷中断断续续地低声吼叫,金发少女以截然不同的野兽面孔,彻底背叛了对幼稚园小朋友和蔼可亲的自己。
    ——无法饶恕。
    无法饶恕任何伤害小桐的人。
    又过了一年,升上三年级的二人不抱希望地参与了社团招新,来了个自称很喜欢棒球,其实只是个根本没入门的半吊子学妹。
    对于曾是棒球队正选的杏奈来说,根本没有正经训练过还自以为一个人练习空挥棒也打得超级好的未花,非常令人火大。
    入部动机上写着“我非常喜欢比如棒球或者跳远这样无拘无束的项目,最讨厌足球篮球什么的必须对准一个目标才能得分的项目,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决定要进入垒球部”的家伙,到底把棒球当做什么了!
    那是我和小桐结识的缘由,是我们努力过的证明,是从小到大累积而来的羁绊!而在上神未花的眼里,就只是觉得好玩的玩具吗!?
    就好像肆意践踏着心底的伤疤一样,杏奈对未花的第一印象绝不算好。
    入部不过几天,在社团活动中只是因为握棒太紧张手痛就无视已经出手的杏奈,擅自丢下球棒瘫坐在地上,而桐生猛然像是跳山羊一般按住未花的后背跳了出来,扑向前面接住了球。
    ——扑通。
    这是娇小的山本桐生最终摔倒在地的声音。
    三年前的回忆,三年来的噩梦,再一次,毫不留情,毫无保留地在眼前重演。
    四月温暖的夕阳里,上野杏奈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惶惶然睁大了眼睛,整个身体回荡着噩梦中骇人的哭喊和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理智崩断,从胸中对上神未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意。
    ——杀了她。
    杀了她!!!
    马上跑过去将桐生扶起来,在转身就要扑倒未花就地掐死她之前,杏奈颤抖着的身体被桐生轻柔却坚定地按住,她轻轻地凑在杏奈耳边,制止道:
    「杏ちゃん、耐えて。」(“小杏,忍住呀。”)
    声音很小,像是在梦中。
    少女的手颤抖着握拳,又张开。恨自己为什么到了高三还是只能被桐生保护,恨自己为什么总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桐生受伤。
    ——那是我的“光”啊,为什么我总是无能为力,就算弄脏了这双手也什么都做不到?
    被桐生艰难抑制了杀意,杏奈咬紧牙关咽下了想要掐死未花的冲动,反手就是一巴掌:“谁允许你随便就坐下了的!?被球打到比被我打要痛得多知道吗!”
    ……
    然后,时间到了现在。
    高举双手过头,提膝过腰扭转身体,利用转向力挥臂发球,坚硬的棒球炮弹般直射向捕手。这一次桐生没有丢球,稳稳地收刀入鞘。
    “一人出局!”
    三振了一人,她起身朝自己示意传递信息,杏奈也举起左臂向各垒及外野手们互相确认一人出局。
    出院以来桐生保持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或者说她刻意表现得仍然无忧无虑。但杏奈看得见,深深迷惑的神情时不时地出现在桐生眼中。
    不知为何,水色短发的少女的眼神忽然清明,像是解开了一个好大的疑惑。
    杏奈对上她的眼睛,后者舒心一笑——女祭司摘下了兜帽,欠身让出位置,放她离开。
    那些无限美好的风景,请您代我欣赏吧。
    ——小桐她,想开了吗。
    这份罪过,终于可以刑满释放了吗。
    「I may not evermore aowledge thee,」(我再也不会高声认你做知己,)
    「Lest my bewailed guilt should do thee shame,」(生怕我可哀的罪过使你含垢,)
    「Nor thou with publidness honour me,」 (你也不能再当众把我来赞美,)
    「Uhou take that honour from thy name:」 (除非你甘心使你的名字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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