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红颜(意外得夫)》22.六•雪夜咏梅(1)

    山路曲折而崎岖,林木郁郁葱葱,掩映其间,望去没有尽头。春儿蹦蹦跳跳地在前引路,有时看见树上新开的花苞,一个纵身就跃了上去,却不攀折,只是深深地闻那花香,然后带着一身清雅的香气飘然落地。她离开峨眉一年有余,虽说是害怕师父责罚不敢回来,心里却十二万分想念这好山好水。此时,她立在一棵半开的桃树上,脚尖轻轻踏住树枝,桃花衬着她的衣服,粉白嫩红,煞是好看。她招手笑道:“夏姐姐,秋雅,冬韵,你们快点儿呀,不然赶不上今天的晚饭啦。”
    秋雅个子小,力气倒是不小。她手上挽着包袱,紧跟在春儿后面不远,一边走一边喘气:“春儿,慢点儿罢,小姐和冬韵还落在后头哪。”
    一朵紫色的小花随着微风扬起,轻轻落在夏珍的肩头。她微微一怔,将它拈了起来,见其色晶莹,形状可爱,不禁把玩了一会儿,却不忍心丢弃,于是拢入袖中。冬韵从清早登山开始,便寸步不离夏珍的身边。她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边的汗,对夏珍道:“小姐,这峨眉山,没有滑竿什么的,爬起来真是累人。”
    夏珍侧过脸来,汗珠浸湿了她鬓边的头发,双颊因为登了一日的山而红彤彤的。她微笑道:“你看这里如此险峻,真要有滑竿,只怕也危险得很。还不如我们自己慢慢上去,也只当是舒散舒散骨头。”冬韵低声抱怨:“我们又不像那小猴儿那般灵便,这骨头恐怕舒散得要断了呢。”夏珍一怔,大笑起来。
    春儿在前面听得笑声,连蹿带跳地飞了过来:“什么事那么好笑?夏姐姐告诉我,让我也笑笑成不成?”夏珍却不答话,只是上上下下瞅着她笑。冬韵倒红了脸,立在一旁不吱声。
    春儿狐疑地看着她们,募地伸出双手,去呵夏珍的痒:“夏姐姐快说,不然,极刑伺候。”夏珍大惊,边笑边躲着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是你冬儿姊姊,在背后编派你呢。”冬韵吓得提起裙子就跑,声儿都尖了:“好小姐,你出卖我。”春儿咯咯笑:“好哇,原来是冬儿姊姊,看我的天下无敌三十六路凤凰爪。”说着追了冬韵呵痒,秋雅也跑回来凑热闹,一时间山道上欢声笑语不断。
    好半晌,夏珍方拉住三人,喘着气道:“好啦好啦,闹够了罢,赶路要紧,我们还等着吃今儿的晚饭,别回头到了庵里时,大家都睡了,那才不好意思呢。”冬韵给她和秋雅略挽了挽发,又将春儿的发辫重新编过。春儿却不耐烦,随意一扎就罢了。她搀着夏珍的手道:“夏姐姐,我带你走。”
    有了春儿的助力,夏珍觉着省力许多。渐渐一行四人越登越高,远山云雾缭绕,晚霞如烟,真好一幅景致。春儿指指点点地道:“那里,是九老洞,旁边是仙峰寺,下去就是雷音寺和报国寺,很有名儿的,山背面是洗象池,过几天我带你去玩,可美呢。还有那里,看见没,最高的,那就是峨眉金顶啊,上面有千佛顶和万佛顶,还有华藏寺,我们几个师姐妹,最喜欢上去看日出了,常常一待就是一上午。”
    秋雅好奇问道:“你们峨嵋派是什么寺?”春儿一指山路尽头,隐隐约约只见飞檐一角,甚是秀丽:“我们不是寺庙,叫白云庵,和峨眉山里其他的寺庙隔得挺远的。方才我说的那些,都在大峨,我们这里是三峨,”说着摇头晃脑地吟了一句诗,“三峨之秀甲天下,何须涉海寻蓬莱。这是一个大诗人说的。可见我们峨眉山多么美丽。”
    夕阳渐薄,白云庵在满山遍野的苍翠中,显得那样安详平和。夏珍抬头看去,门匾上的“白云庵”三个字圆融沉稳,笔力连绵不断,可是骨子里却又透出一股刚劲来,不禁暗赞道:外圆而内方,可知不独是君子所为,便是巾帼女子,方外之人,也当如是。
    晚钟骤地响起,肃穆而庄严。春儿紧张地道:“晚课已经结束了,晚饭还有半个多时辰才开,师父这会儿最是空闲,只怕会狠狠罚我。”冬韵安慰道:“等会儿小姐会帮你的,没事,去扣门罢。”春儿倒更加迟疑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着佛,手搁在门上就是不敲下去。
    秋雅笑道:“怕什么呢?早死早超生。”夏珍噗哧一笑。春儿低叫:“你个死丫头,这样咒我。”说着可怜兮兮地望着夏珍。
    夏珍笑叹了口气,正欲上前,忽听得吱呀一声,一个缁衣僧帽的尼姑打开了庵门。她低眉合十,轻轻地道:“家师恭请几位施主观音堂叙话,”然后转向春儿,语气虽然平静,却似乎带了一丝笑意,“师妹,师父着你去玉佛殿反省,一个时辰后再来相见。”
    “啊,”春儿哀叹一声,无可奈何地道:“谢谢玄灵师姐,我这就去。秋雅,夏姐姐,我们回头见。”她一步三回头地向一所偏殿走去。夏珍看她样子如此痛苦,只当反省是极为严重的刑罚,忙道:“小师太,春儿今日尚未用饭,是否等一会儿呢?”
    玄灵道:“阿弥陀佛,春儿师妹罚跪是罚惯了的,一个时辰难不倒她,施主不必担心。”夏珍方才明白过来。春儿生性活泼好动,如若罚她多做功课,或是挑水洗衣,都只是小菜一碟,可是若叫她不言不语地跪在那里几个时辰,真是比受杖刑还难过。夏珍只得同情地看了春儿一眼,随着玄灵进入后堂。
    路上夏珍细细打量四周,见这白云庵格局小巧雅致,各个殿堂朴实无华,可是一草一木之间,皆透出一种淡淡幽思,不由得心里欢喜。秋雅原本也是爱闹的,到了这么个清静的地方,竟也不知不觉放缓了步子。
    观音堂前一株梨树,正是怒放时节,千万朵月白的梨花,于金红粉紫的晚霞下,交相低语。一时间夏珍看得几乎痴了。
    只听一个温柔的声音道:“玄灵,请几位施主进来说话。”
    夏珍看时,却是个四十余岁的女尼,身着月牙白的僧袍,面庞柔和,眉目安详,神情从容而宁静。她立在堂前,手里摩娑着一串楠木佛珠。夏珍知是清元师太,双手合十道:“小女子夏珍,拜见师太。”
    清元师太微笑道:“夏施主不必多礼,小徒顽劣,多亏施主照应,才不致酿成大祸。”夏珍亦微笑回答:“遇见春儿妹子,也是有缘,说不上什么照应,倒是我仰赖她帮了一个大忙。”清元师太道:“哦,愿闻其详。”说着在蒲团上盘腿坐下。
    夏珍在清元师太对面的蒲团上盘腿而坐。她对秋雅和冬韵道:“你们也坐下,如今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不必讲老规矩。”冬韵摇头:“那怎么可以,小姐是小姐,我们是丫头。”
    清元师太微笑道:“佛祖眼中,众生平等。两位姑娘坐下不妨。”冬韵仍是执意不肯,秋雅却高高兴兴地挪了一个蒲团过来,坐在夏珍身后。这时玄灵已端上茶来,清元师太于是吩咐道:“玄灵,带这位施主去客舍歇息。一会儿开饭时,让玄音给我们留一份饭菜端进来。”她看了看天色,又道,“萧公子出了藏经楼后,请他过来一趟。”
    玄灵一一答应着,领着冬韵去了。线香袅袅,混合着清淡的茶香,揉成一种幽深的安宁。清元师太细细地问着春儿一年多来的景况,并不责备她的鲁莽,只是轻轻地叹息:“春儿这孩子,终究还是太心执了。”
    夏珍仔细斟酌着用词:“听春儿说,她家里早先也是江南旧族,却不知怎么会和朝廷里的人结了仇?”清元师太望着莲台上的观音像默默出神。观音低眉顺眼,宝相庄严,半开半合的双眸,似乎看透了尘世无尽的悲苦。半晌,清元师太才缓缓地道:“此事说来话长,个中许多因由,贫尼也不甚了了。不过,等萧公子来了,就会明白了。”
    夏珍和秋雅莫名其妙,不知这个萧公子是什么人,竟能知道春儿满门血仇的根由。正在疑惑,却见一个年轻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他身着白衫,英气挺拔,双眉刚直,腰间悬了一柄黑黝黝的长剑。
    他朗声道:“不知师太唤晚辈前来,可有什么吩咐?”说着一揖到地。
    饶是夏珍从来端庄自持,也不由得轻呼了一声。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在洞庭湖里救了她的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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