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师的婚事》第39部分阅读

    那么远。”任南德说:“可不能这么说,年龄也行了,不能再等了。这不。纪老师也全好了。能办就办了吧。”方心宁说:“是。啊不是,晚不了,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任南德说:“能早就早一点。我是校长,有责任帮你解决生活问题。特别是你这婚姻大事。”方心宁感激地说:“是是是……”
    刘墅在一旁插话说:“就是,结吧,结婚真的很好。”田三菊在后面直扯他的衣襟,说:“你才结巴,少说几句吧。”可刘墅还来了本事,不听老婆的话了,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就是再扯我,我也说结婚好呀。”
    方心宁心里觉得好笑,自己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过来打扫打扫房子。并没有具体想要怎么怎么,没料到会惊动这么多人。
    这让他重新感觉到了温暖,一种家庭般的温暖。
    送走大家,方心宁看着一晌午的胜利果实,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一跃而起。躺倒在床上,支楞起二郞腿,悠哉游哉。真的,娘跟纪红飞的病见好了,张量也已筹到了一些医药费,学校的工作也让他看到了希望,他的心里一天比一天宽松。他忽得从床上跳下来,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根二十厘米长的小尺子,就一点一点地丈量屋子里的空间。他在想,买点儿什么样的家具,买来要摆在什么位置。他把自己的想法又一一画在纸上,到走廊里对着图纸跟相面似的看这两间房子。
    兴致正浓的方心宁又赶到纪红飞家,把打扫房子的事告诉了她。看了方心宁设计的图纸,纪红飞也兴奋起来,提了很多建议。方心宁突然说:“可惜两间房子要走两个门,要是套间就更好了。”纪红飞说:“不,这样让伯母住一间更方便些。”纪妈妈进来听见了,说:“你们拾掇学校的宿舍了?不用,把你们的新房布置到这里,省得我见不到你们。”纪红飞没想到妈妈听到他们说话,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其实……那两间宿舍也挺不错。”
    纪红飞打开电脑,要找几幅网上的装修效果图看。方心宁扳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把她请一边。纪红飞知道他是要先看看关于张量的那个帖子,就说:“我有个想法,你说行不?”方心宁说:“什么想法。”纪红飞说:“反正我的病差不多也就这样了,不如把那些捐款转捐给张量吧。”方心宁说:“什么?你的病还在治疗当中哦。”纪红飞:“我现在挺好。因为有你,所以我命好,病不会那么严重。这样也省得你天天对张量的事放不下心。”纪妈妈又听见了,走进来插话道:“你可别为了一点儿虚名就把这些救命钱拿出去,你要是真好了也罢,还没去复查呢。”方心宁说:“是呀,你先把病治好再说,还不至于到了那种地步,张量那边我们也在想办法。你看,这不,关注的人还在一个劲地增加。”
    纪红飞看妈妈到楼下去了,就悄声对方心宁说:“新房绝对不能布置到这里,我妈耳朵好使,说句悄悄话都不方便。”
    “对了,”方心宁说,“程老师可挂着你哩,等你再好些,我们到他家里去做客。”
    “不用等,”纪红飞说,“我现在就挺好,不如我们马上就去,等忙起来就抽不出空来了。”
    纪妈妈不愿意,倒不是怕纪红飞撑不了,是嫌给程老师添麻烦。
    方心宁说:“现在去好,晚了到了吃饭的点儿,他不让走,那才麻烦。”
    说去就去,二人忙打辆车赶到程老师家。
    程老师好像知道他们要来一样,早就把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把他们迎进家里,没等坐稳,他就拿出自己这些天整理的关于素质教育改革的材料来让二人看。
    程母说:“孩子还没喝口水呢,把你这些没用的东西先放到一边去。”程老师说:“怎么没用,现在教育系统正改革呢,这些都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搜集到的材料。”程母也不让他:“你早退休了,别掺和了,让孩子们笑你。”程老师气得指着程母说:“你你你……懂什么?”
    程母得了胜利似的,笑嘻嘻地沏上茶,并不理程老师,只是跟二人说:“这么大年纪,天天没完没了地弄这些,还整天喊腰疼腚疼的,说出来都让人笑话。”
    方心宁和纪红飞相视而笑。
    什么是幸福?吵嘴也充满了对对方的关心,这就是幸福。
    47
    寒假终于在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泰云学校开学了。没有人比纪红飞到校更早,包括校长任南德。
    任南德一进校门,看纪红飞站在院子里,很惊讶,问道:“纪老师,你来这么早?”纪红飞笑着说:“我总得准备下。”她也能感觉到发生在任校长身上的点滴变化,心里很高兴,脸上现出灿烂的笑容。
    方心宁也来了,见纪红飞在语文办公室里收拾桌子,劝道:“不要逞强啊,你最好还是回去休息,你的课任校长已经安排了。大夫说过,你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去,不能太劳累。你要是不听医生的嘱咐,那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也是对学生不负责任。”纪红飞说:“那我很负责地告诉你,我现在好好的,谁也不能剥夺我上课的权力。”方心宁说:“跟你正正经经地说,你在家休息几天,复查了再回来上课。”
    任南德不知什么时候又走进来,也说:“是啊,你得完全康复才行,要不就更耽误学生了。你不用担心工资的问题,你是咱们学校的第一例,病假期间照常发工资,我说了就算。”纪红飞说:“你们不要在这里咒我了,我说了,我已经好了,全好了,我的感觉不会骗我。不给我安排课,那我就干脆连药也不吃了,反正是人也没用了。”任南德一摊两手,对方心宁说:“你自己管吧,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我退出了。”纪红飞用手指着方心宁说:“你……”方心宁要说的话被她的手指瞬间堵了回去,只好说:“那好吧,上课上课,你先上几节看看吧。”纪红飞顿时高兴得就像个小孩子,雀跃欢呼:“谢谢两位校长,我可以上课啦,啦啦啦……”
    学生们纷纷到校了,所有的老师及各部门的工作人员也已经各就各位。方心宁到教学楼查看了一圈。指导学生们安顿下来。然后,他又到校门口迎接6续而来的学生。
    一辆白色的小货车在他的面前停下来。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向方心宁喊道:“校长大哥。”方心宁定睛一看,天啊,竟然是弟弟方心才。
    “你怎么来了?”方心宁问他。“你当了校长我就不能来了吗?我也算是你们学校的半个工作人员呀。”原来,方心才参加了泰云学校食堂的竞标,拿下了蔬菜供应这一块。
    方心宁说:“你怎么不事先跟我打个招呼?”方心才说:“你弟妹也是这么说,让我先来找你。我是想,要是跟你说了,说不定你还得劝我退出哩。不如凭自己的运气来试试。我现在得把菜先送过去。回来后再跟你细说。”
    看着方心才的车开向食堂。方心宁心想,心才要是先跟自己说一声,自己还真是会把他挡在门外,省得别人说三道四。他倒佩服方心才的这股子闯劲。
    任南德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说:“你弟弟很能干。”方心宁这才看到是任南德在身边,就问:“你怎么会知道他是我弟弟?”“咳,”任南德说,“一个方心宁,一个方心才,我又不傻,总得问问他吧?还好,虽然他实力不是最强的。(1en2 平南文学网)但人却是最实在的。”方心宁问:“你照顾他了?”任南德说:“谈不上,只不过是同等条件优下优先考虑。”
    方心宁还想问几句,只见任南德已经跑到前面,帮一名同学去拿行李了。方心宁也忙跟了上去。
    把运来的菜缴到食堂,方心才又来找方心宁。方心宁把他带到办公室说:“先坐下喝点儿水。一会儿,我请你们去吃饭。”方心才说:“别,你们学校现在是困难期,等有了时间,我请你。我等会儿还得去县医院送菜。”方心宁问:“这都是你大棚里的菜?”方心才说:“不,除了种大棚,我还去批发市场进一些,没本事,要是再惜力,还怎么过日子?等有了钱,我也在县城里买房子,让安廷在你们这里上学。”方心宁说:“你想得倒是长远,不过种大棚蔬菜挺好,真不该再分心贩菜,这本就不是一个行当。”。方心才说:“就这样你弟妹还一个劲地埋怨我这埋怨我那呢,老拿我跟你比。”方心宁又问:“二婶最近怎么样了?”方心才说:“反正不管我们的闲事儿了,隔三岔五去村南烧香磕头。由着她吧,只要她不跟我们吵,我就很满足。还有,你们任校长可是个好人,多亏他把我介绍到县医院食堂。你先替我好好谢谢人家。”方心宁说:“哦,行,他人是不错的。”
    方心才确实很忙,谢绝了方心宁的挽留,开着小货车走了。
    纪红飞在教室里正跟同学们说话。同学们重见了他们的老师,就如饥饿许久的小鸟,飞拢过来,一片叽叽喳喳,问这问那。一个女生说:“纪老师,你可把我们想死了,再不回来,我们可真得去省城看你了。”另一个女生也说:“老师,你比以前更漂亮了。”纪红飞说:“漂亮嘛,我倒没觉得,但更深沉了些是真。在医院里那些天,我就天天想,你说,人活着图个什么?人生短暂,该怎样活好这一辈子呢?”一个男生说:“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另一个男生说:“要珍惜时间,要多做有意义的事,多为社会做贡献,提高自己生命的质量。”纪红飞说:“你们说的都不错。不过,书本上学来的我们能说的出,却未必真的能在内心里起作用。教书这么多年,我也常常说到珍惜时间,但自己内心也只是觉得不过是在教育人嘛,必须得这样教。这次生病了,我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那些教育我们的话,都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总结出来的啊。”说着说着,她刚才还高兴的表情渐渐变得哀伤,这样的情绪把几个学生传染得沉默了。
    方心宁不放心,在教室外观察纪红飞的一举一动。听她这么说,他也沉思起来。
    48
    开学两三天了。刚上完课的纪红飞来到方心宁的办公室,手里拿着课本,是有问题跟方心宁讨论。
    方心宁给她倒杯水,关心地问:“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是我替你上几节吧。”纪红飞说:“没事,我是不会硬撑的。”方心宁又说:“什么时间去复查?”纪红飞抢着说:“医生的话你就这么相信?从职业心理学上讲,医生希望每个人都去找他看病,没病他说你有病,小病他说你大病。我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感觉。”方心宁问:“那可不能跟着感觉走。从春光抓的那几副药吃完了?”
    刘墅推门进来,听见方心宁这样问,说道:“药吃完了再过去抓啊。”他这是好意,反正又没打算收钱。
    纪红飞不耐烦了,把课本往桌子上一摔,说道:“药药药,又是药,你们不跟我说药行不行?我让药折腾得还不够苦吗?”刘墅让她抢白得很尴尬,灰溜溜地站在一边。本来就觉得欠她的,他哪敢跟她理论。
    方心宁打圆场说:“好好好,是我话又多了。”
    纪红飞也不想再讨论什么问题了,拿起自己的课本,气嘟嘟地走了。刘墅看看方心宁,就想打破沉寂的局面:“方校长,你玩股票吗?股票这东西,原来比彩票要实在得多。我才买了几天,已经挣了5ooo多了。这不就是跟在大街上捡钱一样吗?你也买一些吧?搞好了,什么工资不工资的,职称,奖金,都很没意思的。”方心宁说:“学校里事情这么多,我哪有心思弄那些,等退休了我拜你为师。到时候你可不兴保守。”刘墅说:“等你退了休,熊市也来了,趋势变了,你本事再大也挣不到钱。要做就趁牛市。”方心宁说:“是你的,不要都不行,不是你的,想要也不成。”
    面对方心宁的这种态度,刘墅只能很可惜地摇头。
    两人正说话,方心灵又打来电话,再一次催方心宁,要他尽量把与纪红飞的事早办了。她说,娘最近又多次念叨,像着了魔一样。方母现在总好说:“办不了喜事。怎么去给你爹上坟?”这离上坟的时间还早着哩。方母就拉丈夫来说事。显然只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自己的渴望罢了。
    下午,方心宁把纪红飞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将方心灵打电话的事如实地告诉了她。纪红飞脸上没看出什么反应,似乎上午的气还没消。说:“就按老人家的意思办,我跟我妈都没意见。”
    方心宁就像传声筒一样,把这些话一字不易地转达给了姐姐。
    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接下来的事应该很顺利,可在谁当红娘的问题上又出了岔子。方纪二人虽然属于自由恋爱,按辛县的风俗,还是要找个月老出面,商谈订婚结婚的具体事宜——其中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双方老人直接见面多有不便。按方母与方心灵的想法。是要请二大娘来担此重任。二大娘是远山村一带远近闻名的媒婆,凡是经她手的青年男女,没听说有几对成不了的。方心宁有些不大情愿,抗议说:“我说过多少回了,这都什么时代了?她那一套不兴了。不用做她。”方母说:“要说别的行,就这件事我不能依了你。你别嫌你二大娘土,她见过的场面你还真没见过哩。”
    争执到最后,还是母子二人各退一步,订婚的事,由二大娘和程师母共同操持。
    纪妈妈的小店重新开张后生意还不错,因为纪红飞发病之前新进了不少货,店里小商品看上去要比以前更丰富,而且这些小东西都是年轻人特别是泰灵中学的学生们非常喜欢的。从纪红飞舅舅家借来的2o万人家也不急着要回,纪妈妈还想进一步把小店做大呢,并已经把那些最畅销的货品增加了订单。
    这一天,正是周末,纪妈妈把二楼收拾得格外利索,还请来了纪红飞的大舅妈和二舅妈。一胖一瘦两个舅妈也浑身上下打扮一新,在楼上候着嘉宾。因为来客到二楼要经过小店,纪妈妈还特意吩咐两个服务员在客人要来的时候停止售货,以防人多场面乱,慢待了贵宾。(1en2 平南文学网)
    二大娘和程师母一到纪家门前,纪妈妈早就迎了出去。两个服务员也忙把客人劝出去,因为一人送了个小礼物,所以一屋子的顾客非常满意地按要求散去了。
    服务员也跟到二楼来招待客人。
    程师母说:“我跟她程老师可盼来这一天了。”二大娘说:“老姐姐,你可是个有福气的人。宁宁这孩子,我是由小看大的,别说什么百里挑一,就是一万个里也难寻第二个呀。啧啧,有福气呀,老姐姐你真是有福气呀。”二大娘夸张的笑,对渲染气氛非常有作用,整个家里立时充满了欢乐。
    纪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手拉手与两位贵宾相扶着迎到客厅里说话。那边,两个舅妈也笑哈哈地接住,自是少不了一番客套。
    两方意见一拍即合:二月里先订亲,五月份就把喜事给办了。
    方心宁陪纪红飞到商店里去买东西。要买的东西太多了,他们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方心宁忽然想起纪红飞在医院里的时候要过那种很摩登的衣服,就与纪红飞一块儿去二楼。
    田三菊是陪金亚男一块儿来看衣服的,老远看到方心宁了,一个劲地喊。田三菊把金亚男介绍给他们,也把纪红飞人给金亚男。方心宁也与校长夫人认真地认识了一下。
    两个女人就给他们提了很多的建议。金亚男说,购物就要选牌子,不要怕贵,好东西贵得有道理。田三菊说,千万别买那些杂七杂八不实用的东西,等婚事一办,扔都没处扔;眼光要长远,宁缺勿滥。方心宁觉得她们说得都不错,认真地记在心里。
    方心宁想给纪红飞一个惊喜,就让她在商店里的椅子上休息,自己去选衣服。可这家堪称辛县最大的商店,让方心宁越逛越失望,他居然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衣服。
    田三菊和金亚男转来转去又转到纪红飞这边来,隔着货架虽然看不到对方,但声音却听得十分清楚。金亚男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自己有钱,又让你送我东西,我都收得有点儿……也不知道送你点儿什么好。”田三菊说:“表姐可别说,医院里的事哪一回少了你帮忙,好在我们成了亲戚,刘墅也多亏有表姐夫照应,以后少不了还要替我们操心。”金亚男说:“知己亲戚,都好说。对了,刚才那个女的,不就是得了再障的那个?这再障一时又治不好还硬要做新娘,这不是坑人家方老师吗?真是的,什么样的人都有。”田三菊解释说:“不是吧,好像……”说着说着,二人走身渐渐走远,声音就听不太清了。
    方心宁终于找到一件差不多的衣服,喊了纪红飞过去试。谁知纪红飞忽然态度大变,把方心宁递过来的衣服一下推到一边,扭头就走。方心宁不知道纪红飞不满意衣服还是身体不适,也没了买东西的心思,向跟在身后的服务员赔了不是,追着纪红飞匆匆回家。
    本来说好了的,纪红飞复查回来,两个人就可以去登记结婚了。方心宁自然又提这事。可纪红飞好像是听烦了,不理睬他,更不提订婚的事,被问急了,她突然大声吼道:“你整整还有别的事吗?”方心宁被她吼得怔住了。
    老人们与年轻人有着不同的思想。就在纪红飞与方心宁闹崩了的时候,长辈们还是按既定的日子给他们订了亲。好在双方老人都知道自己孩子的脾气,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方母非常重视儿子的订亲仪式,让女儿方心灵按照当地的风俗,为儿媳准备了“万里挑一”(9999元钱)和“三金一车”(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和摩托车)。
    订亲那天,双方都请到了自己认为最为重要的女客,认认真真地把两个人“订”在了一块儿。可两个当事人照样去了学校,并没有出席隆重的仪式,好像那是老人自己的欢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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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直属学校的老师们工资套改完成,工资较以前有了大幅度的提高。聘任老师们的工资没有增加分文不说,还月月都“难产”。已经被隐藏了好久的矛盾再一次突显出来。不少老师又开始向上级部门写信反映情况,什么工资套改、工资拖欠、职称评审、养老及医疗保险、住房公积金、人事档案等所有悬而未决的问题也再一次被一一牵了出来。
    这一次,陈新老师最为积极。他年轻而有活力,一点儿也不惧怕任南德给他的白眼,不停地跑教育局、人事局、信访局。
    时间,就这样悄悄流过,聘任老师们承受着比其他老师更多的压力,这些压力是他们来泰前所没有预料到。而各种传言也纷至沓来:
    “泰云撑不了几天了,明年绝对不准办了。”
    “聘任的老师早走的早好,晚走的怕是连个地方也找不到了。干了半辈子的工作,扔了真可惜。”
    “真是厚脸皮,还赖着不走了。”
    聘任的老师们自然都是惶惶难以终日。
    陈新经常自觉不自觉地大声朗诵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里的一段话:“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他的言行,传达出了大多数老师的无奈。
    牛真龄老师平时不大讲话,只是有时会突然一拍桌子,说句:“他娘的,什么世道。”
    这天下午,学校突然召集大家开会,很长时间不过问泰云事情的孙校长亲自来主持会议。孙校长说:“我们泰云学校发展的势头良好,这要感谢老师们的努力。可是最近,有些人不断制造谣言,扰乱我们学校的教学秩序。正常反映问题。我们是支持的,我要说的是,有个别人不惜以身试法,用一些阴暗的手段来制造影响。我想提醒这些人,如果是触犯了刑律,那可是要法办的。今天,县信访办的几位同志来我校了解情况,我们在说话的时候,要有个尺度……”通过他这一席话,大家猜想可能有人做了过分的举动。
    然后。孙校长和任南德点名找了五个代表去校长室。
    陈新忽地站起身说:“为什么让他们代表我们?我也要去。他们有他们的情况。我有我的情况。我不去反映,人家怎么知道我的情况?”任南德耐心地解释说:“陈老师,这是正常的调查程序,不是凑热闹。你还是去上课吧。”陈新坚持说:“那可不行,我必须去反应我的问题。”许多老师马上起哄似的高声推荐他。
    一旁的牛真龄老师发话了:“不让我去,都别想去成。”大家的眼光又都转身此时牛气十足的他。
    孙校长也没了办法,只好答应把他们俩换上。然后,他又特别把方心宁叫到一边,问道:“小方,让你说说,泰云越办越强大好呢还是让泰云跨掉了好?”方心宁说:“我当然希望它强大。”孙校长说:“老师们所有的问题都会得到解决,但关键是眼下要稳定。学校还是希望你起到个带头作用。打破这个僵局。”方心宁为难的说:“谢谢校长对我的信任,只怕我没有这样大的威信,最多也就是尽我所能。”
    方心宁刚要走,任南德又把他喊住说:“凭良心讲,你说我最近干得怎么样?我是真心想把泰云办好。可是谁知泰云又会遇到这么个坎。我就靠你了。”
    任南德的变化,方心宁的确是看在了眼里,但别人越是把自己看得这么重,他就越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心里发虚。
    方心宁来到校长室时,县信访办的两位同志已经与先到的几位老师了解了一些情况。一个年长一些被称作仇局长的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接下来,我们会找有关部门积极反映和协调解决老师们所关心的问题。我保证在两个月内把问题解决情况通报给大家,但大家也要保证不要再到县里省里去找。下面请各位老师签个名,一来,说明我们把这个事儿接下来了,二来,也是请各位给我们表明个态度,耐心等待。我们总还是要以大局为重。”陈新说:“怎么解决?把我们全撵回去也是解决。等两个月?拖延到学期结束还解决个球?这个名,我们不能签。你们既然不能解决,我们就要逐级上访,到省里,到中央。”
    牛真龄坐在离仇局长最远的位子上,脸涨得红红的,似乎想说话。好久,他终于憋出俩字:“圈套。”
    仇局长还是耐住性子说:“同志们,信访条例是有规定的,并不是我们故意要拖延,我们会尽快给大家答复。请大家签名吧。”
    陈新和牛真龄却仍然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其他几个老师看他们这样,也不动声色。
    房间里静下来。
    很长时间过去了,见大家都没有反应,仇局长说:“我以我个人名义担保,我一定会把各位老师反映的事情落实好,请大家放心。”
    他把目光转向进门就坐在屋角的方心宁。
    方心宁此时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如果老师们反映的问题真能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就好了,到那时,这些老师们身上的“工作热能”就会得到惊人的释放,学校工作轻轻松松就能搞上去。但他也知道,如果真如老师们所担心的,大家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结果,这个账该算到谁的身上呢?他不是不相信政府,但政府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他没有发言。
    时间就这样耗着,谁也拿不出让双方都满意的解决办法。从仇局长的眼神中,方心宁能够看到期待,但他宁肯坐在那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签这个名字不费吹灰之力,但要下这个决心,却真的很难。
    仇局长说:“如果大家就这样耗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这也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反而耽误了大家最关心的事。”他又一次把目光投向方心宁。
    方心宁突然说:“如果领导真能从老师们的角度出发,真心地为老师们着想,为老师们负责,我……愿意签名。”陈新当即阻止他,说:“方校长,这可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老师也小声提醒:“签了名是要负责任的,如果大家再有上访,要拿你是问。”
    老师们都不愿让他签名,是想为事情再加加法码。
    方心宁对仇局长说:“说真的,根据我个人的经历和了解,信访部门,当然不一定说是县信访局,个别工作人员素质、品质让人怀疑,大家犹豫一些也是正常的。所以,我特别希望我们都以诚相待。”他想到了城关信访办那个刘姓工作人员。
    仇局长说:“谢谢你的理解。”
    于是,方心宁带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结果很圆满,信访局的人很快就走了。然而,在老师们中间却出现了很多关于方心宁的说法。有人提出了疑问,他方心宁能当自己的家,怎么可以当得了大家的家呢?他凭什么就能匆匆签了名呢?还有人说,方心宁肯定是从中得了好处,或是从领导那里得了什么许诺。
    在老师们中间关于方心宁的流言越传越多,越传越邪乎,有人甚至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方愣怔”(辛县说“方”的东西为“方棱”的,故用谐音这样喊他),还有的说他是教师队伍里的“汉j”。
    第二天,陈新被调到阅览室里去工作,不再做化学老师,而通知竟然是实验中学下的,理由也很简单——化学老师用不了。可实验中学早就不管泰云学校的事了,当初为了纪红飞医药费的事,双方就明确地断绝了关系,现在却又突然插手人事安排。
    不教课更轻松,只是会有舆论压力:好好教学的,谁会把你调整了?
    陈新被调岗的罪过,也被某些人加到方心宁身上。
    任南德把牛真龄叫到办公室里谈话,说:“老牛,可是我把你又留了下来的,你得支持我的工作啊。”可那牛老师就是牛,任他这个校长怎么说,人家一个字没吐,弄得任南德一个劲地挠头。
    起初,因为方心宁的坦诚与实干,大家愿意把他当作朋友。可自从信访局里来人之后,大家与他的关系又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隔膜渐生。所有这些,方心宁感受到了,令他特别受不了的就是大家看他的异样眼神。
    5o
    女儿订了亲,纪妈妈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可让她发愁事又来了——女儿的言行越来越乖戾了,好像她总有一股无名的火想发又发不出来。
    一天,纪红飞又对着一把椅子发了一通脾气,嫌椅子碰到她了。之后,她对盯着她愣神的妈妈说:“妈,这几天我头晕得历害。”纪妈妈一激灵,说:“快吃药呀。”纪红飞说:“不是全吃完了吗?”纪妈妈说:“我的天呐,光顾了订婚,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记了?先吃春光大药店拿的那几副,我这就给南阳药王打电话去。”
    一会儿,方妈妈打通了电话,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问明情况后说:“你好,这里是南阳药王诈骗案调查小组,请你尽快将详细的受骗经过书面递交我们……”方妈妈顿时不知所措,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纪红飞见妈妈的表情不对,安慰妈妈说:“妈,不用急,我打电话跟医院里联系一下,订个日子去复查。”
    就在这时,孙校长亲自把方心宁叫到任南德的办公室里,对他说:“省里组织的合作教学交流会,让你去出示一节课示范课,明天一早走。”方心宁说:“我不能去,老师们心不安定,我不放心,再说我还得催纪红飞去医院复查。”任南德劝他说:“是省里打来电话点将,要不孙校长能亲自来向你下通知吗。纪红飞的事还有我们大家,你放心去吧。”
    方心宁没有拒绝第二次。
    晚上,方心宁到学生宿舍里查完了房,回宿舍休息。纪红飞已经在门口等他了,手里提着一个包——她已经知道方心宁要去省城了。
    “这是明天路上吃的,还有几件衣服。”纪红飞把包递过来说。
    好多天了,两个人就是这样板着脸,但总算是说话了。
    进了宿舍,方心宁说:“又不是出去多么久,何必这么隆重。”纪红飞说:“你不想想。他们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你支走?”方心宁说:“我想该不会有什么隐情。”纪红飞说:“不会就好,我担心你会落进人家的圈套。我些天,因为签名的事,大家对你很有意见,我担心你被人利用了,到最后,好心不得好报,两头不落好。”她轻轻侧身,靠到方心宁的怀里:“我跟妈说了,今晚我在宿舍里住。”方心宁说:“你怎么了?你还得回家吃药。”纪红飞回身面向方心灵。双臂勾住他的头。轻轻送上一个热吻。喃喃地说道:“今天,我跟你在一块儿多呆一会儿,就在这里睡了。”方心宁把她搂在怀里,也吻了她:“我当然愿意了。还怕你不愿意呢。”
    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纪红飞自从省城回来后,人确实出脱得更加漂亮了,尤其是她黑黝黝的长睫毛,配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真是娇柔可人。方心宁禁不住又在她精心抹过口红的唇上嘬了一口。
    他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醉人享受,整个身体都在震颤。他使劲把她搂在怀中,轻轻地晃动着……
    夜深了,纪红飞好像已经睡着了。方心宁仔细观察了她好久。这是一副多么漂亮的面孔呀,那小巧但挺拔的鼻子,那有着清晰边线的红唇,那闭着也生情的双眼,不能不让他有一种冲动。一种生理上的冲动。
    他小心地把她唤醒,说:“明天还要上班,该休息了。”纪红飞口中含混地说:“你帮我把衣服……。”方心宁说:“你得到你的房间里去。”纪红飞说:“不嘛,我怕。”
    方心宁没办法,只好帮她脱去外衣,慢慢将她放倒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注视良久,看她很安静了,他才熄了灯,到隔壁房间里去睡了。
    方心宁躺在床上,总觉得纪红飞有些异常。尽管很多人已经知道他们两个订了婚,但是他不愿在他们正式结婚前就那样做,他是个负责任的人,他希望那种事情发生在结婚那天的晚上……可是,纪红飞也绝不是个随便的人,她今天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折腾得他一时难以入睡。
    躺在隔壁的纪红飞并没有入睡,两行泪水在黑暗里无声滑落。不用猜,她知道方心宁肯定也睡不着,正在想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异常。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矛盾,连她自己也觉得今天是够出格的了。
    方心宁很晚才入睡,结果是他起床的时候,学生已经出完了早操。他本打算在今天跟同学们一块出了早操再去省城的。他来到自己的宿舍,敲敲门,没有动静,便推门而入。他发现纪红飞已经走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屋子也已经收拾过。
    返回学校,找到郭娟,方心宁嘱咐了很多话才启程。
    他本该再去看看纪红飞,可是时间太紧了,只能打电话说了一声。
    电话里,听着纪红飞的声音很平静,他才放下心来。其实,纪红飞从宿舍回家后感到特别疲乏,没跟妈妈打招呼就又上了床。纪妈妈忙着收拾东西,因为已经与医院订好后天去复查。
    纪红飞就这样躺了一天。纪妈妈细心地服侍着女儿。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纪妈妈到集上去给女儿买新鲜的鱼吃。纪红飞从来不吃血豆腐,觉得不卫生,动物内脏也不太吃,只爱吃鱼。
    到了集市,纪妈妈碰到了在一个商场工作过的老同事。同事问道:“听说孩子的病好了?”纪妈妈说:“托你的福,全好了。”同事问:“赶紧给寻个女婿吧,光你们娘儿俩不容易。”纪妈妈说:“孩子已经订婚了,等过些日子,就给他们办喜事。”同事说:“到时候,可别忘了让我们这些老姊妹去喝喜酒。”纪妈妈连声答应着,去了鱼市。
    那老同事悄悄对身边的同伴说:“她的运气可真好,女儿得个病,上了报纸,听说拿了不少不捐款。现在病也好了,财也发了,高高兴兴办喜事。”两人啧啧着,称慕不已。
    纪妈妈回到家,纪红飞还没有起床。纪妈妈轻轻地唤醒女儿,发现女儿喘得很困难,脸上居然还有汗珠。她大声呼唤女儿的名字。纪红飞好像有了些意识:“妈,我难受,我……”纪妈妈慌乱地拔打12o,拔了三次才成功。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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