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抛物线》49.第49Q 故事从何说起（三）

    再见到上野杏奈，是在一周后的医院里。
    膝盖扭伤后全身摔到地上，半月板差点撕裂，桐生在那场决赛后直接昏迷过去。手术后的复健定然令人难以承受，心疼女儿的山本老板不同意进行手术，她的膝盖只能以药物配合按摩进行保守治疗。医生再三强调，从此之后禁止一切剧烈运动。
    靠杏奈的全垒打争取的时间，加上桐生不要命的自残扑垒行为，她们所在的中学夺得了关东校联冠军。而上野杏奈，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王牌投手。
    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这样拼死努力，才终于入手的珍贵礼物，杏奈却并不高兴。
    至少从她的表情里，读不出任何开心的成分。
    崭新的眼镜盒被推到桐生面前，打开一看，是一副漂亮的玫红色眼镜。大大的塑料边框令视野宽敞非常，比她那副掉漆的银丝边眼镜方便多了。
    “哇——给我的礼物咩？好棒！”
    桐生刻意回避着决赛的话题，若无其事地戴上眼镜：“哇——看得好清楚的咩！好厉害咩！”
    “趁你昏迷的时候，我拿你的旧眼镜去配了度数，戴着合适就再好不过了。”
    平静地看着桐生把玩新眼镜，杏奈幽幽地问道：“听说，医生不准你再从事剧烈运动了？”
    硬生生梗了一下，桐生挤出笑容试图蒙混过关：“不会……没有的事情咩。”
    虽然得到否定的回答，杏奈非常清楚那不过是狡辩，无动于衷地接着说道：“我都知道的。小桐为了学校，为了队伍得到冠军，究竟付出了什么。”
    “……对不起啊。”
    病房陷入尴尬的沉默。上野杏奈把玩着病床的被角，避开桐生的视线。
    “如果我再强一些的话，就不需要小桐拼命了。背负起整个队伍的人，本该是我。”
    少女的嗓音在房间中安静地回荡。窗边纱帘随风飘起，半遮住她的脸，她的语气，也藏在纱帘背后看不分明了。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以冠军作为结束，是最好的结果——你我都能没有遗憾地离开球场。今后，我不会再打棒球了。”
    明明得了冠军，培养机会无限，只要高中读一所棒球强校，得到最好的教练指导，职棒之路顺遂无忧。
    这样优秀的可造之才，却在巅峰状态轻易地说放弃，在年年新秀辈出的青少年选手中是不可理解的事情。桐生急了，拽过她的双手：“不行的咩！小杏不能放弃！如果是因为没有合适捕手的话，就让我——”
    “噗。”
    杏奈没忍住轻笑出声，露出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
    桐生愣在原地，才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杏奈而言如心中明镜。
    医生已经严令禁止桐生剧烈运动，但是二人都清楚，只要杏奈还在打棒球，桐生就是撕裂半月板、下半生变废人也要做她的捕手。而杏奈就是为了不让她再勉强自己，才放弃了棒球。
    如果你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成全我，那我宁愿不再碰棒球。
    就让一切，结束在中学毕业之前。
    “好的咩。”
    杏奈应该是彻底思考过如何封住她的退路，纵使有一万个不愿意她也不得不应。“……真好，我们终于可以不必每天训练了咩。”
    想当初在校队，早晚训练，周末加练，赛前特训，假期合宿，所有的课外时间全部被棒球占用，脑子里根本没有工夫想其他事情。赛后顺利从校队光荣引退的二人暂时得以从繁重的练习中脱身，一起逛街买衣服，一起去咖啡店饮茶，一起买杂志来看，学着封面上模特的样子给自己画有些古怪的精灵妆，然后嘻嘻哈哈地卸掉；晚上回家了也常常煲电话粥，嘴里叼着POCKY，聊一些女生们的小八卦。
    直到后来临近毕业考试，班上的大家无论成绩好坏，都或多或少谈起了高中志愿，桐生才从杏奈口中听到了“听清志说他要考秀德高中哎”的话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杏奈为什么要和她讲这个，桐生一清二楚。
    从小时候就一直在一起玩，杏奈对清志的心情也好，清志对她的心情也好，明明长着清爽的娃娃脸却动不动吐出暴言，斥责低年级时常常把人骂得狗血淋头的宫地清志，为什么从来不会拒绝杏奈差他跑腿，就算骂骂咧咧最后还是会乖乖地帮杏奈办事。桐生又不是瞎子。
    她在他们身边那么多年，小儿女的心思怎么可能看不穿。
    啊啊，或许这样她就可以放心了。对方是宫地的话，桐生就可以顺利地放下包袱，彻底安心了。
    顺水推舟送他们一程也未必是坏事。
    如果你们二人最终将会走上只属于你们的人生道路，就让我在那起点之前再多看你一眼。
    虽然清志一定会对你好，但总是依赖我们是不行的。以后，你要充实自己的心灵，试着和更多人接触，成为真正内心强大、不需要别人可怜你的身世，也能发自内心笑起来的上野杏奈。
    既然是喜欢篮球的宫地提出的志愿，只要用“篮球”加上“秀德”关键字在网络上进行搜索，轻易就能查出秀德高中是篮球方面的强豪校。
    桐生考虑着，既然秀德高中的篮球部如此强势，那么其他运动社团大概并没有存在感，资金支持和资源配给大概全都偏心篮球部，想悠哉度日的话，秀德其他运动社团应该是个好选择。
    虽然不参加社团也可以，但毕竟完全不碰棒球的话也略有些可惜。桐生的膝盖状况恢复一些后，她想摸球的心自然蠢蠢欲动。
    没过几天，杏奈又对她提起秀德的话题，面色十分苦恼。
    为了不让她纠结“咱们要不要和清志一起去考秀德呢，但是那所学校想考进去好像有点难”，桐生已经为她做出了不为难的选择。
    “哇，清志要考秀德咩！那所学校偏差值高，我超羡慕的咩！小杏你也陪我一起考吧？”
    你不必担心想考秀德的事会惹我不快。
    我怎么会呢。
    努力K书备考，三人一起考进了秀德之后，果然事情如桐生预想，秀德的棒垒球队中，只有垒球有女队，且人数稀少，不成气候。她们跟着三年级马上就要毕业的学姐们，日子轻松快乐。
    实在太闲，杏奈又想打工减轻养父母的经济负担，便问桐生家的击球中心是否招打工者。
    桐生自然欣喜，却又不免觉得击球中心里从店员到顾客，大家都和杏奈相熟，在熟悉的环境做熟悉的事，对她的成长其实并没有好处。
    “抱歉，现在没有招人的计划咩……”
    “这样啊。”
    好在杏奈的失落持续了并没有多久，过了一阵子，再提起打工的事，杏奈表示时隔许久回了一次福利院，院长老师又出资开了一家幼稚园，现在人手不够想要招聘全职或兼职老师。杏奈虽然没有保育士资格，也想在不违法的范围内帮忙，求了院长很久，院长才答应她在幼稚园周末来帮忙做些杂事。
    而桐生，业余时间除了持续的复健和按摩，就是照顾自家的击球中心。虽然平常走路并无大碍，但早晨睡过头赶着去上学时不得不跑起来，诱发了膝盖痛而时常摔倒。
    过了一年学姐们毕业后，依照社团建立标准，只有两个人的垒球部本应该被废部。但桐生并不想失去立足之地，如果垒球部真的废部，她害怕杏奈真的再也不打球了，就在推荐新部长的名单上写了杏奈的名字递给学生会，和学生会保证一定会凑够人数的。
    升任部长的杏奈以为是学生会指定她做部长，便带着桐生去招新，结果并没有招到半个新人。
    社团招新的一周时间过去，垒球部仍是颗粒无收。自然地，为了合理利用资源，学生会要收回垒球部，桐生拉着杏奈去办公室和学生会长软磨硬泡了很久，会长秉着学校制度的大旗，就是不肯松口。
    双方胶着不下之时，旁听的二年级干事提出了一个提案：
    ——让身材矮小戴着眼镜看上去好欺负的山本桐生钓鱼执法，引诱校内的霸凌者上钩并暗中用DV拍下来作为证据，到了德育评价的时候就可以对校方上报，开除霸凌者。由于德育评价也决定毕业生成绩的一小部分，学生会开发的肮脏手段，将恐怕会不合格的学生尽早剔除到分母之外，侧面维护着本校合格率在所有高中的排名。
    实际上，一年仅有一次的考试如果不及格就会被留级的规定，也是为了维护高中毕业考试的合格率所开发的校规。
    这个干事就是后来的学生会长。
    接受了提案的桐生和杏奈获得了学生会私下提供的活动资金和不会废部的承诺，进行了长达一年半的钓鱼执法。
    从那一天开始，山本杏奈从中学校队的厉害捕手，变成了柔弱、呆头呆脑、笨手笨脚的眼镜娘经理。她任人宰割的态度成功吸引着霸凌者的靠近，已经成功地使校方开除了一批三年级霸凌者。
    升上了三年级，出乎意料之外，行将就木的垒球部竟然来了一个笨蛋学妹。
    名叫，上神未花。
    然后，时间到了现在。
    “——那么垒球部的存在也就到此为止了。山本同学可以专心准备毕业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