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师的婚事》第38部分阅读

    纪妈妈蹑手蹑脚进屋,纪红飞和方心宁警觉地相继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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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开始收拾东西。突然,手机响了,方心宁忙拿起手机看,竟然是季梅婷打来的,就到外面去接听。
    纪红飞和妈妈狐疑地看着他。
    季梅婷张嘴就说:“方心宁,我要见你。”方心宁问:“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讲吧,我在省城呢。”季梅婷只是重复:“我要见你!”方心宁满腹疑惑,她到底是又发的哪门子神经?
    没几分钟,方心宁又接到一个电话,是程伟打来的:“你到底要跟季梅婷做什么?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就成全了你们。”方心宁说:“天天生活在一块儿的两口子,如果真是这样互相猜忌的话,还不如早散了的好。”程伟说:“你凭什么劝我们散?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方心宁说:“行了,我这边有事,你就告诉季梅婷,说我女朋友生病了,真没工夫跟你们说这些。”
    原来,在季梅婷家里,程伟与季梅婷又吵起来了。季梅婷早就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程伟曾跟亿威公司的女秘书伙在一起,现在又跟新来的一个兼职会计打得火热。今天见程伟来了,碰巧爸妈不在家,季梅婷就质问他那些事。程伟死活不承认。
    季梅婷跟她吵,眼看占不了上风,她突然对程伟说:“既然你这样对我,好吧,我马上就去辛县。我一辈子也不想见到你了,你彻底死心吧。”她这话里,有几分威胁,也是习以为常的那份霸气使然。
    程伟听了方心宁的电话,对季梅婷说:“快去找那姓方的吧!人家女朋友生病了,现在正在医院呢,病好了再去就晚了。”
    方心宁在电话里听得清清楚楚。
    程伟拦在门口不让季梅婷出门,季梅婷则疯了似的咒骂:“你拦住我的人,也拦不住我的心。你这个流氓,欺世盗名的骗子,靠手段过日子的下三烂。你张口闭口没人话,你根本就不算个男人。白念了那么多年的中文,汉语都让你糟蹋尽了,还让我爸妈跟着你一块丢人现眼。我们一家人都葬送在你的手里了,我……我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看纪家母女都瞪着眼看自己,方心宁忙把电话挂了,笑笑说:“一个家长的电话,关心孩子嘛!”纪红飞说:“是张量妈?张量怎么样了?”“哦,”方心宁只好顺着说,“他还不错,也已经筹到了些钱。”
    怕方家母女受不了折腾。方心宁去找了一辆面包车来。
    坐在车上。方心宁心事重重。
    面包车一路飞驰。把三个人径直送到纪红飞家。
    看到紧锁的防盗门,纪妈妈的眼圈又红了。
    方心宁说:“阿姨,你的假期结束了,现在收拾一下上班吧。”
    纪妈妈终于破涕为笑:“是得上班了。不上班还干什么去?”
    打发走司机,方心宁又把东西搬到楼上去,又帮着把屋里整理了整理。
    方心宁放心不下还在医院的娘,得点儿空闲,急匆匆赶到县医院,却发现那间病房里已经全换成陌生人。
    “医生,”方心宁几步就跑到值班室里,问,“医生。28床的病号呢?”
    一位护士说:“嗨,闹着要回家,又办出院手续了。”
    方心宁忙给姐姐打电话,娘果然已经到了姐家。方心宁埋怨姐不跟他商量一下,就这样一次一次地来医院。稍一见好就走,非把病耽误得更严重不可。方心灵不乐意了,说:“谁也别埋怨,还是因为你。娘说了,儿媳妇回来了,怎么能在医院里见面呢?正好心才家两口子来看娘,就一块儿坐他的车回来了。娘说什么也不让跟你说,我有什么办法?甭说别的,快把你媳妇领来让娘看看吧。再领不来,大家还得陪着你挨折腾。”
    方心宁一下子没了脾气。
    他走出医院大楼,真想大哭一场,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仰了仰头,抑制住就要溢出的泪水。
    “方心宁。”有人在喊他。他环顾一周,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身刚要走,清清楚楚地又听到又有人喊。声音是从一辆轿车里发出来的。原来是程伟,换了新车了,崭新的奔驰,车号还是7o86。方心宁就讨厌这个号码,不知程伟为什么就喜欢,“七零八落”,那可是残局呀。
    程伟也不下车,招手让方心宁过去。
    方心宁只好过去。程伟这才下来,打开车门,让方心宁进去。
    “有什么事说吧,在外面正大光明地说。”方心宁说。
    “里面说话方便嘛。”程伟说。
    看对方那祈求的目光,方心宁只好钻到车里。新车那种怪怪的味道,让方心宁下意识地捂了下鼻子。
    程伟说:“我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以为你骗我,刚要走呢,就看见你了。忘了问你女朋友在什么科,我进去走了一圈,也没打听到。”
    方心宁一下子明白为什么在这里碰上他了,就说:“说说你呗,又出了什么事?”
    “说什么呢,我还真不知从何说起。不说你也猜到了,我们又吵了一架。她非说我跟会计好,还说她爸爸的前程让我给拖累了。是,我是打着老丈人的旗号到各学校联系过建电脑教室的事,可这又有什么呢?又说我现在搞的亿威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在社会上影响很坏,她爸爸到政协工作的事是因此泡汤的。这都是哪跟哪呀?我哪儿对不住她了,我还准备给她换辆新车,然后再换套大房子,你说我给她的条件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她还就赖在娘家不回去……”
    方心宁说:“可是,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程伟说:“这我知道。我呀,现在也只有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关在车里,开车走在路上,心里才能顺一点儿。烦呀,当然也活该……拆散了你们……”
    方心宁说:“现在说这些话没什么意义。”
    程伟说:“不,你让我把话说完。她整天不是说我这不好那不好吗?不是整天要跟我离婚吗?好呀,离就离,有什么了不起,别人不要的我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呢……”
    方心宁一听火了,说:“你什么意思?”
    程伟倒冷静,说:“别激动,我是说,她不是动不动就说要来辛县吗?以我现在的身价,我还真不在乎呢,那些有点儿姿色的女孩儿,整天贴乎我的可不在少数。别以为怎么样。”
    方心宁终于忍不住了:“程伟,你给我听着,我不想听你在这里啰嗦你的那些破事,这些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跟季梅婷再联系。我告诉你,我有女朋友,我女朋友叫纪红飞。你根本不用这么防着我,也不用老远跑来跟说这么多不咸不淡的话。”说完,他钻出车,把车门用力一甩,“呯”的一声,很响很响。
    程伟在后面长长地按了声喇叭,是示威还是什么?去他的吧。
    人生道路上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关口,选择还是拒绝,答案不能似是而非,必须明明确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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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心宁又回到纪家。
    纪红飞只迷糊了一会儿,就起了床,在房间里收拾书本。见方心宁失魂落魄的样子,就问:“出了什么事?”方心宁说:“没什么。”虽然自己肚子里确实有话想说,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又怎好讲出口呢?
    想了一会儿,纪红飞说:“你去联系辆车吧?明天我想出去一下。”方心宁问:“才刚回来,又去哪里?”纪红飞说:“去你家呀,看伯母。”方心宁说:“可是你……”纪红飞说:“我没事。倒是你,有一大堆的心事,你那表情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伯母身体不好,我拜访一下是应该的。”方心宁说:“不行,等你好些了再说吧。”
    纪妈妈听到他们的争论,也来到客厅里。纪红飞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妈妈。纪妈妈非常赞同,还要他们明天趁早去。
    拗不过纪家母女,方心宁就联系了辆出租车。
    第二天一早,辞别了纪妈妈,他们赶往方心灵家。
    到得家门,车还没停稳,方心灵就迎出来了,说:“娘的耳朵可真灵,你们才到胡同口,她就听到了。”
    纪红飞一下车,方心灵忙过去招呼她。去年就认识了的,所以不用过多介绍。看这时的纪红飞,皮肤要比去年白嫩多了,身材也苗条了,脸上看起来虽然还有些憔悴,可也多了几分柔媚。方心灵与纪红飞手挽着手一起往院子里走,回头悄悄对方心宁说:“这回行了,娘保准是啥病没有了。”方心宁奇怪地问:“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方心灵说:“纪老师就是灵丹妙药。”
    方母抻着身上刚换的衣服,从屋里头迎出来。纪红飞疾步走上去搀她。方母脸上的愁纹舒展,笑声像是从心底迸发出来的一样。心灵说:“你们还没吃吧?我已经把菜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炒了。”方心宁说:“我炒去。”心灵说:“你甭去,还是陪娘说说话吧。”纪红飞说:“那我去给姐帮忙。”
    方心宁走到方母身边坐下来。方母笑眯眯地看着儿子。
    方心宁问:“娘,该把病彻底治好了再回来。”方母说:“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住这些天也就行了。宁宁呀,这回总是真的了吧?”方心宁说:“娘。(1en2 平南文学网)这回是真的,如假包换的。”方母说:“我看见别人儿子媳妇在一起乐呵呵的,我就眼馋。你看你二弟心才,虽说是没考大学,可两口子你谦我让,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的。那天还多亏他们两口子开车把我接回来的。”方心宁说:“娘,你这身子还能坐他那三轮吗?”方母一脸的嗤笑:“你以为还是原来呀?人家现在买了一辆新车,四轮的,煞白煞白,可干净了……再说心才他哥吧。在部队上当兵。把媳妇孩子都带出去了。就你。再不娶媳妇,娘这老脸都没处搁。”
    姐夫今天加班,没回来。小外甥放了假就不大进家门,整天跟几个小伙伴在街上疯跑。方心宁出去找他吃饭,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吃饭了,方心灵不知怎么又想起女儿来,不自觉地流下眼泪。
    方母说:“人这一辈子,该吃几碗吃几碗,我觉得这孩子在那边肯定混得不错。”方心灵说:“一年了,也不打个电话回来,你说她就不知道家里挂着她?”纪红飞说:“不如让她回来,在县城找个工作。到我们家门店里也行呀,正好我妈忙不过来。”她这一说,方心灵的泪就如泉涌一样:“和她联系不上,只能在家等她的电话。”
    方心宁在一边只顾低着头吃饭。
    饭后,方心宁与娘商量着要回县城去。小外甥从外面喘着粗气跑进来。叫道:“舅舅,有人找你。”方心灵拉过儿子来,照着屁股就是几下。那孩子呼天喊地,像受了天大的冤屈,大声哭叫起来,声音跟屠夫刚刚绑好了要杀的猪一样尖利。方母听见了,就追出来数落方心灵。
    纪红飞忙从包里拿出个玩具来哄他。方心宁不知道纪红飞什么时候准备的玩具,很佩服她这一高招。
    纪红飞又拿出给姐买的一身衣服和给方母买的补品,一一送上。带这些东西,方心宁居然一点儿也不知情。
    这时,田三菊进来了。
    方心宁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田三菊说:“听我奶奶说姐家来了辆车,就猜是你。”刘墅在后面,知道纪红飞来了,不好意思进来。方心宁问:“刘老师呢?”田三菊这才发现丈夫没进来,忙喊他。那刘墅扭扭捏捏地进来,说:“纪老师,你可回来了。”纪红飞只是笑笑,没吱声。
    方母说话了:“小刘呀,纪老师……”刘墅摆着双手抢着说:“啊,这病就是不要紧,小毛病。我说的对不?”他转向田三菊,想让媳妇把自己拉出这尴尬境地。方母笑着用手指剜了他一下,守着纪红飞,不好再提了。
    田三菊说:“这几天,我正好要把我大舅请到药店里帮忙,一块儿给大娘和纪老师开几副药吧?都是些老方子,特别管用。”刘墅解释说:“你们不知道吧?我们大舅,是蒙冲县第一郎中,在整个辛成市都是最有名的。现在在药店里开药的那个是二舅,水平跟大舅差远去了。大舅在蒙冲县开的中药铺恐怕也是全辛成最大的,这几天请他过来指导指导。”方母羡慕地说:“三菊还有这么个大舅。”田三菊不好意思地说:“虽然不是亲舅舅,可咱尊重的是他那份才呀。”刘墅说:“那现在就去吧,车在门外呢。”这里的气氛,他有点儿受不了。
    说走就走。来到大门外,田三菊的面包车正停在那里。方母说:“我从医院里带的药得吃些日子,吃完了我再去取。”田三菊再三地请她上车,她坚持不上,也只好作罢。
    刘墅说了声“坐稳”,就发动了汽车。方心宁警惕地问他:“你有驾照?”刘墅说:“怎么?你是交警呀?我技术好着呢,驾照马上就可以拿到手了。”方心宁说:“你别,这世界那么美好,你还是让田老板亲自开吧。”田三菊说:“他比我开得好,只是还没拿证。”说着,她把刘墅撵到后面去坐了。
    刘墅一坐下就在那里发恨,说:“等有了钱,我买辆大奔,天天跟着你们屁股后面,磨你们的眼球。”一车的人都笑了。方心宁问:“彩票中了?”刘墅说:“咳!别提那事,这几天手气不好。”
    方心宁却收敛了笑容。他想起了那次自己去驾校学车的经历,也想起了季梅婷……
    看着汽车喷着臭烟远去,方母说:“养儿不如养女哟!”方心灵说:“等宁宁结了婚,你就享福吧。”方母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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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还没驶出村子,田三菊突然提议说,好不容易凑到一块儿,不如兜一圈儿去,也让大家都散散心。大家都在想着有什么好的去处。方心宁说,那就去远山村小学吧。刘墅说,大哥,饶了我们吧,你做老师有瘾?纪红飞则在那里闭目养神。
    田三菊说,既然方老师说了,别人又想不出更好的地方,那就去看看吧,也多走不了几步路。
    远山村小在村子边上,大门旁边的小门开着,田三菊把车停在了门前。
    院子里一个老者正在院子里走动,看到车上下来几个人,忙瞪起一双不太好使的眼睛辨认。好一会儿,老者才小心地问:“你是方老师的儿子宁宁吧?”方心宁早认出了对方,快步迎过去,握住老教师的手说:“李老师你好,我是宁宁。”
    这位老者,正是与方保国在一块儿工作的李老师,当年还是方心宁上小学时的班主任呢。只是他苍老了太多,脸上的皱纹就如蚯蚓聚会,与当年的形象有了太大的变化。方保国在的时候,喊他小李,现在成了实实在在的老李了。
    校园里最扎眼的是一些崭新的体育器材,那个木桩上钉木板的篮球架已经不见了,新换的是标准的篮球架。还有一座高大的秋千,矗立在院子一角。
    刘墅跟田三菊争着打秋千。刘墅永远占下风,他只有帮着推一把的份儿。
    田三菊踏踏实实地坐在秋千上,思绪翻飞。是的,她喜欢那种安静的工作,不用天天抛头露面,可现实却恰恰把她推到与自己的希望相反的位置上。(1en2 平南文学网)不过,总算是找了个当老师的另一半,多多少少也算是满足了些许心愿吧。
    她笑着看了一眼刘墅。那刘墅以为要他使劲推,就暗中用了些力。秋千便飞得越来越高,把田三菊吓得一阵尖叫。
    老李老师忙着去办公室里冲水了。方心宁环视着这个一直深深留在他的记忆中的学校。学校确实有很大的些变化,比原来多了几间新教室。操场也用煤碴垫过了。
    纪红飞问:“伯父当年就是在这所学校里教书?”方心宁点点头说:“只是物是人已非呀。”不觉中,眼泪湿润眼框。纪红飞看着他,后悔不该问这么句话。
    方心宁自言自语道:“难说以后我不会回到这里来任教。”纪红飞说:“那我就跟着你一起来。”两人会心一笑。
    李老师冲好水,喊他们去办公室里坐。听老李老师自己说,他已经退休了,儿子在外地,不回来过春节了,老伴到女儿家帮着看外孙去了,家中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主动来学校看护校产。没事的时候就练练书法。
    在办公室里一角。一直默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抽闷烟。跟来客也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却没搭话,看上去心事重重。
    炉子里没生火,那热水是暖瓶里的。不过今天天不错,屋里也不很冷。
    刘墅和田三菊玩累了,也进了屋。大家喝着老李沏的茶,听他说话。
    老李说:“听说刘大庆当县长了?他可是从咱们学校里走出去的最大的官了。”刘墅惊讶地问:“刘副县长?不是说他要调走了?”老李老师说:“走什么走,‘副’字去掉了,现在是代县长,当县长那是一定的了。他可给咱们教育做了大贡献了,你看咱们学校,年年都添点儿新东西。其实大庆的姥娘就是远山村人。他爸爸去北京学习的时候,把他留在了姥娘家,所以就在咱们学校里上的小学。那时他在黄锋老师班上,你爸在的时候,也没少照顾他。现在刘大庆姥娘家已经没人了。所以也就很少有人提起这些事来。黄锋老师也在县城里住,经常在实验中学附近卖花生米。”方心宁问:“你是说大家都喊他‘黄花生’的那个?”老李老师说:“没错,留了一脸的胡子。他退休的时候,还多亏了你爹他才转正的呢,转正后,教育系统盖宿舍楼,他正好符合条件,就搬到县城里住了。”
    方心宁听了李老师的一番话,一些事情终于对上了号。他一下就想到了那些软抄信。
    墙上贴一张纸,吸引了方心宁的目光。只见上面写着:李治强,酱油一瓶,青菜三样;曹继成,花生油半瓶,猪头肉一斤……
    李老师过来自嘲说:“叫你们笑话了。这里比不得你们,吃顿饭都是大家凑点东西。这是我们前年教师节在一块聚餐时记的,没撕掉。”
    方心宁说:“我在黑山镇中工作的时候,也没少了这样的聚会。”
    一旁抽闷烟的中年人终于默默出门走了。方心宁就问起这个人,李老师说:“他是代课老师,曹继成,后来来的。跟老婆吵架了,跑来坐一会儿。一个月就开几百块钱还拖欠着,穷计较呗。”
    望着曹继成远去的身影,方心宁沉思了好一会儿。
    从远山村小出来,面包车直奔春天大药房。方心宁见过田三菊的二舅,瘦得就跟干姜差不多。没想到田三菊的大舅,比她二舅还要干巴,该是从天上降下的瘦骨仙吧,不过,他那相貌做中医,更会让人油然生出一种信任感来。
    大舅像没睡醒的一样,话也不多,给纪红飞号了号脉,拿过一张纸来,边写边缓声叫道:“包好。犀角3克,丹皮1o克,赤芍1o克,生地3o克,白薇1o克……”那边,一个小伙子已经手脚利索地把药抓好,分作三份,用草纸包了,用绳儿系好。方心宁在一边看得呆了,光这一连串麻利的动作,已经让他的内心里一阵摧枯拉朽,完全相信这就是灵丹妙药。
    大舅又开了腔:“此病也称萎黄病,宜静养,忌劳累,少到人多人杂的地方去,平日里多吃些动物肝脏、血豆腐、鱼汤之类。这里还有我配制的开胃汤,配着吃一段时间再过来瞧。”方心宁觉得眼前的这个瘦老头就是救命的神仙。
    他毕恭毕敬地上前把药接过来。
    药开完了,方心宁千恩万谢地辞别田三菊的神医大舅。田三菊好人做到底,坚持把纪红飞送回家。
    泰云学校领导班子会一直推迟到纪红飞回学校。
    任南德、方心宁、万青东、张风、刘墅、肖叶蒙及纪红飞都参加了会议。
    会议前,大家纷纷向纪红飞问好,祝贺她病愈。
    张风突然说:“纪老师这种病是很难治愈的。”这句话太败兴了,把大家惊得不知怎样接下去。张风看着大家异样的目光,接着说:“我是说,我怀疑医院是误诊了,应该去告他们。”万青东也附和着这么说。方心宁说:“我倒是宁愿它是误诊。”任南德说:“就是,误诊了的话,还得去医院感谢人家哩。也不对啊,怎么能谢他们呢?”自己说着,也觉得话里矛盾重重,不自觉地笑起来。
    考虑到纪红飞身体不太硬朗,任南德就让她先回去。纪红飞却坚持要听下去。她毕竟是很久没体验这种气氛了。
    刘墅一个人躲在一角,没有发言。那个地方距纪红飞最远。
    会议上,大家集中讨论的是年后工作如何开展。大家就老师工资、学生食堂、宿舍管理等问题讨论了很久。
    方心宁特意把学生传抄的一首《菊花台?泰云食堂堂歌》让读给大家听。
    你的心情柔弱中受伤
    娇小的肉末末已被疯抢
    队伍漫长挤成了几行
    是谁在队尾冰冷地绝望
    我紧紧靠卖饭菜的窗
    剩下的几个菜被风吹凉
    梦在厨房化成一缕香
    随风飘散窗外操场
    菜花残,酸菜汤
    过夜馒头已泛黄
    价格人断肠
    我心意渐渐丧
    生活费,一直涨
    仍旧肌瘦面也黄
    徒留我孤单在寝室幻想
    下课抢饭,脚步生狂乱
    狭窄的过道上拥挤哀伤
    愁那干饭水占一多半
    怕你钱花光仍然饿得慌
    谁的泡面,还没有吃光
    黄黄的油腻沾在碗面上
    灯微微亮,到处是蟑螂
    天花板上处处是蛛网
    大家看后,一个个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笑。
    张风说:“这是从网上抄来的吧,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任南德说:“不管怎么说,食堂必须走公开招标的路。这些事情,让刘主任来汇总一下,能马上搞的现在就着手。另外,守着纪老师,我向各位也表个态,算是自我批评。在过去一段时间,我做为校长,不太关注大家的意见,有时独断专行,结果工作很被动。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学校不是任何个人的,是我们大家的,是整个社会的。我以后会注意听取大家的意见,也希望各位不吝赐教,多给我提建议,咱们共同把这个学校搞好。”
    万青东说:“任校长的工作一直很扎实,我们是有目共睹的。”
    任南德说:“打住,你也不用拣好听的说,再这样好好好是是是的,小心我撸了你。”
    万青东的脸居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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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那天,听说县体育馆晚上要放烟花,方心宁提议到学校教学楼顶楼去看,又不冷,还安全。纪红飞马上就答应了。纪妈妈说要在家里拾掇拾掇,只让他们两个去。
    路上,人们三三两两地往体育馆方向走,他俩却朝反方向的学校去。
    两人在校园里漫步了一会儿,又说起那天开会时读的《菊花台?泰云食堂堂歌》,也就回忆起各自上学时关于吃的一些趣事。
    方心宁说:“食堂是一个最易让学生感受到关爱的地方,我们必须把它搞好。”
    纪红飞说:“没了商业味,也许会好一些,让孩子们吃饱吃好,身体棒棒,对于他们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
    方心宁说:“对的。”他怕她又想到自己身上,所以就带她去教学楼七楼。
    保安过来给他们开了灯。
    方心宁小心搀扶她,慢慢向上走去。上不到一半,他们已经看到那边开始放烟火了。纪红飞摆脱了方心宁的手,自己一股脑爬上去。
    烟火越放越多越放越高,打亮了整个天空,也映照着这对甜蜜的恋人。
    纪红飞说:“我真希望我们永远这样在一起。”
    方心宁把她揽到怀中,充满希望地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二人这样偎在一块儿,久久地。
    亮丽的烟花不长时间就放完了,纪红飞意犹未尽。
    方心宁说:“有那么点意思就好,这东西既烧钱,又污染空气。”经他这一说,纪红飞也觉得这烟花放得真是恰到好处。
    正月十五一过,往往就意味着新的学期也快要开始了。
    第二天一早,方心宁就听说了泰灵高中遭到省教育厅的通报批评的消息,同时被通报的还有多所学校,原因是寒假里组织学生进行补习。
    省厅的依法治教改革兴教的决心非常大。程旭光老师对此很感兴趣,最近一直在搜集省里关于教育方面的信息。听说纪红飞回来了。跟方心宁也已经和好,他特地打电话要方心宁带纪红飞到他家做客。
    方心宁来到纪家。纪妈妈已经熬好了药让纪红飞喝。药放在眼前,纪红飞还是有畏难情绪。方心宁问:“药还没喝?”纪红飞说:“我实在不想喝了呀。”方心宁说:“喝药好得快一些。同学们还等着你回去上课呢。”纪红飞听话地端起药,闭上眼,憋足一口气,艰难地往下灌。方心宁看在眼里,倒像是自己在喝下去一样,脸上的肌肉随着纪红飞的吞咽而一缩一缩的。
    方心宁忽然发现从田三菊那里开来的三副药还躺在桌上,忙问刚才熬的是什么药。纪妈妈说:“这可是药王给的方子,还有几副。等喝完了就接那几副。”方心宁说:“什么药王?”纪妈妈说:“是——南阳药王。嗨。要不是报纸上登了红飞的事。咱哪里碰上这么个神医。”纪妈妈便把南阳药王如何给他们送药,又如何留下电话号码让她们再去买的事说了一遍。
    方心宁很疑惑,这个药王既然好心来送药,就不该嘱咐人再去买。这么昂贵的中药如果真的管用倒也罢了,要是一个骗钱的江湖郎中,那可耽误了大事。
    方心宁扶纪红飞到床上半躺着。床边上放着一本还没合上的《红楼梦》。方心宁要给她收起来,纪红飞说:“闲着闷得慌,拿来随手翻翻。”方心宁说:“要百~万小!说以后有的是时间,你还是安心地养着吧。”他强行拿过书来,一眼瞥见那页上的《葬花吟》,心里就有些不消受:“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再看纪红飞时,倒没什么异样,眼神还是自自然然的。
    劝纪红飞安心躺下,看她浑身懒洋洋的。就先打消了带她去程老师家的念头。
    正好也没别的什么事,方心宁就跑去姐家看娘。他只能这样两头跑,虽苦于奔波,但心里特别踏实。
    方母在床上躺着,显得很疲惫。招待纪红飞那天,她累着了。
    方心宁来到娘的床沿坐下,握住娘冰凉而缺少血色的手,就又想,自己从小让娘拉扯操心到现在,也近而立之年了,可对娘的报达何其少呀!
    方心宁说:“娘,你要是觉得难受,咱还是去医院吧,不要怕花钱。”方母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年纪大了,精神头不够是常有的。你放心,回县城,看看小纪,如果好了,就托你二大娘过去提提,把你们的事儿办了。这回呀,我看盼孙子是有准了。”这些话说得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这在别人看来,毕竟不是一个多么难以实现的愿望。
    方心宁哽咽着点点头,把头低下来。一滴泪水滴到娘的手上。
    方母说:“儿呀,你要是这样,娘可是不放心呀。”方心宁点点头,勉强笑了下。
    吃饭了,姐夫还没回来。方心宁已经多时不见姐夫的面了。方母悄悄地对方心宁说:“俩人闹别扭,不回来吃了。”方心宁问:“为什么?”方母说:“哪敢问?你姐夫心眼好,可不会是因为我在这里吧?”方心宁说:“姐夫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要我说,你不如在医院里住些天,我也少跑点腿,那样的话,你和小纪我都还能照顾得到。”方母说:“我要是个病秧子,人家小纪会怎么想?”方心宁说:“她还是个病人呢?再说她也不是那样的人。要不,我接你去我们公寓里住几天?”方母说:“我早盼着哪,等你结了婚,我就去,不得看孙子?”
    母子二人越聊越高兴了。这时,方母从枕头底下找出一个手绢,缓缓地打开,把里面的一卷儿钱交给儿子,让他给儿媳买些补品。这些钱,是方心宁姐弟两个平时给她的零花钱,平时花不着,都包到这个小手绢里来了。方心宁说什么也不要,方母忙示意方心宁快收起来:“别让你姐看见了,小孩我都没给过一分哩。”
    吃过饭,方母就撵着儿子回县城。方心灵追上弟弟,要他赶紧张锣结婚的事,用婚事冲冲喜,就可以让娘的病好起来。不管这是不是迷信,方心宁把姐姐的话记在心里了。
    回到县城,方心宁径直来到纪家。见纪红飞眼睛红红的,就问她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纪红飞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方心宁便把方母给的钱交给纪红飞,并转达了方母的意思。在家中,他永远是最受照顾的一个,可对于家庭来讲,他做得却是最少的,所以他真希望能实现娘的心愿,为家庭做点算不上贡献的贡献。
    纪红飞把钱挡回去说:“你把钱给老人家捎回去吧。伯母本来就没有收入,这些体己钱我怎么能收呢?”方心宁说:“娘很犟,你还是收着吧。她本来是让我给你买些东西补补身子,可钱又不多,也买不到什么。”纪红飞把钱紧紧握在手心说:“那这份心意,我先收下了。”
    纪红飞端详着他,像个审判官似的问:“你还有心事!”方心宁笑笑说:“我倒没有,其实……是我娘有心事。”纪红飞说:“说出来听听呀。”方心宁说:“怕你笑话。”纪红飞说:“我保证,不当面笑话你好吧?”方心宁说:“我娘总说让我快些把媳妇娶回家。”纪红飞的脸一红:“娶不就是了。”方心宁说:“可我又怕人家不愿意。”纪红飞说:“可你也没问人家呀。”方心宁说:“那……你愿意吗?”纪红飞反倒问:“愿意什么?”方心宁说:“嫁给我!”纪红飞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方心宁说:“我就说嘛,不愿意吧?还让我问。”纪红飞佯怒道:“不说话就是不愿意吗?”
    方心宁大笑,一把就把她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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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红飞把方心宁的意思悄悄地说给了纪妈妈。纪妈妈听了很高兴,说:“妈也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只是你……”纪红飞说:“我不想让方心宁和他的家人着急。最近,我感觉身体还好。”纪妈妈说:“要真是这样就好。”纪红飞问:“妈,是不是得跟我爸说一声?”纪妈妈刚才的高兴劲顿时消失了,厉声道:“跟他说能有什么用?以后甭提他,就当这个世界上没纪连中这个人。”
    方心宁就去教师公寓找他的邻居马华,要把马老师的宿舍同纪红飞的换一下。马老师非常痛快地答应了,笑嘻嘻地说:“你跟我姐结婚了,是不是我得改口叫姐夫?”方心宁问:“她是你什么姐?”马华说:“就好比我亲姐,有什么事,你找我替你说去。”
    说干就干,两个人立即着手倒腾房子。
    刘墅和田三菊听说方心宁在拾辍房子,特地跑来帮忙。
    几个人干得正热火朝天。肖叶蒙也来了,说:“瞧这世道兴的,么事都偷偷地干呀?”方心宁说:“年前没抽出时间打扫,现在得空了,赶紧扫扫,开了学就没时间了。”肖叶蒙说:“那也倒是,过了年,我家又让孩子摆得进不去人了,要这么说,我也得抽时间拾掇拾掇。”刘墅说:“肖,你家有保姆,光动动嘴皮子指挥一下就行了,还用得着亲自干?”肖叶蒙说:“守着田经理我不想多说你。有保姆也不能拿着人家当苦力使呀。人得有人味不是?”刘墅说:“你是说我没有人味?我家没保姆。”田三菊对刘墅说:“肖老师跟你开玩笑,你当什么真?”
    方心宁说:“好了好了,快停手吧。我只是打扫打扫卫生而已,不必这样兴师动众。”
    这边还没把人撵走,那边任南德不知从哪里听了消息,也急着赶来了。刘墅忙迎出去,田三菊也过去打招呼。肖叶蒙看任南德来了,跟方心宁打声招呼悄悄离开了。
    任南德说:“小方啊,你不用打扫这间房子了。要说结婚嘛,这个根本不能用。”“怎么?”方心宁担心任南德可能会阻挠他用学校的房子。
    “要是你结婚用。”任南德又说,“就用我那一套好了,我在欣阳小区还有一套房子,闲着也是闲着。房子倒还算干净,你买点儿家具就行,省心又省事。(1en2 平南文学网)”方心宁说:“哪里,我只是打扫一下卫生,还真没考虑那?br />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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