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梦师》52.第 52 章

    四人瞧着瞧走远的张云, 又看了看面前的大通铺, 陈渊清咳一声, 朝着靳童提议道:“要不咱们俩出去走走?”
    即便是大家商量好了的和衣而卧,可是睡觉前也该洗洗涮涮吧?靳童一个姑娘家, 看着一帮大男人脱鞋脱袜刷牙洗脸,似乎也不太合适……
    然而靳童刚要点头, 走出去老远的张云就吼了起来:“村里可没路灯啊!不怕掉沟里就尽管出去!”
    “……”靳童说:“要不先给学长和杨大哥梳洗一下,你陪我在天井里坐坐吧!”
    陈渊:“也好”
    钱呈客气道:“年纪大了折腾了两天确实有些吃不消, 那就麻烦你们俩等一等了。”
    杨瑞一巴掌拍在了钱呈的后脑勺上, “说得像这么折腾的人不是你一样!”
    折腾归折腾,好歹一路走来不但有说有笑,气氛甚好, 并且钱呈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事儿办的也还不错, 靳童笑嘻嘻地拉着陈渊退出了房间,一人一个草墩地坐在张家天井里抬头望天。
    农村的夜晚,空气比城市里冷得更纯粹, 夜幕也黑得更彻底, 张家土基房院落盖得方方正正, 从天井往上看,印在靳童眼里的, 是四四方方的天空,以及漫天璀璨夺目的星辰。
    “好漂亮!”靳童由衷地赞美, 一双眼像极了天上的星星, 亮晶晶的。
    “是啊。”陈渊勾起唇角, 继而又放了回去,“就是从这儿看出去的天空太小了,你看,我们两个现在像不像故事里的井底之蛙?”
    “井里看出去的天空应该是圆的吧?”
    “嗯。”
    “我忽然赞同了你之前的分析,学长惦记的不是张云,也不是茶山,或许真的就是为了兑现承诺吧。”
    靳童不痛不痒的口吻,惹得陈渊低头看她,“怎么了?”
    “就像这片天空,我们在城市里虽然看不到那么美的星星,但是,我们看到的天空,却比这里宽阔多了。”靳童捧着脸,继续道:“反过来说,农村的天空虽然小,但是他们又比我们看得透彻。”
    眼界,对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它的大小,完全可能决定了这个人的理想抱负,更可能决定了这个人的生活品质。
    眼界不同的两个人,旁人又何必着急忙慌地逼着他们强融呢?
    “干嘛突然这么悲观啊?”陈渊伸手顺了顺靳童的短发,“你不是挺喜欢张云的吗?”
    靳童委屈巴巴地靠进陈渊的怀里,“我是挺喜欢她的,她就是我想活成那样的性格,开朗,有想法,不怕得罪人,就算我们都被她怼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但也觉得她很可爱啊!可是……她和学长并不合适,我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只是他们俩要是成了,让学长来农村肯定不现实,把张云接去云弄市……不,张云不能去云弄,她会像以前的我一样,越活越不像话。”
    “好啦!看个星星都能看出那么多感慨,你要当作家啊?”陈渊笑道:“眼界是可以改变的嘛,人们不是常说真爱无敌么?唉……就看他们俩有没有那个意思了。”
    陈渊紧了紧搂着靳童的手,“不论怎么样,这一趟没有白来,更何况,这是我们俩第一次出远门……”
    兀的,靳童弹了起来,脊背绷得笔直,一张脸严肃又认真,“你刚才说什么?”
    这是要玩那个两个人之间非常烧脑的游戏吗?
    陈渊莫名其妙地重复道:“这是我们俩第一次出远门。”
    “不是这句,再上一句!”
    “就看他们俩有没有那个意思了?”
    “再上一句!”
    “唉……”
    “……”靳童在陈渊的胸口上轻轻地锤了一拳,“不跟你闹啊!你说我是不是想当作家前面那句!”
    陈渊仰头望着天,不确定道:“呃……看个星星都能看出那么多感慨?”
    “对!就这句!”靳童连忙抬起头看向星空。
    漆黑的夜幕渐渐变成层次分明的黑和灰,清晰的点点繁星也逐渐有了水粉颜料的厚重质感,印在靳童眼里的是四方夜幕中的星光熠熠,然而浮现在她脑海里的,却是蒋宛舒的最后一幅画作——《星空》。
    靳童喃喃道:“不对……”
    “还不对?”陈渊抓着头道:“到底是哪一句啊?”
    “不是,我是说蒋宛舒找你补梦的理由不对。”
    “蒋宛舒?啧……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去纠结她的梦了吗?”
    瞧着陈渊渐渐冷下来的脸,靳童咬着下唇,讨好地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你别生气,我承认我是真的没办法放下她的梦,而且和你看的梦多了,我越发觉得梦境并不是你说的那样,没有人会去过多计较。”
    靳童将手塞进陈渊的手心,“你还记得咱们俩第一次看的梦吗?是胖大叔同学聚会的梦,那你还记得胖大叔补梦的要求吗?他想用梦里人的名字笔画买彩票,梦补好以后,虽然胖大叔并没有中奖,可是他回老家办了一场真正的同学聚会呀!接着是法斗犬馒头的梦,余瑾是为了让我们在梦里帮忙查找一下能使馒头生病的原因,事实证明,馒头也确实是因为梦到一个玩具球,求而不得才生病的不是吗?”
    “还有这一次,要不是因为我们强行拉着学长补梦,你觉得以他的性格,他什么时候才敢回到这块茶山面对张云?”靳童抿了抿唇,垂着眼羞涩道:“还有你不也说了么?你唯一想补的那个梦,也正是因为梦到我嫁给了文少,才让你确定了喜欢我的心意么?”
    靳童:“我不会做梦,所以看别人的梦时会格外认真,我也相信会做梦的人不会去计较所做过的每一个梦,但是来找你补梦的人,他们要补的那个梦,一定有着不能忘记的理由。”
    要补梦的人,拿出来的梦一定和以往做过的任何一个梦都不一样,就好比是一件无意中完成的得意作品,既然没办法完全和人分享,至少能让自己永远不会忘记。
    陈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靳童的脑袋,“说了那么半天,不渴啊?好了,恭喜你,在这个问题上总算是说服我了。”
    “真的?”靳童笑嘻嘻地钻进陈渊的怀里,“我都做好了被你反驳的准备了。”
    陈渊抱着靳童的腰,将她从地上拉到他的腿上坐稳,“你倒是说说,蒋宛舒的梦哪里又不对了?能让我心服口服的话,我才不反驳你。”
    “我记得在看她的第一个梦前,你说她找你补梦时要求你在梦里帮她找寻其中的细节,她要当做灵感,对吗?”
    “嗯。”
    “可是……”靳童瞥了一眼天上的星辰,“在画展的时候,我们没有看到蒋宛舒的最后一幅作品,回来以后我第一时间就看了那副画,它叫《星空》,不论是画展还是蒋宛舒的作品集,《星空》都是她画过的最后一幅画,然而《星空》成画于十一个月前。”
    瞧着陈渊似懂非懂的模样,靳童严肃地解释道:“也就是说,《星空》以后,直至今天,这十一个月里,蒋宛舒都没有画出新的作品,巧的是,她的第一个梦也是十一个月前做的,那么……蒋宛舒要你在梦境当中找灵感的要求,就不成立了。”
    陈渊曾经说过,梦根和宿主结合以后,再做一遍的梦会很难忘记,如果一个高产的画家,真的是想通过梦境去找寻灵感的话,都补了三个梦了,为什么还会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一幅画也画不出呢?
    蒋宛舒在画展的时候也亲口说过,她若是不努力,其他人就会踩着她的脸地往上爬,如果蒋宛舒真的是一个生怕被别人踩下去的画家,又是什么原因能让她一年里都拿不出一幅像样的,能够公布在世人眼下的作品?
    陈渊默了很久,当静谧的院落里隐约传来微弱的鼾声时,陈渊才正色道:“回去以后,我们有必要去一趟太平新区了。”
    靳童开心道:“你终于相信我啦?”
    “我要是再不信你啊,得病的就该是你了。”陈渊笑道:“走啦,时候也不早了,咱们睡觉去!”
    “流氓……”
    那一夜,靳童和陈渊和衣而卧,睡得规规矩矩,只是那两只手,从躺下去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紧紧地牵在一起,直到天明。
    ……
    不论是对于习惯睡懒觉的陈渊和靳童,还是习惯了早九晚五上班工作的钱呈和杨瑞,天色蒙蒙亮的清晨时分的农村,挨家挨户叫不到一块儿的公鸡打鸣,就显得不那么友好了。
    陈渊被吵得头疼,不耐烦地坐了起来,“妈的……刚闭上眼,鸡就叫了,感觉像是睡了个假觉。”
    靳童也跟着坐了起来,苦笑道:“仿佛回到了大学寝室,大家的闹钟都上不到一个点,结果谁也睡不够。”
    “阿呈……”杨瑞拍了拍躺在身边的钱呈,翻了个身道:“我病了,今早的会你替我开。”
    “噗哈哈哈哈……”陈渊凑到靳童耳边,指着杨瑞道:“还迷糊着呢。”
    “刺啦……”
    破败得仿佛稍微用力点就能拽倒的木门被人由外打开,张云跳了进来扯着嗓门道:“喂喂喂!起床了嘿!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钱呈:“怎么?文化站的电脑室拉网线了?”
    靳童:“哈哈哈哈……”
    “贫什么嘴!”张云瞪了钱呈一眼,“阿爷帮你们联系了一辆车,人儿刚好要去一趟县城,二十分钟后村口见啊!你们抓紧时间!”
    陈渊瞥了一眼脏得不堪入目的白裤子,“不会又是拖拉机吧?”
    “这可是阿爷亲自拜托人家的,哪儿能让你们坐拖拉机啊!”张云挺了挺并没有多少起伏的胸膛,“是辆小货车啦!”
    陈渊:“谢天谢地,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坐拖拉机了!”
    “呃……”张云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你们也没必要换衣服了,这车吧,今天确实是空车载你们去县城,不过啊……他们家一直是用这车拉猪的。”
    陈渊:“……”
    ……
    半个小时后,村口。
    一行四人朝着张家爷爷和张云以及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闻讯赶来的“热心”村民一一话别,继而陆续别扭地上了拉猪专用此时此刻捂着鼻子也能闻到味儿的小货车。
    待其余三人都上了车后,钱呈走到张云面前,即便是相处了一天,然而钱呈对这个亏欠了八年的小姑娘,依然是憋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反而是张云干等了好半天才不耐烦道:“说不出来就别说,总之这次别再放我鸽子就行了。”
    钱呈保证:“一定不会!这次不是留了联系方式了么?有什么事就打给我。”
    “啧……讲得像我们很熟一样,走了走了,没空跟你啰嗦,我还要放牛呐!”
    “哦……好吧。”钱呈尴尬地转身上车,一只手刚要拉到货车的栏杆,眼睛一亮又走了回来:“对了!你还想炒糖炒栗子吗?”
    “噗……”张云大咧咧地喷笑出声,本是老气横秋的脸,此时此刻却笑得甜美又可爱,“想,做梦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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