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红颜(意外得夫)》24.六•雪夜咏梅(3)

    说到此处,萧朗神色变得极为严峻,额上的青筋都几乎暴起。秋雅忍不住问道:“他们来干什么?”他却只是紧抿嘴唇不语。
    春儿猛地发出一声低泣:“他们、他们来抄家。”她断断续续地道:“那天,我正在房里和三姐姐玩,好多好多官兵冲进来,说是大伯父谋反,大伯父怎么可能谋反……可是他们不晓得做了什么手脚,竟真的搜出了许多兵器,还有什么衮服,我也不懂……婶婶和她们争论了几句,他们、他们就把婶婶锁起来带走了……”夏珍略有所悟,道:“想是预先埋下的——”
    话犹未完,萧朗咬着牙道:“没错,我萧家世代衣冠,怎可能去做这等犯上作乱的事!可是家贼难防,姓马的收买了我家里两个下人,和几个亡命之徒,就把证据做成了。”他接着道:“那天我并不在家,之前一日就去了一个世叔处拜访,留我小住,当时的情形,都是那位世叔打听了告诉我的。可怜我萧家,二百多口阿……就这样被卫潜龙那奸贼……后来风声渐紧,我不能再留,不得已化妆出逃,一路向西,自己也不知逃到了哪里,直到进了巫山,遇见家师,才定下来。”他顿一顿,沉吟道:“说来当时有件异事,通缉的几十张画像里,有阿兄的,三嫂的,还有其他不少在外省的堂兄弟,却唯独没有我的……我只当有什么计谋在内,可是却始终不见下文,不知何故。”说着以手支颐,百思不得其解。
    夏珍听了,心里却咯噔一下,似乎想起了一些旧事,却又模模糊糊,抓不着边际。她随口问道:“那么那两个贵府家人,后来如何了?”萧朗冷冷地哼了一声:“叛徒,我没杀他全家已经是饶了他了,我在巴陵找到一个,还有一个可升得快,已是兰州通判了,不过,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得吃我这一剑。”原来萧朗自艺成下山,便马不停蹄地搜索证据,探听当年之事,两年之间转战南北,跋涉千里,终于打听到当年被灭门的真相。
    “麒哥哥,卫潜龙你找到了没有?我那时候太小,很多事情不明白,但是卫潜龙的名字我知道,”春儿打个寒噤,“我在牢里的时候,那儿虫子好多,蔓儿姐姐,还有四婶婶,七姨……她们都说是卫潜龙害了我们家。”说时不觉又打了个寒噤,似乎仍然身在囹圄之中,眼前是黑蒙蒙的铁栏杆,斑驳的墙上,尽是不知以何物写成的“冤枉”两字,看去触目惊心。萧朗摇头:“卫贼守卫太严,我闯进二门就迷失了方向,幸亏一个朋友相助才得脱身。倒是姓马的奸贼,这几年官越做越大,我来峨眉之前已经升为广西提督,因彼处与峨眉太远,我一心先来寻你,所以不及过去。等我们下山后,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他。”
    秋雅复又问道:“那春儿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春儿拉住清元师太的衣袖,双目中尽是孺慕感激:“是师父救了我,又教给我武功,师父对我,恩同再造。”清元师太轻轻地捋了捋春儿的发梢,面上一片温柔慈爱。众人之前看师太行事果决严厉,不免都有些儿敬畏,此时见她神色温和宛若慈母,皆不由得生出几分亲切感来。夏珍心下想道:春儿妹子虽然破了家,幸而还有师太亦师亦母的照应她,也勉可安慰了,只是这大仇,又当如何呢?
    师太低宣一声佛号:“贫尼那年恰去金陵访一个旧友,将欲离开时听到此事,可惜营救不及,只救出了春雨。阿弥陀佛,我峨嵋派本是方外之人,不应介入尘世纷扰,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冤狱,不能不管。”
    此时天际已隐约透出一抹鱼肚白,几丝曙光穿云裂石而来,照在观音像的千叶莲花底座上,映出一室晨雾袅袅,众人方才惊觉竟已叙了一夜的旧。当下清元师□□排众人歇息,又嘱咐春雨勿忘功课。萧朗便也告辞离开。他因白云庵俱是女尼,不便过夜,这一个多月来都只在山腰一户樵夫家里借住。起初,他每日来白云庵,一等就是一天,清元师太得空时也同他谈论佛理,后见他枯候无聊,又且见他言辞直率,即使于内院走动也目不斜视,因此许他出入藏经阁,自行翻阅典籍。萧朗自从家破人亡,心心念念尽是复仇,几年来除了练功心无旁骛,待得下山后,更是日思夜想如何手刃仇人,没一天心里平静过,如今到了峨眉山,却在白云庵的藏经阁里消磨了许多宁静的时光。藏经阁里藏书颇丰,佛经、内经自然是不必说的了,连星象、周易、史记、兵法等等,也一应俱全,萧朗幼时在家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后来在巫山学艺念的则是武功典籍,这些“杂书”还从来没有涉猎过,当下如获至宝,拣了自己有兴趣的饱读,间或和自己所学的心法映证起来,觉得大有进境,心情亦是渐渐平缓下来。
    蝺蝺独行于山道之间,萧朗仍未从兄妹重逢的喜悦里平复,道旁的一花一草,一枝一叶,此时在他眼里莫不充满了欢欣雀跃,几个月来的辛苦寻找和等候,终于开花结果。他不由得又想到夏珍,下山以来他东奔西走,却仍能在三处碰到同样的人,真真是“天下何其大,世界何其小”了。萧朗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那个女子,似乎何时何地都是这样安安静静、淡然从容,即使是刚经历了生死大劫,也不慌不忙,看她的言谈举止想必出身大家,可是看她的行事气度,却很带着几分率性,好似江湖儿女般不拘小节。
    萧朗回到房中,一觉直睡到晚饭时分,方才醒来。因夜晚山风凌冽,出入尼庵也不方便,索性不出门,在榻上打坐调息。他的师父陆济元,早年也是一位轻财好义的剑手,在武林中甚有威名,中年之后看透世事,乃退隐于巫山潜心修习武功,如今到晚年因缘巧合收了萧朗为弟子,心里十分欢喜,因此倾囊相授,不论是自己的外功弹指剑法、朝阳剑法、素问掌,还是内功九天轩辕经,都悉心指点。幸而萧朗天资聪颖,又肯下苦劲学习,数年间竟融会贯通了,所差只是内功不够,需要时间以增长。陆济元看自己的武学后继有人也就放了心,准许萧朗下山报仇,只是叮嘱他刀剑无眼,一切自己小心。
    当下萧朗使内息运转,四周天之后,他渐觉神清气爽,脑海中一片空明,几乎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他缓缓收劲,知道自己内功又有进境,高兴地从榻上一跃而起,看看时辰,居然已是丑时左右。这个时间甚是尴尬,睡觉自然是睡不着的,可是离早晨还有一段距离,总不能吵醒别人。萧朗想了想,索性带上浣珍剑,直奔峨眉金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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