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浮尘》五 婚后

    哥哥是学药学专业的,现在在许昌市的一家药厂当车间主任,嫂子是哥哥大学时的同学,也是药学专业,现在市中心医院西药房上班,尤其是嫂子,她现在在医院上班,对面瘫后遗症的治疗应该有所了解,她也应该认识医院这方面的专家医生,于是小秋决定带上威儿去许昌找哥嫂去。
    哥家有一个大威儿三岁的女儿,小秋就给她买了一套衣服,又买了一只烧鸡,打包装在一个手提袋里,就带着威儿从县城转车去了许昌。
    到了许昌就按原来写在纸条上的地址找哥嫂的家,这儿还是小秋生平第一次来,看看宽阔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再望望街上穿梭的人流,小秋感到很茫然,但威儿对这一切却很兴奋,也不要妈妈抱,也不用妈妈牵,甩着两只小胳膊,昂首挺胸,神气活现地走在人行道上,俨然一个正在检阅的国王,孩子是没有那么多的忧虑和烦恼的。
    问了三次路,打了两次的,走过四条街,终于到了哥嫂所居住的小区的门口。
    哥嫂的房子在五楼,两室一厅的房子,是哥嫂刚结婚时借钱买的,那时正是九十年代中期,房子还不是太贵,这套房共花了哥嫂五万元。那时,就是在乡下自家宅基地上盖上下四间的楼房,有五万块也已足够了。那时小秋心里就有一个给儿子的承诺:不管和他爹将来的婚姻结局如何,不管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但一定要尽力挣到五万块钱给儿子把楼房盖好,这样不管自己将来是死是活,儿子都有个牢固的安全的体面的家。
    此时小区的大门是关上的,上前一问保安,原来只要不是这个小区的人要进小区都需要这个小区有熟人来担保签字。小秋只好等哥嫂下班回来再进去了。看看天上的太阳,估算时间大概在上午十一左右,于是小秋就背着包牵扯着威儿去刚才曾经过的一个菜市场上去买菜,以备中午的午饭。小秋买了五斤瘦猪肉,又买了一个大青皮萝卜和一大把大葱,然后又回到小区门口等哥嫂下班回来。
    十二点刚过,哥就第一个回来了,小秋来之前已经给他打过电话,说要来这儿给华威治嘴,所以哥就回来得快。
    哥哥就引着她母子二人到五楼他的家,不一会儿,嫂子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不用说这小女孩就是小秋唯一的娘家侄女了,跟在她妈后面,很腼腆很安静的样子.小秋就连忙和她们打招呼:“嫂子和红红回来了?”嫂子也热情地和她母子打招呼,然后又让红红上前喊大姑.红红也很乖,走到小秋面前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大姑!”她那听话乖觉的模样让小秋怜爱,心里不由对她升起类似于对待华威的那种情愫,这也许是血缘的关系,这也许是人伦的天性,血永远都是浓于水的.小秋就连忙打开带来的包,拿出给红红买的衣服.看到衣服,红红倒很高兴,但嫂子说:“你来就来嘛,买什么衣服呀,红红的衣服都穿不完,挣钱不容易,你又得多花钱.”然后小秋就一边和哥嫂聊天,一边帮着嫂子做饭,就用小秋刚买来的猪肉包饺子吃.红红安安静静地坐在桌上作作业,而华威则拿着红红的一个皮球在客厅里玩得不亦乐乎,把地板拍得彭彭地响,惹得哥哥笑着说:“这小男孩就是比小女孩顽皮!”
    吃过午饭,小秋就带上威儿跟着嫂子去市中心医院,哥哥是在药厂上班,治病上他帮不上忙.到了医院,费了一番周折,终于被嫂子领着上了西侧院里的一栋楼上,到了六层推开一间诊室的门,就看到一位三十六七岁的女医生,小秋就向她仔细讲述了华威得病的时间、得病的过程、和已经采取哪些治疗措施。那位女医生仔细看了华威的脸后就说:“已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机会,现在已成面瘫后遗症,想完全治好很难,而且治疗周期很长。就是在我这治疗,我也没把握能在短时间内给您治好,长期治,怕您又没有时间和耐心。这样吧,我给您个地址,是个专治面瘫的民间医生的地址。这位民医可是很有名气的,相距几百里的人都开车去治,民间确实是有验方的。他那儿有自制的膏药,你可以买一些回去贴,这样又不耽误你干别的事情。”说完就写了一个地址给了嫂子。嫂子道谢后就领着小秋母子出来了,然后嫂子让小秋娘俩先回她家歇着,她今下午下班时后向医院领导请假,明天她还亲自领着小秋和威儿去找那位民间医生。
    听完嫂子的话,小秋想想也只有这样了,就领着威儿回去了。第二天,早早起来吃了早餐,小秋抱着威儿就跟着嫂子出发了。那位民医离许昌市区很远,小秋感觉得有上百里的路程,加上途经县城和集镇时的堵车,小秋都晕车了,又没带塑料袋,小秋就趴在车窗处向外吐了几口,竟吐到了外面的车箱上,害得小秋老担心车上司机会不会因此而骂自己给自己难堪。那位民医所在的县、乡和村的名字小秋都没记住,再加上当时是嫂子领着来的,一切由嫂子安排,对当地的地名就没上心。
    小秋只记得在一个丁字路口处下了大客车,又向人打听了一下,然后就沿与大条相切的那条丁字路走下去,走了大约半里路的光景,就见路边有一院落,门口挂着专治面瘫及其后遗症的牌匾,院门口处的路边还停着两辆小汽车,想来就是这里了。
    这个小院想来是主人建在自家地头专为接客治病的,小院左右两边和小院后边都是大片麦田,约摸三里远处有一村落,想来该是这位民医家所在的村。
    小院的门是敞着的,里边有五个人在等候,一个人在和他们聊天,那四五个人该也是来治疗的,另外那个人该是民医的助手。从那助手模样的人和另外那五个人的聊天中小秋得知,那位民医刚被周围村上的人请走,要回来的话怕在两个小时以后。小秋和嫂子只好搂着威儿耐着性子坐在长条凳子上坐。三个小时过去了,那位民医还没回来,那五个人中就有两个等不下去,走了。
    又等了一个小时那民医才回来,看那脸上的红光和嘴边的油腻,想来是吃过午饭才回来的。那是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儿,满头银发,精神矍烁,神情中矜持中透着慈和。等那老人刚坐下来,嫂子就急忙上前向他说:“这位老先生,中午好!我们是从百十里外的许昌市慕您大名赶来的,因我们路程较远,下午还国赶回市内,您要能不能先给我们这位孩子看看?”那位老先生点头同意。于是小秋就又把华威得来的时间过程和所作过的治疗向老先生讲述了一遍,又把华威抱上前让他观看。那老先生听了讲述,看了华威的脸,说这种病能治好,就是疗程长,这么远的路,你们肯定也不能天天跑来治,这样吧,我给你们多开几膏药,按时换贴就行。膏药贴完后,就自个在家里天天给孩子在贴膏药的位置上按摩,这种按摩要长期坚持。小秋忙点头,嫂子也说这样也好。于是就给小秋开了几十贴膏药,又在威儿脸上各穴位各贴上一贴,共计药钱二百七十元。没等小秋往外掏钱,嫂子已掏出自己的钱付上了,包括刚才坐车来的车费也是嫂子付的,小秋给她钱她不要,说你那些钱以后回家再花吧,这点让小秋心里很感激。
    于是小秋又抱着贴了满脸膏药的威儿和嫂子赶回许昌市。到了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小秋就向哥嫂说自己明天要带着威儿回老家,反正病已经看过了,药也已经买到了。哥嫂都让他娘俩再呆两天再走,白天没事时可以去市里逛逛看看。但小秋就推说家里还有事,一定要回去,小秋不想多打扰哥嫂。当天晚上,哥哥就让小秋把所带来的东西还打包带回去,小秋当然不肯,红红也看着那条小秋给她买来的黑色绣花棉裤眼巴巴的,于是哥嫂就同意给红红留下那条黑色棉裤,别的坚持非让小秋带回去,以哥哥的话讲,拿回去就是随人情也省了自个的钱。小秋只好听从。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朦朦亮,哥哥就起来送小秋母子回家,先打的到汽车站,又给她娘俩买好票,又塞给小秋五百块钱,然后又嘱咐小秋回家后多督促小妹用心学习。但哥哥最后把小秋当初从老家买来的那只还没吃的烧鸡给丢进了垃圾桶里,说含的硝酸盐太多,吃多了致癌。让小秋心疼了一路子,心里想哥哥太学究气了,在老家的农村,谁能天天吃烧鸡啊,偶尔一次有什么啊!集上那么多的烧鸡不也都卖出去了嘛!
    那些从许昌带回的膏药贴完后,华威的嘴确实又好了一点,但还是没有完全康复。小秋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医生的治疗在起作用,心里只想着只要打听到有好医生就去给治,每天临睡时小秋就按那位民医所吩咐的那样给华威按摩额头和脸上的各穴位,每次都累得手指发酸,有时按着按着华威就呼呼睡着了。
    不久小秋又听说黄鳝血可以治嘴歪,又打听到蔡河边上的钱店集上有好多黄鳝出卖,于是就于一天的凌晨骑上自行车,于春寒料峭中向钱店集进发.
    这钱店集属于郸城县,而小秋的村则属于沈丘县管辖,好在钱店刚好在郸城县之南,而小秋的村又在沈丘县之北,所以小秋到钱店集并不太远,也就十公里左右.小秋骑车赶到钱店集上,找到鱼行一看,嘿,果然有卖黄鳝的,而且有两份在卖,一份是放在地上的大盆子里,一份是放在自行车后座的鱼篓子里,都是活蹦乱窜的新鲜物儿!这是辛勤的当地农民赶早儿刚从蔡河里钓捕上来的.
    那时的蔡河和全国各大河流一样,还没有被人以分段承包的形式给霸占,闲时附近的农人们可以自由在去河里捕点鱼啊虾啊黄鳝啊甚至是王八啊什么的来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或者拿到集上换俩钱以补贴家用.
    小秋就在摆在地上的那个大盆子里挑了三条表现最活跃的黄鳝,付了钱就用塑料袋提溜着,骑着自行车回家了.到家后,下了自行车,小秋才发觉小肚腿子发疼发酸,毕竟来回有二十公里的路程呢.
    到家时刚好二嫂正在那里和婆婆聊天,于是就让二嫂帮着把三条黄鳝的头都剁去,控下血来,把热乎乎的血敷在威儿那不歪那边的脸上.听村人们说要左歪敷右,右歪敷左.
    当时小秋所了解到的只是这点知识,至于血中要不要掺加别的配料,要不要配合别的手段,敷血要敷几次,间隔多长时间,这些小秋都不知道,也没人向小秋说.如当时乡下网络发达而小秋又能熟练上网的话,定能从网络上搜到大量这方面的资料,定能在寻医问药上少走弯路甚至是少走歧路,威儿的嘴定能恢复得更好.但当时,小秋只能从县城医生和村人们的建议中去找治疗的方法,犹如盲人摸象,不能窥其全貌,不能得其要领.
    三天之后,小秋又去买了三条黄鳝,然后又如前法用黄鳝血给华威敷脸,黄鳝肉炖熟也给华威吃了.听人讲,黄鳝血也不能老敷,过犹不及.于是以后小秋就没敢再给华威使用黄鳝血.
    过了一些日子,又听村里人说,在项城的王明口乡有一个人是祖传的医术,利用针炙来治疗面瘫,享誉百里.小秋听说后不免又心动,于是打听清楚那个人的村名后就带上威儿赶去了.小秋的想法是,只要有接洽得上的名医,就带着威儿去治,能治好一点算一点.
    从小秋听到威儿嘴歪的那一刻起,小秋心里就有不一定能治得好的不祥预感,因为她知道这是一种很难彻底治愈的病,而且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晦气罩顶、噩运缠身,噩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会变本加厉,只至最后完全把自己给吞噬掉,面瘫嘴歪这病虽是发生在儿子身上,但小秋却觉得是冲着自己来的,看着原本长得五官端正、漂漂亮亮的儿子忽然就嘴歪眼斜了,那种感觉犹如五雷轰顶,让人眩晕、发懵.而且儿子又是才三岁的年龄,如果不能彻底治愈的话,一边脸正常发肓成长,一边脸却发育成长得很慢,长成了一边脸大一边脸小怎么办?孩子稍大.面瘫后遗症会不会使他受到别人的羞辱?会不会打击他的自尊和自信?会不会影响他将来的就业?如果因面瘫而娶不上老婆怎么办?儿子将来会不会恨自己把他丢在家里而去广东打工?这些顾虑将转变为精神上的压力,山一样久久地压在小秋心头,直到儿子娶到老婆的那天.如果儿子一直娶不着老婆,那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就一天不会减轻.小秋有时祈祷:上天如有灵的话,就让自己来替儿子嘴歪吧!父母的不和给自己造成了易受惊吓的恐惧症,婚姻的不顺给自己造成了有苦难说的“哑子愁、终身病”,如今,儿子的面瘫又给自己加上了一个长期忧心忡忡的“忧子病”,且这世上纵有百种良方千种好药,也都治不了这三种病.人人都说自己苦,但有谁同时占齐了这三种“病”?这三种病让人活不好又死不了,在你绝望得想去死去却偏偏又用儿子的将来绊着你,你死了儿子的将来岂不更悲惨?现在,小秋只好默默忍受着一切愁苦,继续给儿子治疗,尽人事而后听天命,能不能完全治得好,就看老天爷发不发慈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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